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陳家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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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清晨是寒冷的。
還沒有天亮,白驍已經坐起來,稻草不能完全隔絕地上的寒氣。
他活動著身體,將狀態調整好。
推著自行車行走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過了大概半小時,天光漸亮。
白驍再查看蝙蝠咬的傷口時,它並沒有什麽異常。
喪屍終究更強大一些,他已不再是普通的人。
其實在林朵朵的小院裏時,白驍還有實驗想做,但是有一定危險性,思來想去最後打消了念頭——那個實驗就是,如果身體有貫穿傷或者其他嚴重的傷口,不知道喪屍病毒能不能把他保下來。
天亮之後白驍就沒再推車,而是騎了上去。
天空一直陰沉沉的,絲毫沒有出太陽的跡象,他偶爾遇到斷裂的路,要下來扛一下車,就這樣一直到了將近中午的時候,天上終於有雨點掉落下來。
下雨了。
白驍停下車,從背包裏找出林朵朵為他準備的雨衣披上,這是她用防水布自己做出來的,比較厚重,也嚴密。
戴著頭盔披著雨衣,行駛在無人的公路上,天地間茫茫然一片。
到下午時雨下大了,他不得不找地方躲避,拐進了遠處一片樓房。拿出地圖看看,這裏是叫馬昌鄉,再繼續往前,就會進入陳家堡的範圍。
陳家堡不是什麽小地方,而是災難前的一個地名,以前是鎮,周邊很多村子。
雨越下越大,偶爾還會有轟隆隆的雷聲滾過。
白驍望著遠方,如今他已見過不止一種形式的感染。
最低級的是當初和林朵朵進山見到的那頭鹿,被感染後痛苦死去,無法抗過來。
這個被感染群體擴大,總會有活下來的,就如路上追逐他的狗,在感染中活下來,和喪屍一樣,沒有意識,隻有本能和瘋狂。
以及昨晚的那群蝙蝠,狂躁而具有攻擊性。
再進一步,是進城拾荒時遇到的那隻大貓,會挑選落單的人進行背後偷襲,充滿了捕食者的氣息,且有繁衍的能力。
最終世界會變成什麽模樣?
白驍莫名的想起了鬱明提到的那個玩笑——諾亞方舟。
幸存的人應該乘上諾亞方舟,等待一場大清洗,現實卻沒有承載他們的船。
一道驚雷閃過。
照亮了這隻躲雨喪屍的麵容,他望著雨幕出神著,遠處有蹣跚的老喪屍跌倒在雨裏,沾滿了泥水。
看雨勢沒有停的意思,白驍把自行車往裏麵拖了拖放好,進了身後的土屋,摘下頭盔,將鞋子脫下來晾著。
魚叉就放在手邊。
錢嬸有槍,鬱明沒有槍,但是有魚叉。
從災難後活下來的人都有某種鋒利的武器傍身,一定有其緣由。
坐了一會兒,他從背包裏拿出筆和本,想了一會兒。
「在臨茂高速的高架橋那邊,我遇到一個叫鬱哥的大叔,他對未來沒有希望,也不想集群,從他口中,我了解到‘陳家堡’是一群抱團活著、想要看煙花的人,這和我出發時預想的有點出入,我以為像林華友(塗抹)……像我知道的那些人一樣,努力活下去、尋找救援的人是大多數——但事實好像並非如此,並不是所有人都想活下去,他們災難前的人,和年輕人是割裂的,他們好像已經接受了世界末日的現實,‘希望’這個詞與他們無關。
「已經出現被感染的蝙蝠,充滿了攻擊性,它對人類也許是致命的,形勢越來越嚴峻了。」
白驍收起筆,他出發前以為在路上會遇到林華友那般的求生者,懷揣希望努力活下去,現在看並不是如此。
等春雨過去是一天天回暖,這應該是冬日最後的餘寒了。
隔天雨小了很多,毛毛細雨,白驍望望天空,披上雨衣,繼續上路了。
進入陳家堡的地界,初時沒有什麽不同。
一直往前走,幾乎沒有什麽遊蕩的喪屍了,田野裏一片清冷,有些農田用鐵絲網攔住,路旁還豎著牌子,上麵文字提醒:‘小心陷阱’。
這是白驍第一次感受到文明的氣息,與林朵朵那邊喪屍遊蕩的荒村不同,人類聚集起來,總會對環境作出許多改變,有人煙,有活動的痕跡。
隻是違和的是,這是鬱明口中的‘一群叼毛’,這種感覺很古怪,努力活著的人隻是在孤獨活著——而一群等待末日的人卻聚集在一起,有了文明的氣息。
農田裏有茵茵綠芽,欣欣向榮地露頭著,迎接寒冬過去後的第一場春雨。
白驍慢慢從公路上穿行而過,警惕而謹慎地觀察著一切。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下雨的緣故,路上並沒有看到什麽人,遊蕩的喪屍也被清理過。
而在遠處,那些荒村已經完全淪為了廢墟——殘垣斷壁矗立在土地上,隻能看出來那裏曾經有過建築的模樣,沒有任何完整的房屋。
廢墟上隻剩下地基和矮矮的牆根,一眼望過去,就仿佛曾有人開推土機把這片土地上的建築推平了,讓它回到了原始的模樣。
農村裏高高矮矮的房子全都不見了,像被推平了的墳頭。
而那些材料,都用來堆積成了更遠處的一片建築。
陳家堡如今已經不單指災難前的地名,還有那片建築,聚集著這片土地的有生力量。
白驍看見了陳家堡,那裏有圍牆,有建築,有柵欄,也有鐵絲網……
那是散落在這片土地上的,幸存人類的聚居地。
他們就這樣活著。
被推平的村莊不會再藏匿喪屍,也沒有動物隱藏的角落,不會再成為遮風擋雨的地方,廢墟之上一覽無餘,而拆下來的材料,都用來加固那片聚居地了。
白驍感受著文明的氣息,在遠處公路上遠遠旁觀著。
這本該是值得激動的一刻,來到這世界即將一年,他才終於見到真實的、存在於眼前的,幸存者的聚居地。
但他已不是在林朵朵院裏,對老喪屍都感到害怕的喪屍王,曾經他對聚居地抱有幻想,但是鬱明的話揭露了冰冷的現實。
‘希望’這個詞,是年輕人的事,活下去也是年輕人的事。
從災難前活過來的那批人,和年輕人並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