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祭祀
字數:3860 加入書籤
對方的發音是個單音節,由於口音的關係張寅第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這是在叫自己,直到身後的人拍了拍他,這才恍然。
來找自己的是個長頭發的女人,很年輕,張寅鼻尖隱約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一般來說,在其他人身上可以聞到的味道,大概率是汗臭、狐臭、腳臭的味道,但根據眾多男性朋友們的描述,經常會在一些女人身上聞到非常好聞的難以言述的香味。這時候這個鍋就要給各種各樣的東西背了,化妝品、沐浴露、護膚品這些現代產物都有充足的香氣成分,可謂是把女人們醃入了味,便是在古代,女子們也不會少了類似的東西,胭脂、粉黛、香薰等等,不過都是些貴族階層才會有的了。
可這時候,自己聞到的是什麽?
隻能是荷爾蒙的味道吧?總不見得這時候的女人已經會用各種帶著香氣的東西往身上塗抹,期望自己變得更加漂亮吧?想想就不可能,看季和眼前這個女人的樣子,一個月能洗一次澡嗎?他能夠想象到的,也隻有如季一般摘幾朵花別在腦袋上的畫麵。
人真是基因的奴隸,繁衍的本能可以製造各種假象迷惑你的意識。
他警告自己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壓下內心的蠢蠢欲動,盡量去想這些人滿身的泥灰、從未刷過牙的糟糕衛生條件,哪裏可能存在讓自己心動的女人…
暫時用文明社會的規訓壓製住基因的本能後,張寅跟隨著她來到篝火旁。
酋長正看著幾個女人烤製肉幹,見到張寅後笑著說:
“快了,快好了。”
她必然是在說晚食馬上準備好了,這時候應該怎麽應對,張寅習慣性的摸了摸後腦勺憋出一句:
“我還好,沒有特別餓…”
這是假話,習慣了一日三餐的身體忽然缺了中午的一頓飯,到了晚上怎麽可能不饑腸轆轆,但這就是社會上人們交往的一種默認模式,常見的就是走親戚時表麵要熱情、紅包要推讓、座位有次序、敬酒有規矩,你餓了要說不餓,想要要說不要,還上升不到道德的層麵,但依然是規束著人們的言行。
為什麽要這樣?按大人們的話來說,不這樣是要讓人笑話的。
張寅一度覺得這一切都很讓人討厭,可他終歸還是按照這些東西來應對人們之間的交流。
酋長自然不知這位新人的想法,她更關心的是張寅已經可以說出完整的句子來應對自己的話,要知道昨天兩個人之間還是在牙牙學語的狀態,她張嘴張寅跟著學,而現在就已經可以聽懂並且回應了嗎?早上他來說關於什麽捕魚工具的事情時,還手腳並用的才能表達出一些內容,並且結結巴巴不怎麽流暢。
難道說大人的學習能力比小孩子要強這麽多嗎?她回憶曾經半路加入部族的那些野人們的表現,顯然都沒有那麽的快。
“這是什麽?”
酋長覺得要再確認一下,指著正專注於烤肉的女人詢問。
“額…烤肉?做飯?女人?”
“那個,捕魚…陷阱,怎麽樣了?”
“很成功,明天就能看到結果了,如果有用的話,以後每個人都可以天天吃到魚。”
張寅不敢保證可以吃魚吃到飽,但每個人分塊魚肉塞牙縫應當是沒有問題的,所以他便如此回應了。
酋長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如果這個叫寅的人說的是真的,那對部落來說自然是一件大好事,魚肉的鮮美比起那些難以抓捕的獵物來說可一點不差,雖然明天才能知道結果,但她已經莫名的產生了十足的信任,覺得這件事八九不離十了。
接下來依然是教學時間。
隻以文字來說,常用的漢字也就上千之數,但互相之間排列組合便會指數級的翻倍增加,再加上一些無法在現實中直接指代的內容,張寅雖然隻一天就掌握了這個時代的基本用語,但距離完全精通還有不少差距。
當然,照這個速度,再過幾天也就沒有差距了。
學習的時間還是第一次讓人感到快樂,就好像找到一個好玩的遊戲,不知不覺就度過了一個通宵的時間一樣,回過神來晚飯就結束了。
今天肉幹管夠,所以就算味道不咋地而且很難嚼,張寅也吃到有些撐得慌才停下。
想來其他人也差不多。
他看到失去了孩子的那個女人也在飽餐的眾人之中,這個時代便是如此,最親的人即便死去,也不會有太多的時間可以悲傷緬懷,下一刻就要繼續投身生存戰爭的汪洋當中,直到筋疲力盡。
吃飽了最好不要立刻躺下,張寅又來到洞口,站著望向黑夜。
季哼著歌,快樂的帶著小夥伴們從洞口這頭轉到那頭,腦袋後的馬尾隨著腳步聲一跳一跳的,仔細看那幾個孩子,頭發雖然看得出沒有洗,可也用草繩紮起了一樣的小馬尾。
而且也學會了那簡單的旋律。
“一閃一閃亮晶晶…”
“滿天都是…”
跟著孩子們的節奏念出這兩句歌詞,張寅抬頭看著漆黑的夜空,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是陰天了嗎?
正打算返回去睡覺,一陣風帶來了點點雨滴,落在臉上,涼絲絲的。
後退兩步,隨著風越來越大,劈裏啪啦的聲音忽然出現,並且越來越密集,大暴雨就這麽毫無征兆的開始了,明明天黑前還是個豔陽高照的天氣,但下起雨來也是如此的暴烈果決。
怪不得說夏日的天氣好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
張寅看到酋長帶著一大包東西趕到洞口,後麵呼啦啦跟著一群人,孩子們也停止了歡笑,氣氛變得沉重壓抑。
獸皮展開,依然是一些食物。
但比起上一個雨夜,肉幹的數量要少的多,雜亂的野菜果子堆成小堆,還有張寅那三件白淨的衣物,經過前一個雨夜的衝洗,它們明顯露出了本來麵目。
張寅知道,那是部落剩餘的所有肉幹了。
顯然暴雨帶給人們的恐懼讓這種祭祀陷入了完全不冷靜,不考慮現實的狀態中,這或許是因為以前的部落因為連綿的大雨損失慘重,於是不惜加大祭祀投入,試圖從“神明”這個源頭阻止災難的發生。
誠然這些肉幹也還是要進大家的肚子,可在不知道暴雨會持續幾天的未知情況下,貿然的把食物儲備全部押上而不是減少食物配給以未雨綢繆的行為,可謂是十分極端的。
他能出言阻止嗎?
不能,這是一種帶有宗教信仰性質的行為,貿然的質疑隻會給自己帶來大麻煩,所以他隻是看著,看著酋長和一眾人擺放完祭品後,躲在洞口雨水不及之處,跪拜上天。
包括那些孩子,也包括張寅自己,都跪在地上。
他可不覺得男兒膝下有黃金,該跪就跪,別在這種大是大非的問題上展現自己的特立獨行,那樣做的結果大概率也隻是招致其他人的厭惡,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