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繩鋸

字數:4362   加入書籤

A+A-




    對季這句話,他倒是沒什麽意見,反而很認同。
    有時候張寅也會用手撫摸下巴上略微刮手的胡茬,不過那也僅限於刮完胡子之後的幾天內,很快它們就會生長到失去那種刮手的手感,更別說這已經來到了一個多月年齡的胡須們,用手已經可以結結實實的揪住,稍微一拉就感覺一陣生疼。
    “別鬧了,我要拽你頭發咯!”
    他威脅道,試圖讓季放開作怪的手,結果這家夥根本不吃這一套,反而咯咯笑著激將道:
    “你拽啊!”
    這還有什麽好說的,張寅反手就揪住了對方的辮子,稍微一用力,就聽得女孩發出一陣驚呼,順勢就躺在了旁邊。
    “還摸不摸了?”
    “哼,小氣...”
    她不滿的嘟囔了一聲,隨即安靜下來。
    片刻的寂靜並非無聲,張寅眯著眼睛望著樹蔭縫隙透下的光,耳邊有溪水潺潺流動,樹葉嘩嘩作響,柔和的風拂過身畔,不遠處族人們活動時發出的細微聲音,傳遞到這邊已經微弱不可聽聞,也不知是在閑聊說笑,亦或是忙碌著什麽。
    耳畔最清晰的,還是季的呼吸聲,夾雜在環境裏似有若無,卻明明白白的告訴張寅,身邊正有個人躺在那,陪著自己一起發呆。
    他忽然有一種滿足感,連日來忙碌的不可開交,腦子裏都是關於陶器、磚頭的問題,一心所想的全都是關於如何讓大家的日子過得更好,此刻忽然放鬆了身心,感覺上倒是十分的美好。
    很舒服,就好像摸著有點紮手的胡須一樣。
    張寅有些恍惚,第一次產生了類似“時間流逝的再慢一些吧”這樣的想法,他產生了一種對此時此刻的留戀,產生了讓時間在這一刻靜止,永遠停留在這種狀態下的妄想。
    因為,真的很開心啊,有人陪伴著,無論在哪裏,都是讓人滿足的、幸福的。
    不是嗎?
    樹蔭斑駁灑落在身上,他微微閉合上眼皮,讓光線模糊變幻起來,最終隻剩下點點微光。
    他睡了過去。
    ……
    被搖醒時,張寅很是迷糊,我在幹什麽?
    手臂接觸到涼涼的泥土,正拉著他一隻手的季發出聲音,將他從睡夢中喚回現實:
    “太陽都快落山了,快醒醒...”
    打了個哈欠,張寅慢慢回神,坐起來伸了個懶腰,看了看天色,不禁對這家夥誇大其詞的本事感到無奈:
    “這就是太陽要落山了?”
    本以為會看到晚霞布滿天空,誰知樹蔭之外的陽光依然熱烈,看人家太陽老公公的位置,現在的時間頂多也就是下午兩三點。
    “不這樣說,你會起來嘛?”
    張寅喜歡睡懶覺這件事,就像是他疑似來自天上的傳言一樣,已經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實。
    他也不否認,搖搖頭,使勁拍了拍臉清醒幾分,詢問道:
    “好了,沙子應該幹了吧。”
    “早都幹了...”
    季已經醒了有一段時間,一開始她還猶豫著要不要叫醒睡得正香的寅,但內心對所謂解決拉弓手指問題的新事物的好奇,終究是蓋過了對打擾一個人熟睡的不忍心。
    同時也對張寅喜歡白日做夢的行為報以鄙視。
    雖說她剛剛也眯了會...
    但人的缺點確實都裝在背後的口袋裏,下意識的忽略才是正理,所以季沒有半點羞愧,拉著張寅來到鋪了一層細細河沙的石塊旁。
    夏日驕陽讓它們幹燥的徹底,張寅和季一起把這塊石頭挪到樹蔭下,準備即刻開工。
    這塊石頭倒也平整,拿來當做墊底的台子正合適。
    “要怎麽做?”
    季有些迫不及待,換來了張寅讓她稍安勿躁的安撫:
    “別著急,做好準備才能事半功倍,把弓弦掛上,就用弓來當鋸子。”
    “啊?可是你不是說,弓很容易壞的嗎?平時都要拆下來弓弦,現在用來做這個...”
    她說的沒錯,雖然這孩子肯定還不知道所謂的“鋸子”是如何發揮作用的,但出於自身對弓的愛惜,季已經準確的意識到了這樣做的後果。
    但她還是想多了,張寅解釋道:
    “不要怕,平時之所以要拆下來弓弦是因為它繃的太緊,時間久了就會造成弓身變形,失去彈性甚至是損壞,不過這很好解決,隻需要...”
    張寅拿過弓弦,在打出結扣的一頭用力拉伸了幾次,讓弓弦的長度出現了一些變化。
    “像這樣,這種結是可以活動的,能夠改變弓弦的長短,隻要像這樣放長之後,弓就不會被弓弦繃緊彎曲,拿來做其他用途,也不會損壞了。”
    他一番解釋後,才讓季放心下來開始配合。
    沙子被聚成一團,堆在石塊角落裏,張寅一手按住放置在中央的鹿角,另一隻手捏住一撮細沙,靠近弓弦壓住的部位,一點點慢慢開始往下撒。
    同時讓季開始前後拉動弓弦。
    細沙落下後,自然的沾染在弓弦上麵,隨著反複推拉的動作,這些雖然細小但堅硬的小東西開始飛快的侵蝕角質層,短短片刻,就可以看到弓弦切入了鹿角之中。
    “真的切開了?!”
    季又驚又喜,同時開始加快速度,力氣也大了幾分,這時候她可顧不上心疼自己的弓,注意力都放在了慢慢被切斷的鹿角上。
    直到張寅提醒她小點力,不要太心急,這才恢複正常。
    說起繩鋸木斷這種原理,其實後世的應用比比皆是,切割鋼鐵等堅硬物體的水刀就需要加入細沙一般的磨料,一些工業加工過程裏,也還會用到鑲嵌了堅硬磨料的繩索來進行繩鋸切割,而用繩索鋸斷木材這件事本身,也不是完全銷聲匿跡了,一些手工製作中還會用到線鋸,隻是線的材料肯定不是什麽麻纖維,而是堅韌的鋼鐵合金,不再需要添加磨料。
    畢竟隻是在切木頭一類的材料。
    大約十來分鍾或者更短,鹿角終於被季持之以恒的拉鋸切斷,完成這一切的女孩臉上帶著汗水,但眼神中隻有興奮。
    “完成了!”
    “不,這才第一步...”
    張寅趕緊潑了盆冷水,拿起切斷的一半鹿角,發現內部還有鹿的血肉組織填塞,便找了根樹枝來試圖挖掉它們。
    努力了半天,這才勉強清理掉了一部分,接著把食指插入孔洞內,感受了一下是否合適。
    “你試試。”
    女子的手較之男性要纖細一些,更何況季年紀還小,所以他試過可不一定作數,還得季再試一試。
    “感覺怎麽樣?手指套的緊嗎?”
    詢問的同時,張寅也抓著她的手,仔細的觀察手指和孔洞的貼合情況,他擔心這家夥不能理解什麽樣的算是合適,給出一個錯誤的答案,最後做出一個太鬆的鹿角扳指,那可隻能給其他人用了。
    “嗯...看來應該差不離...”
    張寅思考著,忽然想到這孩子還在長身體,是否就應該寬鬆些才好,畢竟可以先在手指上套些東西再套扳指,也不是那麽嚴格...
    沉浸在思索中的他沒發現,季這時候顯得很沉默,眼神也下意識的躲閃起來,腦袋往一旁偏著,像是在躲避什麽可怕的東西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