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六章 各論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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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皇宮出來已經是晚上,萬家燈火比夜空星海更加璀璨,太平年間的景國京城不宵禁,直通東門的‘天街’人流如織,正是一天最為熱鬧的時候。
    和小丫頭漫步其間,並不急著回去,沿途讓她遊覽一番京城夜景。
    年底了,入夜的京城熱鬧非凡,雜耍賣藝層出不窮,趁著這個時期掙些銀錢過個好年。
    蘇柔甲對周圍的喧囂並未太過上心,注意力反而更多的集中在陳宣身上。
    老爺一直都很健談隨和的,可離開皇宮後就變得有些沉默寡言了,猶豫了下她關切問:“老爺心情不好嗎?”
    “何以見得?”陳宣啞然道,旋即又拍了拍胸口的婚書笑著說:“心情好著呢,眼看媳婦就要到手了,心情簡直好得不得了”
    話是這麽說,可蘇柔甲能感覺到自家老爺有些強顏歡笑,不敢去刨根問底,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隻能回以明媚的笑容哦了一聲。
    陳宣心說這麽明顯的嗎,連小丫頭都受到影響了,沉吟了下呼出口氣道:“嶽父大人老了”
    原來老爺心情不好是因為這個,回憶起他和皇帝在一起時的各種跳脫,小丫頭這才明白,真正關心一個人並不是總把好聽的掛在嘴邊。
    猶豫了下,她小聲安慰道:“每個人都會老的,陛下吉人天相,定會萬壽無疆的”
    對此陳宣笑了笑沒說什麽,萬壽無疆?除非是傳說中的人仙,否則沒有人能經得起歲月這把刀的磨礪,都會老,都會死。
    可人仙就不會老不會死嗎?陳宣並不知道,那太過遙遠,人仙兩個字目前僅限於傳說,就連曆史都隻有寥寥幾筆無跡可尋。
    在他的感知中,老皇帝最多還有半年時間了,或許更短,壽元將盡,油盡燈枯,精氣神的衰敗,無力回天,外力隻會加劇生命力的流逝,哪怕他大宗師都束手無策,就像一節朽木,任何外力都可能導致一觸即潰。
    他不知道老皇帝要做什麽,也不想去糾結那些,老皇帝說沒他什麽事兒,也就不去過問了。
    然而陳宣在這個世上真正在意的人屈指可數,老登算一個,一想到半年後世上再沒有這樣一個老人,再不能和他嬉笑打鬧,心裏就有些發堵。
    畢竟他陳宣修的是自然之道,而非無情之道。
    其實他心裏也清楚,不出意外這輩子是要親自送走一個又一個在意或者不在意的人,當時間過後,舉世茫茫,身邊再無熟悉的人,那時還會因為類似的事情而有心緒波動嗎?會不會猶如那青山一樣漠然?
    還未經曆的事情他不知道,至少眼下他難以釋懷,這種事情隻要想想都有些心情煩悶。
    簡單的對話後,接下來是長久的沉默,小丫頭是經曆過那種生離死別的,她真的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半年前她爺爺亡故,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過來的,隻知道那段時間整個人都是懵的,好像哭暈了很多次,渾渾噩噩去了高家,一段時間後才漸漸走出來。
    沉默中小丫頭鼓起勇氣提議道:“如果老爺心情不好的話,去青樓喝花酒吧,我聽說男孩子心情不好,去喝花酒就能好起來,能忘了煩惱……呀”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陳宣彈了個腦瓜崩,無語道:“你這都是聽誰說的?老爺我才拿到婚書定婚,回頭就跑青樓去,是覺得我死得不夠快?”
    不消說,他真這麽做了,回頭老登就能下令滿城搜捕,砍頭不至於,打個半死是妥妥的,誰來都不好使。
    還去青樓調節心情呢,老爺我是那樣的人嘛,你以為我是寧桂亮啊。
    小丫頭揉著腦門縮脖子道:“沒有沒有,老爺我錯了,不該慫恿你的”
    這會兒她有些後怕,之前見老爺心情不好是真沒考慮那麽多,現在想想,真那樣做了,後果應該很嚴重吧?老爺要娶的是公主,還是扶搖公主,能有著他亂來嗎。
    “知道就好,這種事情悄悄進行即可,哪能明目張膽呢,至少也得喬裝打扮一番吧”,陳宣眨了眨眼道。
    她腦袋一懵,傻眼道:“老爺還真想去啊?”
    “老爺我是那樣的人嗎?”陳宣突然就正經起來,開玩笑而已,那種地方他和小高去過很多次,真不覺得能提供多少情緒價值,再說,他要想找小姐姐尋開心,還用去那種地方?
    小高不在,京城熟人都沒幾個,找人喝酒解悶都找不到,至於鄧淩峰他們,這會兒估計還在南下回家的路上呢。
    兩人說笑間走著走著,途徑一家小客棧的時候,二樓窗戶轟然破碎,就見一白衣男子被人踩著臉破窗而出,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周圍的人驚呼騷亂。
    那白衣男子被踩著臉砸大街上,還在冰冷的地上滑出去四五丈,背後衣服都被磨破,血肉模糊留下觸目驚心的血痕,看著都疼。
    陳宣好奇打量了一眼,心頭喲嗬一聲,居然遇到熟人了,但不是被踩那個,而是踩人那個。
    隻見一身黑衣的趙青鸞一腳踩在白衣男子臉上,手中長槍揮舞了幾下,噗嗤噗嗤挑斷了其手腳筋,隨後點了他的穴道,又抽出腰間繩索束縛起手腳,整個過程行雲流水相當專業。
    做完這些,她才移開踩在對方臉上的靴子,掏出一塊黑色令牌朝著周圍示意道:“禁武司辦案,賊人已經捉拿,沒事兒了,大家稍安勿躁”
    哦,原來是禁武司辦案啊,那沒事兒了,周圍的人放鬆下來,還有心情指指點點打量那白衣男子,人模狗樣的,怎麽就被禁武司盯上了呢。
    安撫民眾之後,趙青鸞就要提著那人離去,膀胱留意到人群前方吃瓜的陳宣,腳步一頓笑著招呼道:“小陳你也在這裏啊,好巧,年底了,京城魚龍混雜,大晚上出門注意安全”
    小陳?陳宣心頭啞然,‘我不和你計較’!
    也沒在意,而是指了指她手中拎著的要死不活青年道:“多謝提醒,趙女俠忙著呢,這咋回事,方便說嗎?不方便就當我沒問”
    估計也不是什麽要緊事兒,她一把丟下男子再度踩在對方臉上煞有其事說:“我已經不是江湖中人了,現在公務自身,小陳你應該叫我趙隊長,對了,小陳你還不知道我加入禁武司了吧?”
    看出來了,剛才你還大聲嚷嚷來著,看樣子挺風光啊。
    心頭哭笑不得,陳宣暗道你才吃幾天公家飯,居然就把公門那一套學會了?還小陳,趙隊長,你咋不說上班的時候稱職務?
    於是拱手笑道:“這事兒還真不知道,恭喜恭喜”
    “嘿嘿,小事兒”,她裝著不在於的擺擺手,難得在熟人麵前小裝一波,心頭暗爽,有點小顯擺吧,倒不是炫耀,屬於是‘衣錦還鄉’那種心態,人之常情。
    別看平時江湖中人嘴上各種看不起朝廷鷹犬,可要是能披上那身皮誰不羨慕?學得文武藝貨賣帝王家啊,宇宙的盡頭是編織在哪兒都是一樣的。
    寒暄兩句,陳宣又問:“這咋回事,方便說嗎?”
    聞言她收起在熟人麵前嘚瑟新身份的心思,低頭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家夥,一臉厭惡道:“這家夥是個采花賊,在我們禁武司緝拿名單之上,敗壞了幾十個良家婦女的清白,我下職回去途徑這裏遇到,順便將其捉拿歸案,這家夥卑鄙無恥至極,居然敢跑天子腳下來,簡直是不知死活,顯然是把那句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當真了”
    原來如此,陳宣說:“這種人千刀萬剮都不為過,不過趙隊長你也有些冒失了,應該呼叫支援再動手的,為這種人冒險不值得,萬一他使陰招磕著碰著不劃算”
    叫她趙隊長滿足一下她的小得意吧,就當哄小姑娘了,話說回來,禁武司小隊長的身份著實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那是入了品的朝廷官員,在京城或許算不得什麽,放地方上足以讓小門小派退避三舍,風光得很那種。
    陳宣那表情和說的話,趙青鸞感覺怪怪的,就像長輩在關心晚輩,性格大大咧咧的她也沒想那麽多,無比自信道:“我們禁武司有關於他的詳細資料,對付他還不需要呼叫支援,我有分寸,不會拿自己的安危冒險,有十足把握才動手的”
    當年她去墨城,一晚上就被騙光了錢財,若非還有些本事,估計都得被人騙去黑礦,遭到過現實毒打,又跟著先天高手淩雲學了幾年,看來長進不少,知道有把握才動手。
    於是陳宣也不在意那麽多,見她不是很忙,有意轉移話題道:“對了,你師父最近怎麽樣?”
    “我師父?怎麽突然提到他?”趙青鸞愕然。
    陳宣道:“你還不知道嗎,前幾個月你師父差點被人砍死,足足兩次呢,我機緣巧合救了他”
    臉色一沉,趙青鸞急切道:“我每個月都和師父有兩封書信往來的,可師父從未提起這事兒,他嚴重嗎?誰幹的?”
    看來她是真不知道,陳宣說:“想來淩老哥是不想你擔心才沒提吧,放心,敵人已經解決了,你師父好得很”
    她頓時鬆了口氣道:“那就好那就好,我這個徒弟做得有些不到位,發生這樣的事情居然都不知道,多謝小陳了,回頭我請你喝酒道謝”
    這事兒她得過問之後才能拿出相應的誠意來。
    淩雲都解決不了的敵人,她自知也幫不上什麽忙,隻是覺得自己對師父的關心不夠,至於陳宣怎麽救她師父的,她也沒去糾結那麽多,沒聽陳宣說是機緣巧合嘛,他家少爺可是狀元,得到了陛下很多好東西賞賜,上次還拿出珍貴丹藥呢,自己的修為著實前進了一大步,估計是用丹藥幫了師父一下。
    陳宣擺擺手笑道:“不必客氣,淩老哥人不錯,舉手之勞而已”
    “不是,淩老哥?”趙青鸞頓時反應過來有些傻眼道。
    點點頭,陳宣大大咧咧道:“對啊,我救了他,挺投緣的,就哥倆相稱了,趙隊長你不必在意,咱各論各的,你上職的時候我叫你趙隊長,你私下裏叫我叔就成”
    “還能這樣的嗎?”趙青鸞有些傻傻乎乎道,縱使江湖中人出身的她這會兒都有些給整不會了。
    跟在陳宣身邊的小丫頭差點笑出豬叫聲,暗道自家老爺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這會兒都有功夫逗小姐姐玩兒了,之前這位禁武司的趙隊長讓老爺稱職務,回頭老爺就占她便宜,用老爺的話來說,這就叫腹黑了吧?是一點虧都不吃啊。
    之前趙青鸞抓采花賊弄出了點動靜,周圍吃瓜的人不少,大街上交流也沒避人,似乎他倆關係挺複雜的,引得無所事事的人們豎起耳朵偷聽。
    雖說不知道真假,但也有點給趙青鸞整害羞了,叫比自己小的陳宣叔,她怎麽好意思?尷尬道:“那個,小陳啊,我還有公務在身,有空再聊”
    “行,趙隊長你去忙吧,公務要緊”,陳宣笑眯眯道,就差說私下裏記得叫我叔啊。
    腳指頭摳地的趙青鸞哭笑不得,拎著罪犯就要離去,突然想到了什麽,靠近陳宣小聲問了一句:“對了,你上次從郭妹妹那裏換走冰蠶絲後,有沒有見到那位?”
    “見到了啊,換了不少逍遙丸,都已經交付我家少爺了,有什麽問題嗎?”陳宣點頭道,知道她問的是什麽,那就是自己,還不是怎麽編都可以,難不成她還能去查證啊。
    聽他這麽一說,趙青鸞頓時目光熱切道:“那你知道他是誰嗎?年紀多大?是不是叫楊過?”
    還在糾結這事兒?陳宣搖搖頭道:“我隻是拿冰蠶絲去和他交易而已,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
    “這樣啊,那行吧,如果是楊大俠就好了,當年有過一麵之緣,不知他是否婚配”,趙青鸞有些失望道。
    陳宣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感情你這窮胸極餓的大妹子沒安好心呐,咋地,當年想嫁個先天高手,如今修為見長,標準提升到宗師高度了?
    咋盡想好事兒呢。
    哭笑不得的陳宣搖頭道:“那誰知道,對了,近來江湖上出了個什麽邪刀,你們禁武司就沒管管?”
    “那是我能管得了的嗎?好了,我先把這家夥送回去,回見”,趙青鸞擺擺手拎著罪犯離去,實在是陳宣那看晚輩的目光讓她渾身不自在。
    目送她離去,陳宣暗道你還有點自知之明啊,咋盡想屁吃呢。
    別說,遇到熟人一番交流下來,那點些許煩悶的心情也消散得差不多了,回家回家。
    “老爺,剛才那是誰啊?”回去的路上小丫頭好奇問。
    陳宣說:“趙青鸞,我似乎跟你提過,當年去墨城有過一段交集,前段時間又在京城遇到了”
    “原來是她,模樣出挑,不過老爺你不是一向喜歡大的嗎?不是年紀那個大”
    給她一個腦瓜崩,陳宣沒好氣道:“你小腦袋瓜整天都在琢磨什麽呢,就是路上遇到熟人說了幾句話,老爺我才不是見到漂亮姑娘走不動道的人,不是,你怎麽知道的?”
    “額,有次老爺睡著了說夢話,我不是故意偷聽的”
    “你聽錯了……”
    小高的婚禮已經結束多天,聘禮也已經交付把婚書拿到了,陳宣再度變得無所事事起來,然後就開始擺爛躺平。
    隔天百無聊賴的他聽著如火如荼的裝修聲在躺椅上扭來扭曲像一條蛆,看著屋簷陽光下晶瑩剔透的冰淩,興致一起拎著小棍挨個敲下來摔稀碎。
    在他忙得不亦樂乎的時候,門口出現花總管的身影,見他居然還有如此童心的一麵,心頭莞爾,行禮道:“見過姑爺,姑爺冬安”
    婚書落實,陳宣和小公主已經是準夫妻,是以公主府那邊的人也改了稱呼。
    其實今天一早皇宮就下旨昭告天下了,隻是陳宣還沒得到這個消息,他家就他和小丫頭倆人,也沒人去收集這些信息喜大普奔。
    陳宣繼續敲冰淩玩兒,回頭道:“花總管怎麽過來了?”
    她說:“回姑爺,公主命我前來盯著點這邊的裝修進度”
    點點頭,陳宣轉而納悶道:“纖凝不是見天往這邊跑嗎,怎麽沒來?”
    “這……我就不知道了,姑爺還是去問公主吧”,花總管搖搖頭道。
    陳宣秒懂,感情小公主這是害羞了,訂婚之前各種膩歪,訂婚之後咋還扭捏起來了呢,於是笑道:“那行,花總管你去忙吧,就麻煩你了”
    “姑爺見外了,應該的”
    好不容易墨跡到下午,陳宣喚來小丫頭道:“柔甲,去準備兩壇好酒,然後隨我去個地方”
    “好的老爺,我這就去買”,小丫頭點點頭就要離去。
    陳宣叫住她說:“買什麽啊,前段時間我回去拿陣旗材料的時候,順便帶來了些自己弄的蒸餾酒,就在房間裏,拿兩壇五十三度的吧”
    很快她拿來兩壇酒問:“老爺,我們去哪兒啊?”
    “去裴先生家,人家給我做媒證婚,自然是要去表示一下謝媒的”,陳宣帶路道,不靠譜的帶著個小丫鬟就去老登那兒提親,那是因為兩人的默契,並不表示陳宣真不懂這些人情世故,該有的禮節得有。
    不久後兩人來到裴振龍先生位於京城的住所,是一處並不高調的三進宅院。
    通傳之後他們被領到了中院,陳宣首先就被一台丈高的渾天儀吸引了目光,這可是測星象的,裴先生家還有這個?
    裴先生正在擺弄渾天儀,專心致誌,似乎有所發現,居然都沒留意到陳宣他們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