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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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子裏很是安靜,一草一木,一房一棚都極有章法,隻是大多數的房舍似乎都是空的,並沒有人,也不知是一開始便無人居住,還是主人在田間勞作。
    不過即便是空置的房舍,也修繕維護的極為妥當,打掃的幹淨整潔,絲毫不見破敗。
    一路走來,李敘白發現這個村子與他見過的大虞朝的村子都不同,對這村子的似曾相識之感越發的濃厚。
    就像是,回家了一樣。
    這是他穿越到大虞朝以來,從未有過的一種感受。
    “公子,這裏的房子和道路都修的有些不對勁。”鄭景同壓低了聲音,蹙眉道。
    李敘白的神情有些恍惚:“哪不對勁?”
    鄭景同若有所思的低語:“房子和道路似乎都是按照奇門之術排布的,外人走進來,若沒人領著,根本走不出去,會被活活困死在這的。”
    “......”李敘白恍然大悟,神遊一般低聲說道:“原來是這樣。”
    “公子看出這村子的玄機所在了?”鄭景同驚喜的低聲問道。
    李敘白低聲喃喃,難掩驚詫:“這怎麽會有這種東西?”
    “......”鄭景同聽到了李敘白的話,卻沒聽明白,皺著眉問道:“公子說什麽?”
    李敘白一下子回了神,朝路旁的灰突突的石墩子努了努嘴:“老鄭,你看那個。”
    鄭景同不明就裏的抬眼望去。
    那石墩子兩個一組放在路旁,每一個都有大半個人高,內部是掏空的,頂上和側邊都開了口,可以看到裏頭放了個竹筐。
    而竹筐可以從側麵取出來,但是他們離得太遠,看不到竹筐裏都放了些什麽。
    “那東西怪模怪樣的,屬下一時半刻看不出是幹什麽用的。”鄭景同從沒見過這種東西,微微蹙眉道。
    “我倒是知道那玩意兒是幹什麽用的。”李敘白低笑一聲:“那是裝垃圾用的。”
    “裝,什麽?”鄭景同張口結舌,不明就裏的問道。
    在前頭引路的兩個婦人聽到了李敘白二人的竊竊私語,其中一個圓臉婦人轉過頭笑道:“李郎君好眼力,那是垃圾桶,是建村之時,老祖命人做的,說是垃圾固定回收,可以減少環境汙染。”
    這一番話,鄭景同每一個字都聽明白了,可連到一起,他就不明白是什麽意思了,不禁茫然的望著李敘白。
    李敘白也滿臉茫然,被圓臉婦人的這一番話給震驚到了。
    同樣的,他也被這神秘的村子震驚到了。
    街邊古樸的石質垃圾桶,村後的房式糧倉,井旁的簡易淨水器,還有暗處他看不到的那些,無一不令他震驚到色變。
    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村子,那婦人口中的老祖究竟是怎樣的存在,這麽會有這麽多藍星上才有的奇思妙想。
    他心存試探,謹慎的開口:“你們的老祖真是個奇人啊,我從山下上來,看你們這村子修的比旁的村子規整的多,應當也是你們老祖修的吧。”
    說到這,那圓臉婦人當真是一臉的自豪和傲然,連連點頭:“那自然是了,我們謝家村能有今日,多虧了老祖,是老祖當年選了這個地方建村,才保了我們免遭戰亂,生活安樂無憂。”
    “謝家村?”李敘白繼續試探:“那你們一個村子都姓謝嘍?老祖也姓謝?”
    圓臉婦人笑了:“我們村子有三大姓,謝姓最少,韓姓和冷姓最多,我們老祖可不姓謝,她姓姚。”
    姓姚,聽到這話,李敘白和鄭景同驚詫的對視了一眼。
    直到此時,李敘白終於明白了對這個村子的似曾相識之感來自何處了。
    這個安靜的,幾乎聽不到人聲的大虞朝的隱居村落,分明到處都有藍星居民小區的影子。
    而據那婦人所言,這一切皆是一位姓姚的老祖所建。
    李敘白幾乎可以確定,這位姓姚的老祖,應當與他一樣,都是來自藍星的穿越者。
    他轉頭和鄭景同對視了一眼。
    而他也可以確定,鄭景同外祖父家的鄰居姚姑姑,也是來自藍星的穿越者。
    都姓姚,都是穿越而來,難不成這兩個人是同一個人?
    想了想,李敘白問道:“敢問你們的姚老祖叫什麽名字?”
    聽到這話,兩名婦人頓時變了臉色,另一個年長婦人神情警惕而戒備,語氣不善:“李郎君問這個做什麽?”
    “......”李敘白心虛了一瞬,悻悻笑道:“隻是好奇,好奇而已。”
    年長婦人顯然比圓臉婦人更加謹慎,也更加嚴厲,滿身的生人勿進的冷肅:“李郎君說話要慎重,在我們謝家村,好奇心是會要了性命的。”
    “......”李敘白識趣的閉上了嘴。
    一行人在安靜的村落裏七拐八繞,不知過了多久,兩名婦人在一處院子前停了下來。
    院門敞開著,裏頭已經收拾幹淨了。
    年長婦人解開腰際的一串鑰匙遞給李敘白,麵無表情的開口道:“李郎君,這是這個院子的鑰匙,李郎君收好,熱水和朝食會有人送過來,我們謝家村不歡迎外來人,二位不要在村子裏隨意走動,若是衝撞了什麽,丟了性命,我們可不管埋。”
    “......”李敘白趕忙道謝,抬頭看了鄭景同一眼。
    鄭景同會意,掏出塊銀子遞給了年長婦人:“辛苦大娘帶路了。”
    年長婦人連看都沒看那銀子一眼,不屑的轉身走了。
    倒是那圓臉婦人的態度很是溫和:“李郎君不必客氣,咱們村子裏沒有什麽用銀子的地方。”
    聽到這話,李敘白大奇,明知道這樣光明正大的打探隱秘,有可能會惹來殺身之禍,但他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吃喝拉撒哪一樣少的了銀子,怎麽會沒有用銀子的地方?”
    “那是山外頭,”圓臉婦人自豪道:“我們謝家村從生到死所用的一切,都是村裏包了,平常根本用不著花用什麽。”
    “......”李敘白愣住了,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鄭景同更是驚詫不已,問道:“那,那你們村裏的花用是從何而來的?”
    聽到這話,圓臉婦人也變了臉色,態度陡然一變,審視的打量了二人一眼,冷聲道:“二位郎君累了,我就不打擾了。”
    院子裏安靜了下來。
    李敘白和鄭景同對視了一眼,分別仔細查看起來。
    這院子不大,統共隻有兩間房,但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該有的家具擺設一應都有。
    且收拾的纖塵不染。
    李敘白一直緊繃的心神終於鬆懈了下來,覺出渾身火辣辣的疼得厲害。
    他將包袱往桌案上一扔,整個人往床榻上一躺,哎喲哎喲的哼唧個不停。
    鄭景同趕忙湊過去問道:“公子且忍一忍,待會兒熱水送進來了,屬下給公子的傷口清洗幹淨,上了藥就好了。”
    聽到這話,李敘白倏然抱緊雙臂,警惕的看著鄭景同:“不用,我自己會洗!”
    “......”鄭景同無語,正要說話,耳廓微動,聽到外頭傳來沉甸甸的腳步聲,他倏然閉了嘴。
    “我們是來給郎君送熱水和朝食的。”外頭響起個微微粗糙的婦人聲音。
    鄭景同剛忙打開了房門,讓眾人進來。
    兩個婦人抬著個空的黃楊木浴桶走進房間。
    後頭有幾個婦人提著冒著熱氣的水桶,往浴桶裏住滿了熱水。
    最後頭進來的婦人提著兩個沒有任何花紋裝飾的食盒,輕手輕腳的擱在桌案上。
    為首的婦人麵無表情道:“一日三餐和飲水都有人送過來,二位郎君切莫在村裏亂走,若要出門,可以搖動樹上的銅鈴,自會有人來帶路。”
    說完這些,這幾名婦人根本沒給李敘白二人再說話的機會,轉身走了。
    李敘白和鄭景同麵麵相覷。
    “看來這謝家村裏有不少見不得人的秘密,這麽怕被我們撞上。”李敘白若有所思道。
    鄭景同低眉垂目,沒有說話,不知在想些什麽。
    韓守心站在謝家村村東的山壁前,謹慎的向左右來回看了幾眼,才謹慎的抬手,在山壁上一塊凸起的石頭上輕輕拍了一下,旋即握住那塊石頭,左右旋轉了幾下。
    靜謐中突然發出一陣吱吱呀呀的聲音,原本沒有一絲縫隙的山壁突然打開了一道石門。
    韓守心點了一盞燈,毫不猶豫的走進了石門後的黑暗中。
    燈影緩緩而行,山洞裏潮濕陰暗,時不時的有水滴低落在地上。
    這條路韓守心走了二十年,早已撚熟於心了。
    “見過族長。”韓守心走到寬敞明亮的山腹中,對著一個盤膝而坐的老者背影,深深施了一禮。
    老者沒有回頭,不怒自威道:“聽說你今日收留了兩個外人進村?”
    韓守心往前走了幾步,跪在其中一個蒲團之上。
    那山腹上開鑿了無數個石龕,每一個石龕裏都供奉著一個牌位。
    “是,守心擅自做主,特來向祖宗請罪。”韓守心重重的磕了個頭。
    老者轉頭看了韓守心一眼,枯瘦蒼老的臉蒼白無血,連唇色都是白的,顯然是常年不見天日所致。
    “罷了,當年姚老祖推演出謝家氣數一甲子,算算時間,也差不多到了,這些日子警醒著些,熬過去,便能再熬一甲子。”老者的聲音蒼老至極也平靜至極,有一種看破了生死的淡然。
    韓守心應聲稱是:“孫兒已經吩咐下去了,今日起護村陣法全開,明哨暗哨皆已安排妥當了。”
    “好,”老者微闔雙眼,擺了擺手,直到韓守心離開,他都再未發一言。
    山腹中燈影幢幢,格外的陰森。
    老者站起身,給每個牌位前的長明燈添了酥油,然後跪倒在地,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口中喃喃哽咽道:“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孫冷懷瑾叩首,求列祖列宗保佑謝家村度過此難,保佑小郎君長命百歲,保佑謝家氣數延綿不絕。”
    深山裏黑的早,還不到酉初,天便已經黑透了,整個謝家村都籠罩在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李敘白爬到院中的那棵老榆樹上,環顧了謝家村一圈兒,剛要下樹,便聽到院外傳來腳步聲,他頓時縮在樹冠中,一動都不敢動了。
    還是送午食的那幾個婦人,提著兩個沒有花樣的三層食盒走進院子。
    為首的婦人素著臉,對李敘白這兩個不速之客懷有很深的敵意,看到隻有鄭景同一個人在房間,她愣了一下,問道:“怎麽隻有鄭郎君一個人,李郎君呢?”
    鄭景同的神情也很是不虞,又冷又硬道:“怎麽?我家公子的事,輪得著你們過問嗎?”
    “......”為首的婦人麵無表情道:“我已經囑咐過二位,莫要隨意走動,這會兒天黑了,李郎君若是不聽勸,出了事,可別怨我們謝家村讓你們暴屍荒野!”
    說完,她也不再追問李敘白的去處,收拾好午食剩下的碗筷,帶著人很快便走進了夜色中。
    在幾名婦人離開小院後,鄭景同趕忙走到了院中,身輕如燕的躍上房頂,整個人如同靜獸一般趴伏不動。
    李敘白藏在樹冠中,看到那幾名婦人沒有發現他,慢慢的鬆了口氣,正要往下爬,卻看到遠處的黑暗中走出來一個人,攔住了那幾名婦人的去路。
    燈火映照下,李敘白看到了那人的臉。
    正是早上見過的村長韓守心。
    李敘白頓時死死的藏在樹冠中,屏息靜氣。
    其他幾名婦人很快便離開了,隻有為首的婦人與韓守心相對而立,雖然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麽,但看到韓守心顰顰望向李敘白二人所住的小院,李敘白便知道,他們二人在說什麽。
    韓守心和為首的婦人說了足足一刻的功夫,才各自離開。
    可李敘白在樹上躲得都渾身僵硬麻木了,也沒有力氣爬下來了。
    鄭景同慢慢的站起身,站在屋頂的最高處,仔仔細細的審視了一圈整個謝家村。
    旋即身形一動,從房頂躍到了樹冠上,提著李敘白的衣領,便從高高的樹冠跳到了院中。
    “你可算是來了,我腿都麻了。”李敘白透了口氣道。
    鄭景同扶著李敘白進屋,笑道:“屬下就知道公子下不來了。”
    “......”李敘白哼了一聲。
    謝家村的飯食不算好,皆是最尋常的粗茶淡飯,也不知是從哪送過來的,送來的時候便已經沒有熱乎氣了,方才又耽擱了半晌,此時一嚐,早已經涼透了。
    李敘白二人倒是不嫌棄什麽,風卷殘雲般吃完了暮食,也不收拾碗筷,就那麽堆在桌案上。
    “老鄭,你剛才聽到韓守心跟那個婦人說什麽了嗎?”李敘白問道。
    鄭景同無奈搖頭:“沒有,離得太遠,他們的聲音又小,但是看他們的神情,約莫能猜得出,是那婦人跟韓守心說,公子沒在房間的事情。”
    李敘白雖然對謝家村和修建謝家村的姚老祖十分好奇,但也很清楚打探旁人的隱秘是極度危險的行為,他放棄了那轉瞬之間的念頭,沉聲道:“咱們兩個人是不速之客,他們對咱們有敵意,戒備監視都是正常的,咱們也沒想打探他們的秘密,休整兩日,準備好幹糧,咱們就啟程吧。”
    鄭景同卻沒這麽樂觀,搖頭道:“隻怕沒這麽容易,他們費盡心機的掩藏謝家村的存在,怎麽會輕易的讓咱們離開?”
    李敘白也想到了這點,凝神道:“來的時候他們沒有要了咱們的命,那麽離開的時候,也不會滅了咱們的口。”
    鄭景同胸有成竹的笑道:“想滅口,也得問問屬下的劍答不答應!”
    “......”李敘白拍了拍鄭景同的肩頭,語重心長道:“老鄭啊,我的性命,全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