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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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了八月,暑熱漸消,天氣一天天的涼了下來。
    傍晚時分,潮乎乎的風貼著地麵狂卷,塵土的腥氣隨風飛散開來,濃密的烏雲從天邊匯聚,風吹雲動,飛快的布滿了整個天空。
    樹冠被狂風吹得撲簌簌亂響,樹幹大力的搖動傾倒,大片大片綠意蔥蘢的葉子掉落滿地。
    極遠的地方,隱隱有雷鳴轟隆,聽來震耳欲聾。
    一隊車隊停在偏僻的山路上,狂放將板車吹的搖晃不止,板車上堆積如山的麻袋搖搖欲墜。
    “快,快,拿油布!”
    “要下雨了!”
    車夫和夥計們手忙腳亂的拿油布包裹在板車上,又找了手指粗的麻繩牢牢的捆住油布和麻袋。
    “轟隆隆,轟隆隆。”
    幾聲驚雷由遠及近,聲音撼天動地,陰沉潮濕的地麵都跟著晃了幾下。
    暴雨在頃刻之間勢如瓢潑,根本沒有給人喘息的時間,便將到處都淋的濕漉漉的。
    “那邊,那邊有個山洞,進去躲躲!”
    “咱們都進去躲雨了,貨怎麽辦?”
    “沒事,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這麽大的雨,路上連個鬼都沒有,還怕丟了貨?”
    “也對,翻過這座山就進了河北路的地界了,那就是咱們自己的地盤了。”
    說了幾句話的功夫,山路上的人盡數跑了個幹淨,躲進了不遠處的山洞中躲雨。
    瓢潑大雨衝刷著車隊和山路,油布上泛著慘白的水光,積水哩哩啦啦的砸在泥濘的山路上,匯聚成無數條蜿蜒的細流。
    暴雨下了整整一夜,晨起的微光灑落漫山遍野,山石草木被雨水衝刷的澄澈鮮亮。
    被暴雨浸泡衝刷了整夜的山路上格外泥濘,那一隊車隊早已不見了蹤影,連車轍印都被雨水衝的完全看不出來了。
    一堆巨石堵在山洞的洞口,斑駁發黑的血跡從巨石的縫隙中滲了出來。
    天光大亮,汴梁城的城門口熙熙攘攘,等著進城和出城的人排成了長隊。
    其中有兩輛頗為貴氣的馬車,引來眾人的頻頻側目。
    時辰尚早,貴人們沒這麽早出城的,可這兩輛馬車看起來非富即貴,車上又沒什麽徽記,不禁引起了許多人好奇的猜測。
    外頭的人是如何揣測的並不要緊,要緊的是馬車裏的氣氛極為凝重而詭異。
    李敘白板著臉磨著牙,等著對麵的鄭景同。
    鄭景同訕訕笑著,一言不發。
    李敘白咬牙切齒的問道“合著昨天夜裏你擺了一桌鴻門宴,就是為了綁我出城?”
    鄭景同嘿嘿一笑“沒法子啊,差事落到了咱們武德司頭上,總得有人去辦不是?武德司裏裏外外都是熟麵孔,隻有大人和卑職幾人臉生,這回這份功勞,就該是大人的。”
    “功勞!”李敘白氣急敗壞的重重砸了下車壁,發出“咚”的一聲悶響,不甘心的壓低了聲音喝道“殺人,搶劫官鹽!你管這叫功勞!”
    “哎喲,我的大人喲!”鄭景同趕緊捂住了李敘白的嘴,掀開車簾一角,警惕的望了望四周。
    此時馬車已經駛出了城門,正往官道上駛去,周圍並沒有幾個人。
    他這才放了心,轉頭苦勸李敘白“大人,雖說案子難查了些,可當真沒什麽凶險,大人,下官都安排好了,咱們這一路扮作南下的商賈,大人隻管扮紈絝,大吃大喝遊山玩水,再放出風去要收鹽,自然有人找上門來的,剩下的事,下官來料理,大人,兵不血刃就能立下大功一件,說不定再次回京,指揮使就是大人的囊中之物了。”
    “嗬嗬,這麽一說,我還得謝謝你了?”李敘白翻了個白眼兒,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聲“還指揮使,你怎麽不說司使呢?”
    “”鄭景同幹笑兩聲,他壓根兒就沒想過李敘白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當上司使。
    就算李敘白是官家跟前的新貴心腹,想要在這麽短的時間裏當上武德司的司使,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李敘白看著鄭景同無言以對的哽噎模樣,也知道自己是為難了他,暗了暗眉心,突然掀開車簾,朝外頭趕車的陳遠望道“既然是商賈,那就得吃最好的,住最好的,不用給小爺省銀子!”
    陳遠望憨憨的應了一聲是,揚鞭催馬,疾馳而去。
    “誒,不對啊,”說完這句話,李敘白突然想到了什麽,轉頭問鄭景同“你帶銀子了嗎?”
    鄭景同聞弦知雅意,趕忙從旁邊的格子裏拿了個沉甸甸的包袱出來“帶了帶了,這是大娘子收拾的,吩咐下官給大人帶來的。”
    聽到包袱是宋時雨給收拾的,李敘白心裏咯噔一下,隻覺得有些不妙,趕緊打開一看。
    包袱裏放了幾身嶄新的衣裳,料子是貴得嚇死人的蜀錦,花色更是看了眼疼的大紅大綠大紫,簡直是紈絝子弟的必備裝備。
    李敘白抽了抽嘴角,一言難盡的撇開眼睛,把衣裳拿開,看到了下麵藏著的那隻老榆木匣子。
    那匣子裏藏著他的全部身家。
    宋時雨把這個塞進來,用意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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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這,李敘白突然對這樁差事也就沒那麽怨懟了。
    不過,他眉頭一皺,神情有幾分怪異“沒了?”
    “沒了。”
    “就這些?”
    “就這些。”鄭景同茫然點頭。
    李敘白又氣又好笑的拍著腿“這裏頭都是我的錢,我自己的錢,你的呢,外頭那幾個人的,你不從衙署裏支點銀子,吃啥喝啥!”
    “”鄭景同恍然大悟“這個,大人的手指頭縫裏漏點就夠下官幾個人吃喝不盡的了,再說了,大人心善,哪舍得讓下官幾個餓著啊。”
    “”李敘白隻覺自己被騙了,上了賊船,新仇舊恨一起湧上來,憤憤然的啐了鄭景同一口“你下去,給我腿兒著南下!”
    “那下官就得從腳脖子磨到大腿根了!”鄭景同死皮賴臉的待在車廂裏,寧死不肯下車。
    李敘白氣的發笑,一腳踹了過去。
    鄭景同側身躲開,嘻嘻一笑“大人但凡踹到下官,就算下官輸,下官就腿兒著南下。”
    話音方落,車廂裏便傳來了哐哐哐的響聲,馬車一搖一晃的,從外頭看著就像是快要散架了。
    陳遠望穩穩的駕著車,聽到身後車廂的動靜,又是憨憨的一笑。
    聲音漸漸停了下來,晃動的車廂也平靜了。
    李敘白靠著車壁,臉頰通紅,滿頭是汗,咻咻喘著粗氣,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
    “你你這,這功夫可真不錯!”李敘白緩過一口氣,瞪著鄭景同,欲哭無淚,卻又不甘心的讚歎了一句。
    鄭景同的衣裳發髻都一絲不亂,身上連半點灰塵都沒沾染上,就更別說是鞋底印子了。
    聽到這話,他嘎嘎笑的格外囂張,絲毫沒有下官麵對上峰該有的恭敬和謙遜“那是自然,下官的輕身功夫專門跟著高人學過的。”
    “高人!”聽到這話,李敘白頓時來了興致,雙眼亮晶晶的泛著光“什麽高人,在哪呢,我也想跟著學幾招。”
    藍星上的男人,誰年少時沒有做過一個武俠夢,誰不向往飛簷走壁的輕功。
    “”聽到這話,鄭景同的神色卻是黯然了下去“那高人,怕是已經不在人世了。”
    “”李敘白愣住了。
    鄭景同澀然開口“下官遇見那高人時,那高人已經年逾古稀了,那時下官才不過五六歲,如今下官已經三十五歲了,若那高人還活著,應當已是百歲老人了。”
    “”李敘白詫異問道“那人都七十了,還能教你功夫?”
    鄭景同一時走神,目光越過了飛轉流逝的光陰,像是看到了數十年前的舊事。
    “能,怎麽不能,”鄭景同忽的一笑“下官幼年時在外祖父家住過幾年,與那高人比鄰而居,那高人是個年逾七十的老嫗,巷子裏的人都叫她姚姑姑,一生未嫁,產業頗豐,我去偷她園子裏的櫻桃被她抓了個正著,後來她便開始傳我功夫,她所學極雜,涉獵甚廣,什麽輕功,暗器,毒藥,布陣,兵法,無一不通,且大多是前朝絕學,至本朝皆已失傳。”
    李敘白聽得連連咋舌,豔羨不已“那高人竟是個女的,莫非她這一身絕學都交給你了?你都學會了?”
    “沒有,”鄭景同遺憾的搖了搖頭“她說我資質有限,隻能學她的輕功和暗器。”
    “那就太可惜了。”李敘白也覺得遺憾不已,這樣的奇人,他竟然無緣得見,他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突然又問道“你方才說她學的都是已經失傳了的前朝絕學,難不成她在前朝時還是個什麽大人物?”
    鄭景同微微皺眉,想了想道“下官聽外祖父說過一句,姚姑姑好像曾經做過前朝內衛司的參軍,不知怎麽就到了吳縣。”
    李敘白對大虞朝的古今都不甚了解,對前朝之事就更是一無所知了。
    他從自己淺顯的曆史知識中搜腸刮肚找了半晌,才勉強找出個曾經有過內衛司這個衙署的朝代。
    可是他從上捋到下,發現那史書上有記載的朝代,跟眼前的大虞朝根本連不上。
    他歎了口氣,看來追本溯源的事情難度太大,不適合他。
    世上無難事,隻要肯放棄。
    李敘白果斷的放棄了尋根,目光一閃,問道“難道她就沒給你留下什麽秘籍之類的?”
    鄭景同“噗嗤”一下笑出了聲“大人,下官八歲就離開了吳縣,那時姚姑姑還活的硬朗的很呢。”
    李敘白靠在車壁上,幽幽的歎了一口氣,惋惜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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