第二十九章、顧氏賢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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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這局勢如何,陸鵬的倔脾氣是上來了。
縣衙裏沒人很多事就荒著,他就硬拖,倒要看謝家能拿他如何。
這樣倒是清閑下來,第二天無事,他便去看杜和等人在校場習武。
杜和等有四五個是世代軍戶,槍棒武藝都是祖上傳來的,更在軍中學過騎射行伍之法。其餘的也都身強體壯,靈活矯健,身手相當了得。
杜和既然跟了陸鵬,便帶著眾弟兄每日習練,將久綴的技藝重拾回來。
這演武的校場雖然不大,但卻似模似樣,擺放著兵器架、箭垛、打熬氣力用的滾子等物。
陸鵬站在場邊看著杜和拿著獵弓連射了十來箭,有七八枝都中了五十步外的箭耙,不由喝了聲彩,這時一轉頭,卻見有人在旁邊探頭探腦。
仔細看去,卻是幾個衣衫破爛、臉色粗黑的漢子,陸鵬看著忽然想起,這幾個似乎便是當日他和蔣都頭視察庫房時經過此地,見到的那夥鄉兵。
他便招了招手,幾人中似乎是為首的一個忙不迭地跑上前來,點頭哈腰道:“老爺萬安。”
陸鵬笑道:“你認得我?”
那人低著頭道:“老爺洪福齊天,小的自是認得。”
陸鵬失笑搖頭,說道:“可是他們占了你們的地方?”
那人嚇得連忙搖頭道:“不敢不敢,此本是縣裏的場地,小人怎敢有這想法?”
陸鵬看著這一夥人的形象,不禁有些好奇,問道:“聽說你們以前是鄉兵,為何如此狼狽?”
那人一臉茫然,抬頭道:“縣老爺,其實小人等也是不知道何故啊!”
他將自己等人的經曆講來,原來這群鄉兵在欽州城本是有田地的,雖然說不多,但勉強能夠供一家人活命。不料一年前被征調往欽西七峒地區運糧,數月後回來,有幾十人田地竟然就被莫名地占了,家小被趕流落街頭,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州裏不管縣裏不聞,隻能是變賣了一些微薄家資勉強度日。
陸鵬聽得有些匪夷所思,但想到這是欽州卻又釋然,歎道:“難怪我看你們使兵器無力,想是沒吃飽飯?”
那人哽咽道:“老爺明鑒,家裏的娃娃餓得終日哭叫,小人等又如何能吃飽。”
他們沒有辦法之下,隻聽說新來了一個知縣老爺,便來此演練,隻盼能被知縣看中賞口飯吃。但又過於老實膽怯,幾次見陸鵬路過也不敢出聲,直到今天才被叫上前。
陸鵬聽了便將顧潭秋喚來,讓他去將這夥鄉兵集齊點卯,分些糧食,再登個記。
一群人感激涕零,為首這人名喚王固,跪在地上磕頭道:“老爺如此仁善,必會當大官,得老天庇佑。”
陸鵬揮了揮手,顧潭秋過來忙了一陣,卻是有些發愁,悄悄向陸鵬說道:“相公,這幫人怕是沒什麽用。”
他之前憂心縣衙裏無人可用,現在多出這麽一群人,卻又更感憂心。這鄉兵有二三十個人,有一半拖家攜口,家裏不是婦人就是小孩。而這二三十個人也都不是精壯,不是身體有毛病就是年紀偏大,均是社會底層。
顧潭秋雖然知道縣庫裏有一筆糧食,但陡然多了這麽多人,又能支撐多久?
他將這顧慮告訴陸鵬後,後者沉吟了一下,說道:“別想這麽多,總不能看著人餓死吧。”
以後萬一不夠了,那還得去敲老邵去,誰讓老東西把自己拖進這泥潭裏來的。
杜和等人也在旁邊觀看,張桃看著有幾個人上來舞刀弄槍顯身手,不禁好笑,低聲說道:“這等的俺能打十個!”
杜和皺眉道:“賢弟休如此說,豈不聞‘虎落平陽被犬欺’?這是人家正潦倒時。”
張桃撓頭道:“哥哥你這話說的,可是在罵俺?”
杜和道:“總之不要欺負人便是。”
這半天忙亂間便又過去,眼看天黑,顧潭秋待諸人離去後,才向陸鵬告退,又跟杜和一起細細地檢查了一遍縣衙諸處,見無虞後才告辭回家。
他家住得離縣衙不遠,但到家後也已是天色黑盡。
顧潭秋憂心糧食的用度,又擔憂如今的局勢,眉頭緊鎖地進了屋,卻沒看見妻子江氏坐在旁邊。正從旁經過時,江氏大怒,一把將他揪住,喝道:“如何回家恁晚!”
顧潭秋忙不迭地舉手道:“娘子息怒,公務繁忙罷了。”
江氏杏眼圓睜,喝道:“我聽說你縣衙裏活人都沒幾個了,哪有許多公事!你可是去那花語樓找狐媚子了?”說著便湊過來亂嗅。
顧潭秋苦笑道:“哪有此事!”回頭見兩個孩子在門口掀著簾子指點圍觀,忙叫道:“孩兒進屋去!”
又衝著妻子連使眼色,江氏哼道:“當了個勞什子令史,便天天不知道回家!到底那知縣官兒是你老婆還是我是?”
說著將他一把摔在地上,顧潭秋隻得哼哼唧唧地爬起身,陪笑道:“是為夫不是,以後早些回來便是。”
江氏板著臉也不理會,摔簾子進屋去了,隻聽見兩個孩子咯咯的笑。
第二天一大早,天尚未明顧潭秋便醒來,悄悄地下床洗漱收拾後,待出門時江氏氣哼哼地開口道:“灶房還有昨晚剩的麵餅!別成餓死鬼叫你那知縣看著笑話!”
顧潭秋揣著麵餅出門,清晨尚冷,街道上四下寂靜。他捧著冷硬的麵餅咬了一口,正覺硌牙時,忽聽腳步聲響,好幾個人圍了過來。
他抬起頭來,見幾個漢子手裏拿著棍棒圍過來,為首一個獰笑道:“姓顧的,爺爺警告過你,你這廝隻當耳旁風?今日便叫你知道厲害!”
說著亂棍打將下來,顧潭秋急忙用手護住頭,傾刻間便被打翻在地。
便在此時,隻聽一個淒厲之聲尖聲大叫,幾名漢子一回頭,隻見一個婦人狀若瘋虎一般衝出來,手持一把雪亮菜刀,向幾人衝將過來。
一名漢子罵道:“哪來的瘋婆子!”照頭一棍砸去,誰料那婦人竟是不避不讓,硬吃了他這一棍,手裏的菜刀照頭就砍下來,正中那漢子側臉。
隻聽他啊呀一聲慘叫,滿頭滿臉是血地跳起來,丟了棍棒拔腿便跑。其他幾個漢子大駭,見那婦人揮著刀不要命地衝過來,頓時個個嚇得飛奔四散。
婦人也不追趕,放下刀抱著顧潭秋大哭。
顧潭秋睜眼歎道:“我沒事,別哭。”
婦人正是江氏,哭道:“你這沒出息的,剛剛看似轉了些運,怎的又招惹上這些晦氣?你那知縣自己逞本事怎讓你吃虧!”
顧潭秋咳了幾聲道:“別胡說,知縣相公比我更艱難許多。哎……這次卻是多虧賢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