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再遊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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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半年多,黃果丫又一次進了欽州城。
在這半年裏,古森峒發生了很多大大小小的事情。有些看著不起眼,影響卻很大。有些看似很嚴重,最後卻不了了之。
而黃果丫最大的感覺就是“變化”,十六歲的姑娘已經很懂得觀察了,她看到不管是山間的田地裏,還是寨子裏的土屋中,亦或是人們的生活,都有著越來越多的變化。這是從前一直死板陳腐的峒子裏從未有過的。
黃果丫知道這是因為什麽,最開始的時候,她不隻一次聽見私下裏有峒丁和田甲們悄悄議論,都說阿爹被欽州的小知縣灌了迷魂湯。
她還聽說那個鑒山峒粗豪的虎大叔,甚至當著七峒頭人聚會時,罵阿爹是陸知縣的狗。
然而這些都過去了,現在再也沒有人提了,隨著古森峒的變化越來越明顯,陸知縣的聲望也越來越高,所有人再也發不出質疑聲了。
甚至連峒子裏的田奴們漸漸的也能從永無止盡的勞累中,獲得一些稍微輕鬆的時間了。他們也逐漸吃上了像樣一些的東西,也漸漸不用再總是擠在永遠又黑又臭的草窩裏了。
以前黃果丫經常會同情這些人,但是也沒有辦法,他們是真的一閑下來就會躲在陰暗的角落裏,咬牙切齒地咒罵和怨恨。
僮人的峒子裏向來都是如此,峒酋們統管著峒丁和田甲,用刀子和皮鞭鎮壓著底層的田奴,形成了鮮明的等級。
即便黃果丫深信自己阿爹的仁慈和親切,但也親眼見過他冷酷鞭打一名生病田奴的場麵。
她曾經以為這是無解的局麵,但是自從阿爹被罵成是“陸知縣的狗”以後,峒子裏的生活改變了,他也對田奴們漸漸的和善起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陸知縣真的給他灌了什麽迷魂湯,但總之這半年以來,他是肉眼可見的對田奴們越來越好了。
這讓田甲們十分不滿,他們欺壓的行為也受到了限製。而田奴們則顯得十分受寵若驚,隨之也讓人意想不到的更加認真幹活了。原來他們也不隻是會聚在陰暗角落裏竊竊私語,他們也會打理著破爛的衣角和亂發,會露出木訥的笑容,結結巴巴地叫著“小姐”。
黃果丫從沒覺得自己是什麽“小姐”,她就是一個普通的山裏丫頭,她無力改變山間的現狀,也沒有怨恨和歧視過任何人,她甚至極為羨慕欽州城裏最尋常的小姑娘,就如同她越來越向往和喜歡欽州城一樣。
有許多東西,天天經曆和習慣會覺得尋常,但在旁人的眼裏,會覺得無比的驚訝和羨慕。
就像黃果丫再次來到這欽州城一樣,她發了好一會呆,怎麽感覺,這城裏越發的熱鬧和漂亮了?
上次來的時候,雖然幹淨和整齊很多,但也沒有這麽多的人,這麽多好看的衣服,這麽多熱鬧的攤子,以及人們臉上的笑容啊!
阿爹帶著人進縣衙去說事了,黃果丫不耐在門口傻等著,便拉著小弟沿著街道慢慢地走著。
街上的人太多了,他們穿的衣服,梳理的頭發,臉上的神情,都看得讓黃果丫心裏有些異樣感,她不知道這種感覺叫自卑,隻是越發將小弟的手抓得緊了,黃四丁忍不住抗議地喊道:“老子疼!”
黃果丫連忙鬆了鬆手,隨後轉過臉來看著小弟,問道:“這話哪兒學的?”
黃四丁咬著手指頭不說話,黃果丫拍了拍他的腦袋歎了口氣,這種怪話必然是從宋人處學來的,欽州人對峒裏的影響是越來越大了,雖然是好事,但也不要學人家的壞東西啊。
隨即她看到一處人群,中間圍著一個大叔,邊上還叮叮當當的敲打著樂器。
黃果丫拉著小弟好奇地走過去,隻見這攤子前麵拉著一塊白布,上麵寫著宋人的字,她是不認識的。隻聽見旁邊有人稀罕道:“白娘子三打法海?這個好,這個好,看這個!”
白娘子是什麽?法海又是什麽?黃果丫一臉懵懂,周圍的人卻是越來越多,許多人都在喊:“快打快打,早看賊禿不順眼了!”
隻聽叮當響了幾聲,一個小姑娘的聲音唱道:“青城山下白素貞,洞中千年修此身……”
黃果丫張著嘴,隻感覺全身上下都在顫栗,她在峒子裏也經常聽人唱山歌,都是些哥哥妹妹什麽的,聽得人臉紅。她從沒想過世界上有這麽好聽的歌子!
她隻感覺到腦子裏亂嗡嗡地響,情不自禁地向旁邊兩個小姑娘問道:“這是什麽?你們知道嗎?”
“這你都不知道?”兩個小姑娘頓時稀罕地看著她,眼睛裏滿是一種稀奇的神情,“你是外地的吧?”
黃果丫愣了愣,這句話讓她心裏有些難受,但很快就又回頭去聽這首讓她從未有過這樣感覺的歌子。
歌聲很快結束,那小姑娘卻又細聲細氣地說起故事來。
七歲的黃四丁在人群裏呆站了一會,對這街頭戲沒多少興趣,他抬起頭喊道:“姐,肚子疼,想拉。”
“忍會兒!”
黃果丫此時已經完全沉浸在一個奇妙的故事裏了,她眼睛閃閃發亮,跟著一個神通廣大的姑娘去穿越時間和空間,上天下海無所不能。
當然,最主要還是打一個叫法海的人,黃果丫不知道為什麽老是要打這個人,她更喜歡聽那些好厲害的神通,什麽騰雲駕霧,撒豆成兵,還能吹口氣將人定住!
她從沒想過世界上會有這麽神奇的事情,是真的有這樣的世界嗎?總不可能是人能自己編出來的吧!
可惜故事漸漸地似乎接近尾聲,隨著戲攤子一聲鑼響,一個男人就拿著個盤子從人群前麵走過來,臉上笑嘻嘻地說著什麽“捧個錢場”。
人群一部分一哄而散,一部分還想聽完,就從懷裏掏出幾個錢丟到盤子裏,黃果丫也掏了幾個錢想丟過去,但這時候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她猛地低頭,隨即一拍腦袋,哭喪著臉叫道:“呀!我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