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月下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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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鄉下的夜晚靜悄悄,明月高懸,如鏡如輪,不知處的蟲鳴鳥叫清晰可聞,漫天星鬥似乎觸手可及。
    玩鬧了一天的高景明他們充分釋放了小孩子的充沛精力,入夜便已經睡下。
    陳宣並無睡意,在院子裏掌燈看書,有燈罩倒也不擔心夜間暖風把蠟燭吹滅。
    他一直練習靜氣養身功,不但體質得到了大幅度提升,遠超同齡人,就連視力都變好了很多,燈光並不明亮,但也能看清楚書上的文字。
    隻是這樣不能太久,會傷眼睛。
    月影婆娑,遠離了喧囂,和煦的暖風下久久才傳出輕微的翻書聲,頗有幾分怡然自得,若有一杯清茶,再有紅袖添香那就更有味道了,可惜他的身份沒那個資格享受那等服務,除非自己來,而且外在年齡原因也差了點意思。
    常用字他已經認識得差不多了,生僻字都有涉獵,但斷句還有些摸不清頭緒,而且一些典故也不懂,是以書看得很慢,大多都連蒙帶猜,總規還是有所收獲的。
    書讀百遍其義自見嘛。
    他看一會兒書就會停下緩解緩解視力疲勞,每次間隔都翻不了兩頁書,偶爾抬頭看一眼莊園內院和外院之間的房頂之處。
    在那裏,一個模糊且魁梧的身影獨坐房簷月下默默飲酒,是耿宏無疑了,他那體格在整個高家護衛裏麵都少見,而隨行來到莊園的護衛他的體型最為出眾。
    他是莊園夜間默默的守護者之一,護衛職責很多時候都很輕鬆,但這般獨處的悠閑時光卻是不多。
    ‘這人有心事啊’,陳宣緩解視力疲勞的空擋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轉而又思緒跑偏,因為他留意到耿宏所處的角度當真絕妙,獨坐屋簷,皎皎明月就在他身後,承托得他身影模糊,月下獨飲,如此一來,高人的姿態不就呈現出來了嘛。
    就是他那體格原因,又無衣袂飄飄,倒是有點不倫不類。
    ‘他是故意的呢,還是巧合?總之學到了,以後我若有本事了,在一些特殊場合,也得找好角度,總之拉轟就完事兒了’,陳宣不禁在心頭自樂的想。
    其實仔細琢磨,貌似很多高人都喜歡這樣的出場方式,腦海中都能找到諸多類似的影視畫麵,這應該就是所謂的意境營造了吧?
    “宣哥兒這麽晚了還在看書啊,真是刻苦”,不知道是不是無聊,在陳宣停下的空擋他主動回頭道,語氣似乎帶著點羨慕和惋惜。
    羨慕的是他就看不進去書,看著書上的字就頭大,除非是武功秘籍,否則才不去給自己找難受,惋惜嘛,則是因為陳宣的身份幾乎已經注定他讀再多書上限都已經卡死了。
    除非將來高景明飛黃騰達,他的身份地位自然也就跟著水漲船高。
    可這麽一想自己惋惜個雞毛,人家陳宣都能躺贏,自己這輩子估計已經到頭了,畢竟不管身體還是年齡乃至武功都到了巔峰時期,再往後就要逐漸走下坡路了,除非武功有重大突破,還不如人家呢,關鍵他還那麽努力。
    如此一來耿宏心情頗為鬱悶,忍不住又灌了一大口酒。
    陳宣抬頭笑道:“無心入眠,看書待鬥轉,倒是耿大叔好雅興”
    這也才晚上八九點的樣子,對陳宣來說睡覺早了點,來這個世界習慣了生活節奏,多在學堂那種地方,陳宣也難免沾染了一丟丟讀書人說話的口吻。
    “打發時間的意思嗎?你們這些讀書人說話就是煩,有點聽不懂,不是針對宣哥兒你啊,我就是個粗人,你別介意”,耿宏有些煩躁的撓撓頭。
    這麽一來陳宣倒是覺得這個鐵塔般的漢子頗為耿直了,嗯,也就是某些小仙女口中的可愛,反差萌之類的,有點惡寒是怎麽回事兒。
    既然已經打破沉默,陳宣幹脆問:“耿大叔是有心事嗎?喝寡酒對身體不好,要不要讓廚房送點下酒菜來?”
    這點權利陳宣還是有的,廚房隨時都有人待命,畢竟高家那些少爺小姐們很可能隨時都要吃東西。
    “不用麻煩他們了,心事嗎?倒是談不上”,耿宏搖搖頭道。
    陳宣也不追問,話匣子打開了,這種性格坦率之人自己都會說的,因為憋不住。
    果不其然,就聽耿宏灌了口就道:“今天見了那位老兵,你們讀書人那個詞兒怎麽說來著,哦對了,有感而發”
    “耿大叔何出此言?”陳宣好奇道。
    他當即煩悶道:“咋說呢,聽了他的遭遇,我不禁在想,將來自己老了會不會也過上他那樣的生活”
    “不至於吧?”陳宣詫異道,你才多少歲啊,龍精虎猛的,就開始考慮這種問題了?
    他頗為認真道:“怎麽不至於,實不相瞞,也不怕宣哥兒你笑話,我家那倆小子就挺怕我的,我平時對他們也很嚴厲,他們見了我就跟老鼠見到貓一樣,長此以往,我擔心他們會不會因此懷恨在心,將來我老了,沒用了,壓不住他們了,他們就會嫌棄我,也不讓我上桌吃飯”
    說完耿宏自己都納悶,自己跟一個五歲小屁孩說這些幹啥,他其實是不懂什麽叫氣氛都到這兒來了。
    陳宣啞然道:“耿大叔不必為此煩惱”
    “咋說?”他下意識問,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了一樣。
    陳宣一連三問道:“請問耿大叔,令尊在你年幼之時可否嚴厲?你小時候可否害怕令尊?而且是否懷恨在心行那不孝之舉嫌棄令尊不讓他上桌?”
    “那怎麽可能,我孝敬還來不及呢,膽敢不孝是要天打雷劈的”,耿宏當即就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嚴厲反駁。
    雖然有點答非所問,但陳宣攤攤手說:“那不就得了”
    說白了他們這種家庭教育就是個輪回,僅僅隻是他白天聽了老兵的遭遇腦袋沒轉過彎兒來,思維陷入死胡同罷了。
    聞言耿宏當即喃喃道:“對啊,小時候我爹也對我很嚴厲,動不動就打罵,我當時也害怕他來著,如今還不是當親爹供著……”
    說著說著他整個人都釋然了,儼然走出了思維誤區死胡同。
    陳宣嘴角一抽,你這什麽鬼形容,莫非你還是撿的不成?
    他頓時開懷道:“哈哈,原來如此簡單,嘖嘖,你們這些讀書人就是厲害,三言兩語我就不鬱悶了,還是要讀書啊,讀書好,我家那倆小子就讀不進去書,回頭揍他們,不求榜上有名,至少也要明事理,不讀我揍不死他們”
    陳宣:“……”
    算了,你家那倆小子自求多福吧,攤上你這麽個爹,童年指定圓滿。
    雖然自己都搞不定為什麽會和陳宣這個小娃娃說這些,也不去糾結那麽多,但並不妨礙他對陳宣的印象改觀,加上一直以來陳宣表現得對誰都客客氣氣,耿直的他主動示好道:“當初宣哥兒你對武學方麵似乎頗為感興趣,不知如今還有興趣嗎?”
    “耿大叔何出此言?”陳宣一時之間有點沒有反應過來。
    他直言道:“我的意思是,你若還感興趣的話,這方麵我還是可以指點你一下的,當然,我這點粗淺功夫就不拿出來讓你見笑了,但一些基礎的東西還是能解惑一二”
    機會就這麽送上門了?果然與人為善是沒有壞處的,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能得到回報。
    陳宣稍作沉吟,道:“自然是有興趣的,隻是這樣會不會耽誤耿大叔?”
    “耽誤什麽啊,平時除了下職後打磨武藝之外都閑出個鳥來了,指點你武功就算了,我這點還拿不出手,但基礎的東西你盡管問,你還小,先打基礎,練武的事兒不急,總歸先有基礎才能事半功倍”,他無比爽快道。
    既然都到這個份上了,陳宣幹脆道:“我對武學也不懂,就聽你的,先了解基礎的東西,那往後就勞煩耿大叔多多解惑了”
    “哈哈,好說好說”,耿宏不以為意道。
    都烘托到這份上了,陳宣趁熱打鐵,正好有不懂的地方,想到之前看書不明白的一個專業術語,道:“耿大叔,這是我從少爺書房裏麵帶出來的一本書,帶點武學方麵的東西,上麵說什麽左馬右馬是什麽意思啊?”
    “那個啊,簡單,所謂的左馬右馬,形容的是我們雙腿,也就是左腳右腳,武學基礎重在打磨下盤,下盤不穩站都站不住,如何對敵?豈不一碰就倒嘛,所以就需要紮馬步練下盤了,各家武學都有不同的紮馬步方式,但稱呼卻是一樣的,馬步是基礎,所以左馬右馬就是這麽來的”他張口就來耐心解釋道,相當直白明了。
    陳宣頓時了然,這就是有專人指點的好處,之前他自己看書連蒙帶猜就有所猜測,可沒有得到專業人士的肯定也不敢確定,少走很多彎路。
    回了聲多謝,明白之後陳宣又問:“那大龍呢,是不是脊柱的意思?”
    “是的,宣哥兒自己琢磨的吧?但大龍也有講究,人體脊柱如龍骨,若龍骨不穩架子就散了,如同船體龍骨,沒有之後稍微點風浪一碰就碎……”
    接下來一個問一個解答,倒也其樂融融,陳宣也在快速吸收武學基礎知識充實自身。
    有道是過猶不及,問了十多個專業名詞後,陳宣便借口太晚休息去了,反正耿宏又不會跑,既然有了開頭,以後有的是機會。
    看到陳宣的房間熄燈暗了下來,耿宏兀自一笑,對月飲下一口酒,仿佛回到了當初拜山學藝的時候,總有問不完的問題,問起來師傅卻是愛答不理,以至於心有怨念,而今對當初學藝的門派都沒什麽感情。
    陳宣好問,他當然樂得耐心解答了,不至於讓對方重蹈自己的覆轍。
    不管陳宣將來是不是在武學這條路上走多遠,就當結個善緣吧,僅僅高景明書童的身份就注定不是他能比的,不求多少回報,關鍵時刻若能拉一把,這點東西又算得了什麽呢,即使不聞不問也不至於踩一腳,總規沒損失什麽,小孩子單純,誰對他好誰對他不好,那是真的會記一輩子的,這點耿宏心裏相當清楚。
    雖說他是粗人,濃眉大眼但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人之常情罷了。
    回屋後的陳宣也覺得收獲頗多,自然念著對方的好,又是充實的一天,於是抱著竹夫人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