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平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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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河這段進入峽穀四五裏地有一處二三十丈的回水灣,看似水麵翻湧凶險無比,實則並無洶湧暗流,水勢頗為平緩。
在這回水灣內百丈深處有一個天然的水上溶洞,寬二十多丈,高十來丈,足以容納中型船隻進出。
沿著水麵繼續深入,溶洞內別有洞天,是一個絕佳的天然隱蔽場所,空間開闊,足以容納數百人在這裏生活。
而在這裏,有著諸多人工開鑿的痕跡,還有著很多生活建築,乃一夥水匪盤踞之所,除卻一些無關緊要的成員,敢打敢拚之士足有兩三百。
這個地方水匪經營多年,除非朝廷出動水軍攻打,否則輕易奈何不得,但若水軍來襲,他們可以通過暗道快速逃離,這種水匪黑道,若非朝廷要將他們趕盡殺絕,是輕易不會和朝廷硬剛的。
入夜之後是這裏最為熱鬧的時候,火光照耀下,溶洞內人聲鼎沸,大碗吃肉大口喝酒。
這些刀口舔血的水匪講的就是一個今朝有酒今朝醉,畢竟指不定明天就出意外葬身清平河了。
如果有外人在這裏,就能聽到他們討論得最多的是今天又賣了多少平安符,得了多少錢,沒錢購買平安符的,又用多少物資換取。
這幫水匪還算有點頭腦,過往船隻並不是拎起刀子就衝上去收過路費,他們也講究一個可持續發展,輕易不會動武,所以就找了個由頭收過路費,性質其實都一樣。
所謂的平安符其實就是一個毫無用處的破木片,他們還賣得死貴,一兩銀子一塊,愛買不買,你若不買的話,過峽穀的時候出了意外可怪不得他們,一部分人買一部分人不買亦是如此。
你說那破木頭片子沒用吧,它是真的能在這段峽穀保平安,皆因這幫水匪在河流裏水下養了猛獸,不買他們的平安符,亦或者一部分人買了一部分人不買,到時候船隻被撞毀沉底那就怪不得他們了,又不是他們幹的。
是以天長日久下來,過往船隻都形成了不成文規定,但凡有人在這段兜售平安符,都會捏著鼻子掏錢買個平安。
當然了,這幫家夥畢竟是水匪,平時倒是守不成文的規矩,可若遇到感興趣的,他們也會適當露出惡人的一麵,比如遇到漂亮女子色心大起的時候,亦或者有人讓他們不高興了,就會明白這些家夥有多麽殘忍。
溶洞內,在一個寬闊的石室裏,七八個或凶悍或冷漠的男子推杯換盞,但臉上卻隱隱帶著愁緒。
喝得微醺,上首虎皮椅上一麵容剛毅的男子摔碎手中陶碗鬱悶道:“這個月還差多少?”
“回二當家,還差三千兩”,頓時就有一個文士打扮的人回答道,顯然是讀過書的,居然與一幫水匪為伍。
中年男子撇了他一眼說:“講過多少次,別叫我二當家,被外人得知,就會聯想到我們和另外兩處是一夥兒的,盤子大了會引起各方麵忌憚”
“好的二當家”,文士點頭道,心說其實你也挺享受我稱呼你二當家吧,別以為我不知道。
不去糾正他的稱呼問題,二當家摸著下巴說:“還差三千兩啊,倒是不多,這都月中了,還來得及,讓下麵的人盯緊點,別放過任何船隻,爭取把送上去的份子錢完成”
“哈哈,二爺放心吧,沒有任何船隻能在我們眼皮子地下悄悄溜走”,下麵有人咧嘴笑道。
二當家搖搖頭自顧自道:“他媽的,幹咱們這行,雖然掙得多,但花銷也大啊,尤其是上麵那幫官老爺,簡直欺負人,咱們累死累活,每個月卻要白送他們萬兩銀子,他媽的,到底誰才是匪?”
這話沒人接,也沒法接,咋辦嘛,你不孝敬,官府就要出兵剿匪了,孝敬就孝敬吧,隻是還能在這裏活得逍遙。
作為有文化的軍師文士猶豫了下道:“二當家,郡裏月前新來了個郡尉,他不滿意每個月萬兩銀子,說從下個月開始,就要加到一萬二千兩了”
“日”,二當家氣得爆粗口,又砸了個酒壇咬牙道:“他怎麽不去搶?”
下麵的人縮了縮脖子,暗道人家搶錢哪兒有這來得輕鬆?
鬱悶中的二當家牙疼道:“這算什麽事兒啊,咱們分成的三個盤口,每個地方加兩千兩,那就是六千兩了,這不欺負人嗎”
瞧你說的,人家欺負的就是你,難不成你還能反了?
見二當家心情不好,下麵自然有人想方設法讓他高興,轉移話題說:“二當家,今天咱們盯梢的人說,有一艘客船駛來,上麵有倆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兄弟們已經自作主張行動起來了,等下就給你送來樂嗬樂嗬”
二當家頓時就不樂意了,冷眼道:“都說了多少次了,咱們是正經買賣,給人保平安的,擄掠之事少來,壞了規矩誰還掏錢買我們的平安符?”
“二當家說的是,但兄弟們也是一番心意啊”,有人賠笑道。
二當家臉色這才好看了些,點點頭道:“下不為例啊”
“放心,兄弟們記得呢”,一幫人頓時笑了。
誰還聽不出你的意思是下次有這種好事兒搞快點……
又是一番推杯換盞,一幫人正納悶兄弟們怎麽去那麽久還沒回來,就聽有人前來匯報道:“二當家,不好了,咱們去賣平安符的兄弟們被人打暈啦,二十來個兄弟呢,若非有人察覺不對追去查看,他們指不定漂哪兒去了”
喝得醉醺醺的二當家眼睛一瞪,才不關心兄弟的死活,沉聲道:“什麽?我的兩個如花似玉小娘子沒了?”
還說你不在意?
兄弟們都暈了,肯定是沒啦。
於是有人分析道:“二當家,看來那艘客船紮手啊,隻打暈了我們的人,卻沒下狠手,明顯是在警告”
“看到是誰如何打暈的嗎?”二當家還算精明,沒有被怒火喝酒水衝昏頭腦。
來匯報的人說:“沒人看到,也不知道是如何打暈的,反正兄弟們追上去的時候,幾條小船上的兄弟們躺了一堆”
能看到才怪,黑燈瞎火的,黑棋打暈水匪後彈開都掉入河裏了。
聽到這裏,二當家心頭大致有數,沉聲道:“除了官府的船,沒有人經過這裏不買平安符的,沒有人,看來出手之人有點能耐,但卻偷偷摸摸,不敢直接站出來,想來本事有限,否則真要是厲害角色,咱們放他們離去就是了”
說到這裏,二當家大手一揮道:“傳信老三那邊,讓他們在中斷攔下,平安符要賣,小娘子我也要,我希望下半夜給我送來,嗯,勞煩老三跑一趟,兩個小娘子就分他一個好了,他也好這口”
“好的二當家,我們這就去安排”
沒多久,這處溶洞就有一隻烏鴉朝著上遊飛去。
烏鴉這種生物是很聰明的,訓練得當,送信之類的比信鴿還靠譜,尤其是在夜晚,誰能想到一隻烏鴉會送信呢……
四五十裏外,一條支流深處有處水寨,一個四十多歲的黑衣刀客接到來信,看完後冷笑一聲說:“居然還有人敢在猿失足峽壞我們規矩,待我去會會,通知兄弟們,來二十個人,跟我去河心島等客人上門”
“好的三爺,這就安排”
不久後,兩條快船駛出,朝著兩三裏外的河心島快速駛去。
大半夜的還得幹活兒,很多人心頭都不美麗,畢竟天上還下著雨呢,簡直晦氣,但上頭安排下來了,隻能走一趟,膽敢違抗,一頓打都是輕的,誰都不想拿自己去打窩喂魚……
船上陳宣睡得很淺,依稀還能聽到外麵桅杆上的趙二河與船家聊天的聲音,至於那個梁仁,早就窩在客艙睡得跟死豬一樣,鼾聲震天響,也是個心大的。
“這猿失足峽,是因為兩岸懸崖連靈敏的猿猴都站立不穩會失足跌落嗎?”這是趙二河的聲音,在問船家。
有人回道:“是這樣的,名字也因此而來,連最為擅長在懸崖峭壁生活的山羊都站不穩”
“倒也貼切”
“對了,我們前麵再有幾裏會經過一個河心島,哪裏偶爾會有水匪出沒,不知道我們會不會遇到”
“沒事兒,遇到了按規矩來就是,不就是買平安符嗎,花錢了事兒,不用你們付,我們早有準備”,趙二河不以為意道,反正大家怎麽樣就怎麽樣,沒必要節外生枝,花點小錢就能解決的問題,何必費那個勁兒?
接著趙二河又納悶道:“按理說我們進入峽穀的時候就有人來兜售平安符啊,怎麽沒見到?”
“那就不得而知了,興許是晚上人家懶得出門吧”
“嘿,說不得我們還能省一筆”
“話雖如此,可沒有平安符心裏不踏實啊,傳聞這段河底有異獸為禍,偶爾有船隻被撞沉的”
“以訛傳訛罷了,最多也就是那些水匪玩兒的鬼把戲……”
聽到這裏,陳宣翻了個身,心說早就有人來兜售平安符了,但他們可不止是來兜售平安符的,老遠就聽到他們說什麽兩個小娘子,言語淫邪,否則我也不至於給他們打暈壞了規矩,希望他們識趣點知難而退吧。
然後還什麽水底異獸,小高身上帶著蛟龍角項墜呢,不是那個級別的生物感受到氣息跑都來不及,要是真有蛟龍那個級別的異獸,早就鬧得沸沸揚揚了,還能有船在清平河上安全通行?
‘希望能睡個安穩覺……草,想多了’
當腦袋裏麵出現這個念頭的時候,陳宣隱約聽到幾百丈外有人小聲說話的聲音,其中小娘子三個字說得最多。
尤其是其中一道氣息,比之冷冰猶有過之,敏銳的感官讓陳宣清楚感覺到了。
‘距離太遠,這樣的修為已然不俗,就沒法隔空輕易打暈了,看來得親自走一趟,早點完事兒回來睡覺’
轟隆隆~!
外麵夜空春雷炸響,閃電的光芒一瞬即逝,房間內哪兒還有陳宣的身影,唯有仿佛被輕風合上的窗戶。
伴隨著陳宣消失的,還有一張床單和一把雨傘。
外麵盯梢的趙二河壓根就不知道陳宣悄無聲息離去,桅杆上的他看著天空縮了縮脖子,然後靈活的下到甲板上。
這都打雷了啊,還跑桅杆上那不找死嗎,哪怕他們處於峽穀中,打雷也不一定能劈下來,可萬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