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柔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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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哥出門去啊,要不要幫你安排兩個人跟著?”
陳宣咯吱窩夾著油紙傘來到高家側門出去的時候,門房起身招呼道。
如今高家上下對陳宣的稱呼也變了,當初的宣哥兒變成了宣哥,少了個兒化音,身份地位雖然看似沒變,卻和當初截然不同。
昨天回來的時候高家上下有目共睹,自然是認得他的。
“不用了,我就出門隨意溜達一下”,陳宣回頭笑了笑道,旋即又看著對方啞然道:“哎,侯哥,你怎麽幹起門房的活兒來了?”
這個門房陳宣認識,叫侯進,是當初他來高家接觸得最早一批人,話說當初高景明帶陳宣去介紹給周林他們認識那次,這個侯進和王海都一起去的。
不同的是王海如今被打出高家了,而侯進卻在這裏當門房,看樣子他似乎腿腳不便,有殘疾,大概是之前七年中發生的事情吧。
侯進沒想到時隔多年陳宣居然還一眼認出他,還和當初那樣叫他侯哥,這讓他意外又臉上有光,當即道:“宣哥折煞我了,叫我小進小侯都可以,真不需要安排兩個人跟著嗎?”
他並不知道這樣叫他是陳宣的一點小懷念。
陳宣向來是別人敬他一尺,他就敬人一丈,雖說陳宣對他禮貌,但他依舊拎得清自己的身份。
搖搖頭,陳宣說:“真不用,對了,侯哥你的腿?”
也不在堅持,侯進早就不在意自己的腿了,平靜的笑道:“這個啊,四年前陪鄧執事他們去礦上,塌了塊大石頭,沒躲開,砸斷了,後麵沒接好,落了殘疾,勉強能走,得夫人不嫌棄,安排我在這裏做點看門的輕省活兒”
“這樣啊,沒截就好,回頭你來找我,興許能幫你治好,這些年我跟著少爺去北方可是長本事了的”,陳宣點點頭笑道。
真不是他吹牛,隻要腿還在,了不起再打斷接過,疏通筋脈吃點丹藥養一段時間就能搞定。
畢竟認識了那麽多年,侯進人不錯,順手的事情。
“怎敢勞煩宣哥,已經習慣了”,侯進搖搖頭道,已經認命了,對殘疾的腿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也並不認為陳宣能幫他治好,但陳宣的態度卻是讓他心頭一暖差點流淚。
這人呐,已經習慣了不在意的事情,就怕突如其來的尋常關心,容易觸動內心。
笑了笑,陳宣道:“說了就是,回頭記得找我啊,我先出去了,你忙著”
看著陳宣離去的背影,侯進重新坐會了小房間內,暗道這麽多年過去,陳宣是一點都沒變,難怪高家上下都喜歡他。
不管承認不承認,高家上下很多人心頭都明白,一直以來,陳宣是真的把每個人都相對平等對待,拋開身份因素,是心態上的態度……
離了高家,陳宣溜達著就恢複了那種懶散的姿態,在高家還是要注意點的,獨自一個人的時候自然是怎麽舒服怎麽來了。
陽縣的街道和當年幾乎沒有什麽變化,依舊是那種陳舊破敗,賣菜的挑擔的走街串巷的,市井氣息撲麵而來。
沒有大城市的喧囂,也沒有燈紅酒綠的高雅格調,是一種獨特的‘慢節奏’生活氣息。
陳宣很喜歡這種氛圍,打打殺殺什麽的偶爾體驗一下就可以了,這種慢節奏才是世間最真實的狀態。
溜達著陳宣一會兒買串糖葫蘆,一會兒買份糕點,邊走邊吃,姿態懶散隨意,活像個該溜子,事實也的確是個該溜子。
不久後他來到一家臨街的小吃館,進門便熟絡道:“老板,來碗涼粉,要大份的,口味重點啊”
老地方了,當初陳宣經常光顧這家涼粉店,饞這口很久了,他家的醬料風味很獨特。
“好的,客官稍等,馬上就來”,已有白發生的婦人回頭笑道,已然不認得當初經常來吃涼粉的陳宣。
這樣的小館子沒有店小二,婦人一個人操持上下。
陳宣坐下等待中,婦人邊忙活邊說:“這位客官第一次來吧?一看就是貴人,我們家涼粉店可是開了幾十年了,我還是從婆婆那裏接手的呢,保管讓你吃得滿意”
底層人民都很樸實,有陌生的客人上門都會自我推銷幾句。
“算是吧”,陳宣笑道,沒去糾結其實自己來過無數次。
婦人也沒在意算是是幾個意思,問了一句道:“對了客官,我們店最近推出了辣味涼粉,就是加點辣椒油,這辣椒還是從北方傳來的呢,口吻辛辣但很過癮,有的人吃不慣,你要辣的嗎?”
辣椒傳得這麽快的嗎?話說源頭還是自己呢,心頭一樂,陳宣道:“那就來辣味的吧,多放點辣椒油,我喜歡吃辣”
“好的,稍等”
當年陳宣用辣椒作為調味品,後麵還在書院種植,高景明在那裏讀書,難免會有同窗一起吃東西的時候,一來二去就傳揚開了。
而在讀書人圈子傳開,上行下效,民間也開始跟風,一來二去也就流傳開來,這種吃的東西傳播得極快,才七年時間,辣椒到處都在種植,如今已經不需要陳宣自己去種植了,隨時都能買到。
他這也算是為此間的飲食文化做出貢獻了吧。
很快一大碗涼粉上來,白白的粉,紅紅的辣椒油,綠色的蔥花,再加上店家的秘製醬料,拌好一口下去相當過癮。
“怎麽樣,味道還可以吧?”婦人略帶期待的問。
豎起大拇指,陳宣吃得不亦樂乎,抽空道了句好吃,然後婦人這才心滿意足的繼續忙活去了。
此時涼粉店門口來了個人,聲音帶怯問:“吳大娘,你這裏需要木炭嗎?”
陳宣抽空抬頭看了一眼,是個十三四歲的女孩,穿著打滿補丁的粗布衣服,偏瘦,一看就常年風吹日曬,小麥色的皮膚,偏黃的頭發略微淩亂,用一根褪色的頭繩隨意紮著。
她一米五幾的身高,瓜子臉,眼睛大大的很明亮,但眼神帶怯,骨相生得不錯,可生活原因自然是談不上有讓人亮眼的地方。
站在涼粉店門口,她背著一個大背簍,背簍裏麵裝著小山一樣的木炭,壓得他直不起腰,額頭見汗,依然目光堅定咬牙堅持。
一眼過後陳宣繼續低頭嗦粉。
涼粉店老板看著門口的女孩眼中閃過一絲同情,但卻無奈搖搖頭笑道:“是柔甲呀,你去別家問問吧,我這裏暫時不需要,而且冬天早就過去了,需要木炭的人不多,下次你還是打柴來賣吧,到時直接給我送來”
“好的吳大娘,打擾了,我去別處問問,把這些木炭賣完我下次打柴賣”,女孩笑了笑吃力的背著木炭慢慢離去。
柔甲?是小草的‘雅稱’呢,估計是花錢請人取的名字吧,普通人家可沒這起名的水平,倒是貼切,她的人生不正好像小草一樣,不起眼,但堅韌頑強的活著。
世上這樣的人太多,陳宣嗦粉並未放在心上。
吳大娘看著女孩離去的背影,不禁感慨道:“多好的孩子啊,奈何麻繩專挑細處斷,爹娘病死了,相依為命的爺爺采藥摔斷了腰,為了治爺爺家裏能賣的都賣了,全靠她一個人撐起,才十四歲,苦命哦,我也是真幫不了多少啊,一背簍木炭七八十斤,估計天還沒亮就走幾十裏路來買,可這時節除非大戶人家誰需要木炭呐”
底層人民大多都富有同情心,可自己都過得不如意,哪兒能幫那麽多?
嗦粉的陳宣大概明白吳大娘的小心思,這番感慨是說給自己聽的,她幫不了別人,以這樣的方式述說出來,或許自己聽進去了,就順便給人家木炭買了呢,也算是一種變相的幫助吧,成與不成都盡力了。
微微抬頭看了一眼費力離去挨家推銷木炭的女孩,陳宣低頭繼續嗦粉。
沒一會兒百十米外傳來了吵鬧之聲,陳宣聽了一耳朵,是那女孩的木炭買給了一家茶館,茶館這種地方很多人都喜歡用木炭煮茶,這個季節買木炭也正常。
隻是那茶館不講究,說好的三十個銅板卻隻給二十五個,以為女孩不識數,女孩帶著哭腔的據理力爭,茶館方就是不給,一副吃定對方的樣子,不耐煩了甚至想打人,欺負人家小女孩拿他們沒辦法。
“造孽哦”,吳大娘看到無奈歎息。
一碗涼粉下肚,陳宣吃得舒坦,結賬後把傘夾在咯吱窩優哉遊哉離去。
那邊的爭吵愈演愈烈,叫柔甲的女孩都跪下來求了,茶館的人覺得她影響了聲譽,甚至還反過來揚言讓她賠錢。
媽的垃圾。
不待陳宣靠近,就有一青年站出來皺眉問:“店家何故欺負人家小女孩,我之前看得明白,說好的三十個銅板,卻隻給二十五個,還有王法嗎?”
站出出來幫女孩出頭的青年身邊還跟著個隨從,看茶館之人目露冷色。
既然有人站出來出頭,陳宣也就不多管閑事了,對方應該能給叫柔甲的女孩討回公道,一看就不是平民百姓。
再多看一眼出頭之人,陳宣心頭啞然,居然是個熟人呢,時隔多年也不知道對方還記不記得自己,想來是記得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