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這該死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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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了炎夏,午後的陽光灼熱又刺眼,四下裏被曬得白茫茫一片。
    司卒端著水盆,往院中各處灑著水,聊勝於無的降些溫。
    驟然走出陰暗潮濕的司獄,李敘白的雙眼一陣刺痛,他趕忙閉了閉眼睛。
    “大人,方才為什麽不審問?”鄭景同不解其意的問道。
    李敘白回首看了眼身後緊閉的黑漆鐵門,眉心緊蹙,猶豫不決道:“你有沒有覺得,許老漢很奇怪?”
    “奇怪?哪裏奇怪了,下官眼拙,沒看出來。”鄭景同一臉茫然。
    李敘白哽了一下:“你不覺得在崖底的許老漢是個色厲內荏的猥瑣老頭兒,可關進司獄裏的許老漢是個心機深重的滾刀肉嗎?”
    “......”聽到這話,鄭景同當真偏著頭,一本正經的回憶起當時與如今的情形,半晌才臉色一變,重重點頭:“是,大人所言極是,這許老漢就像變了個人一樣,下官仔細想了想,審了他這麽些時日,他嘴裏竟然沒有一句可以考證的實話。”
    “沒有一句實話?”李敘白眯了眯眼:“那他說許四的生母是個啞巴,那人牙帶來的女子都是啞巴這話,也做不得真?”
    “正是。”鄭景同重重點頭:“此事已經過去了許多年,早已經無從考證,而他口中所言的許四生母和人牙的長相,也無從考證了,下官也仔細問過他,他連那人牙姓甚名誰,從何處來,在何處落腳,要去何處都是一問三不知的,如今大人這樣一提,下官也覺得,這許老漢的確奸滑的很。”
    李敘白點頭道:“現在看來,你我墜崖未必就是偶然,而走到許家也有可能是人為,我覺得,許家這三個人不簡單,不,至少許老漢和他的兒子不簡單,他們的背後,一定另有黑手,也一定另有企圖。”他微微一頓,偏著頭,對鄭景同露出個狡黠的笑臉:“許老漢他們一定猜不到我們發現了這些,不如我們權當什麽都不知道,最後嚇他們一跳。”
    “......”鄭景同愣了一下,驟然笑出了聲。
    他覺得,這個副指揮使大人著實有趣。
    總是能將很緊迫的事情說的像個笑話。
    在烈日下曬了半晌,李敘白出了一腦門子汗,這才驚覺自己有些傻,趕忙躲進了樹蔭底下。
    白茫茫的日光從葉縫漏下來,篩了滿地斑駁的影,那影把李敘白的神情籠罩的晦澀而複雜。
    他想了一瞬,陡然問道:“許四這些日子怎麽樣?”
    鄭景同思忖道:“他倒是很正常,也很安靜,話十分少,人顯得有些木訥呆板,對了,”他續道:“許四找下官要了些書,說是要自己看。”
    “他都要了什麽書?”李敘白問道。
    “要了三字經,百家姓和千字文。”鄭景同道。
    李敘白的目光一閃,笑道:“走,去看看他學的怎麽樣了。”
    武德司衙署占地極廣,前衙處理公事,後衙辟了一排後罩房,用來給武德司裏沒成家的單身漢暫住。
    武德司裏沒有女子,而後罩房更是被人戲稱連螞蟻都是公的。
    把許四塞進一群單身漢裏,結果可想而知。
    許四還是個孩子,在武德司裏好吃好喝的養了這麽些時日,臉頰和身上都長了些肉,漸漸露出眉清目秀的模樣來。
    可他那屋裏卻始終縈繞著一股子汗臭味兒,整日開著窗通風都無濟於事。
    李敘白和鄭景同還沒走到許四的屋子,就看到大開的窗裏有不少人影在晃動。
    “他們一個個兒都這麽閑嗎?”李敘白皺了皺眉頭。
    鄭景同嘿嘿直笑:“大人,咱們這衙署裏難得有個孩子,大家沒事兒的時候,都願意逗他兩句,大人不知道,許四一逗臉就紅,想來是在崖底見的人太少了。”
    李敘白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沒來得及細想,屋裏的人就已經看到了他們二人,趕忙出來行禮。
    他擺了擺手,哼笑一聲:“怎麽我一來你們就散了,是在背後說我的壞話呢吧?”
    司卒們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
    “李大人說笑了,卑職怎麽敢啊。”
    “就是,李大人想多了。”
    鄭景同臉色一正,神情肅然的問道:“怎麽,你們這是沒事幹了?差事都幹完了?”
    司卒們神情一凜,趕忙行了個禮,逃也似的跑去了前衙。
    李敘白舉步進屋。
    鄭景同很是心疼許四這個經常挨揍的孩子,給他安排了一間朝向最好的屋子。
    門前一個高大的梧桐樹,正好擋住了午時炙熱的陽光。
    李敘白有些能夠理解那些司卒們為什麽要擠在這間屋裏了。
    這屋裏格外的沁涼,就像是用了冰盆一樣。
    許四坐在窗下,捧著一本書,安安靜靜的翻看著。
    看到李敘白進門,他像是才反應過來一樣,趕忙行禮,他站起來的太慌張了,手上的書“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沒事兒,你別緊張,我不吃人。”李敘白嬉笑了一句,彎腰撿起拿書,輕輕擱在桌上。
    他彎下腰的一瞬,看到許四的手垂在身側,緊握成拳,隱隱發抖。
    他的目光暗了暗,坐在一旁,點了點對麵的椅子道:“坐下說,那椅子也不吃人的。”
    分明是打趣的話,可許四卻愈發的噤若寒蟬,連坐也不肯做,始終低著頭,不敢多看李敘白二人一眼。
    鄭景同笑出了聲:“許四,你都在這住了快半個月了,怎麽還這麽怕見生人,況且我們倆也不是什麽生人啊。”
    許四搖頭道:“草民不怕,隻是一直在這裏白吃白住,草民,草民覺得汗顏。”
    他的聲音並不粗,隻是有些暗啞,想來還是年少,在崖底的時候,日子又過的艱難。
    李敘白巡弋了許四一眼。
    他低著頭,手上陳年的舊傷都養的差不多了,隻是常年勞作留下的粗糙痕跡一時半會兒養不回來,整個人雖然比之前白了些,但到底還是有些黯淡無光。
    “不妨事,你一個孩子,能吃多少,武德司不會被你吃垮了的。”李敘白笑道,拿過那本書,翻了翻:“你很喜歡三字經?”
    許四愣了一下,低聲道:“是,草民最初學的就是這本書。”
    李敘白挑了下眉:“這些時日忙,沒顧上仔細問你,今日得空,想問問你在崖底這麽些年是怎麽過的?”
    聽到這話,許四如遭雷擊,渾身一震,愣了半晌,才啞著嗓子道:“是,大人請問,草民定然實話實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