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眾人眾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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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月華館,崔玨確實有些意外。
    他原本以為按著規矩應該把他帶到府衙仔細盤問,卻不想應霄雲先把他帶到了月華館。
    月華館的大堂上聚滿了人,有老鴇、龜公以及被吵醒的花娘們,每個人的臉上發青,看著地上兩具屍體瑟瑟發抖;旁邊一眾衙役持刀林立,顯得十分嚇人。
    和仵作一起觀察屍體的人是鑒陽府左推官唐淵。
    他抬頭看見應霄雲帶進來一個青衫年輕人,皺了皺眉,“這位是……”
    崔玨拱手應道:“在下崔珪,是廣濟堂新來的坐堂大夫。”他環顧一周,指了指其中一個龜公,“昨天下午,這位侍者到廣濟堂購買藥品,不知這兩位姑娘是否服用。因此我來配合應捕頭調查此事。”
    唐淵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麽,轉向老仵作,“高老頭,這兩個女子的死因可否查清?”
    高老頭站起身,看著地上的兩具女屍,“這兩個姑娘死亡時間大概是昨夜四更到五更之間;臉色發青,眼睛突出,雙手僵硬,表情猙獰,看起來是驚懼過度,心悸而死。”
    活活嚇死的!
    唐淵問眾人:“昨夜是否有人聽見異動?”
    眾人搖頭。
    老鴇鼓足了勇氣,道了個萬福,說:“官爺,我們月華館天天招待那麽多客官,和姑娘們笑鬧沸騰,哪裏會有人注意到什麽聲音啊……”
    唐淵看了一眼妝容淩亂的老鴇,說道:“你把這幾日的賬簿拿來!”
    崔玨看著骨瘦如柴的老鴇,還有那花裏胡哨的妝容,心裏暗道:如果不是我已經入了地府,看見她,也會被活活嚇死的!
    此時,應霄雲回頭對著他說:“你去看看!”
    唐淵和高老頭見怪不怪,讓出位置。
    崔玨上前掀開了蓋在兩女子身上的屍布,露出她們的麵容。
    大廳裏又是一聲聲尖叫,一眾花娘捂著臉不敢看。
    這兩女子身上的衣物明顯是草草穿上的,可見兩人死的時候應該是衣衫不整;死狀與仵作形容的大致相同,可是他卻注意到她們死不瞑目,目眥欲裂。
    他輕輕撫了撫她們的眼睛,卻發現閉不上。
    人死之後,力氣都被抽走了,就算是死不瞑目,其他人也可以強把他的眼皮合上。而現在這兩個女子的眼睛根本無法合上,
    崔玨摸了摸她們身上的皮膚,還沒有僵硬,按理不會出現這種情況,怕是另有隱情。
    突然,崔玨發現這兩個女孩的指甲縫裏滲出絲絲血絲,心中疑惑,但周圍都是官府的人,他也沒有多說話。
    “怎麽?你發現有什麽不對勁兒的地方了嗎?”應霄雲很是機靈,看見崔玨端起女屍的手,仔細看了一眼,立馬跟上一問。
    唐淵也從賬簿裏抬起頭。
    崔玨搖了搖頭,沒有做聲。
    高老頭是老道的仵作,年輕時也曾經想要拜名師入杏林。可惜他出身罪籍,因此求教無門;有緣遇到聖手點化,又加上自己的天資,最後也是學有所成;可惜囿於罪籍難脫,不能開堂坐診,最後在官府當上了仵作。
    他蹲在一旁,不言不語,隻看著崔玨仔細端詳女屍的指尖。
    其實驗屍的時候他也看到了,不過這指尖離心口遠著呢,與她們的死因或許關係不大,他也懶得說出來找麻煩。
    這時,唐淵問道:“是誰最先發現這兩女子死亡的?”
    一個粗使的丫頭被人推了出來。
    小丫頭八九歲的樣子,臉色煞白,戰戰兢兢地說:“我……我發現的。”
    “把你昨晚到今早的安排,說個清楚!”應霄雲想露出和善的笑容,可惜失敗了。
    小丫頭快哭出來了,“五更之後,客人們都散了,姑娘們都睡下了,我起床給廚娘打下手;雞叫的時候,我去給姑娘們送早飯。二樓西邊的春娘和媚娘房門推不開,叫門也無人應答,我隻能把早飯放在地上。
    “那時候,費媽媽上樓跟我說,今天春娘有一場堂會要去唱,讓我把她叫起來。我叫了半天,還是沒人理;費媽媽發火了,就叫段二爺上來踹門。門開了,我們就看見春娘已經死在了床上。
    應霄雲盯著老鴇,還沒開口說話,費老鴇倒頭就拜。
    “官爺,今天是鄒財主家裏有堂會要唱,我看春娘這日頭上起晚了,還不準備,到時候堂會就趕不上了,所以才要小丫頭去叫她的!我以為她憊懶不起來,我實在沒辦法了才叫上段二幫忙破門的!”
    “哪個是段二?”應霄雲揚聲問道。
    段二連滾帶爬跪出來。
    這人看起來就不像善茬兒,一臉橫肉,滿副凶相,可是麵對官差還是露出怯懦的表情,“我去開門之前小丫頭已經敲了半天,那春娘肯定聽見了,絕對不是我嚇死的!”
    唐淵指了指另一具女屍,“那媚娘呢?”
    費老鴇告訴他:“我們看見春娘已經死了,又想起旁邊的媚娘也不開門,於是就讓段二也把媚娘的門給踹開了。”
    段二趕忙應和:“我們這麽大聲,早就把全樓的姑娘吵醒了,肯定不是我把她們嚇死的!”
    唐淵和應霄雲一臉無語。
    高老頭悄無聲息地竄到崔玨的身旁,蹲下,“你也看見了那兩個女子指甲縫裏都有血絲?”
    崔玨點了點頭,“老師傅不也看到了嗎?”
    高老頭沒理他,自言自語:“想把人嚇死哪有那麽容易?要麽是這兩個女子原本就有心悸病,要麽就是見到了極恐怖的東西,否則不會死的如此慘烈!”
    崔玨隨口一起:“莫不是閻王爺親自來找這二人了?”
    高老頭咯咯笑了起來,“你這小子說話還挺逗趣!我有個師弟和你的性子還挺像。他隨性而為,已經隱居多年了……”
    或許是許久沒人陪他聊天了,高老頭也不等崔玨答腔,自顧自地說:“我剛剛我聽應頭說,你是廣濟堂新聘的醫師。說起來,廣濟堂的老板還是我的師兄呢!隻可惜我祖上是入罪,我也脫不了罪籍,不好與他攀上高枝。同在建陽城許多年,我們師兄弟也沒見過幾次……”
    崔玨突然開口:“家師雲明生。”
    高老頭猛地轉過頭看向他,“你是雲師弟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