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王母已經是十四位聖人中上遊的存在了，能超越她，得是什麽人啊……”
    想到自己可能要應對的敵手，顧安有些發虛。
    “隻是神魂強度厲害一些，並不一定實力真的在西王母之上。而且，當時西王母奪舍楊嬋時，是借助一件聖靈法寶傳遞自己的神魂之力，實力有所折扣，所以給人感覺沒有那麽強大罷了。”
    “這樣啊，也就是說，這個幕後之人或許沒那麽強？”顧安有點僥幸地問道。
    “反正肯定是聖人級別。好消息是，宿主你的懷疑對象隻有十三人了。”
    顧安聳了聳，道：“壞消息是，這十三個我誰也惹不起。”
    係統提議道：“如果宿主你覺得過於凶險，其實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反正我們已經得到了‘水之源氣’，也算不虛此行。”
    顧安確實有些猶豫，主要自己大婚將近，如果卷入蛟龍族的事要再得罪兩位聖人，那這漫天神佛他差不多得罪了三分之一了。
    該不會牽連楊嬋、二郎神他們吧……
    顧安歎了口氣：“唉，走一步算一步吧。”
    …………
    從蛟龍族的王室陵園中出來，顧安迎麵遇見了一小隊年幼的蛟龍族人。
    幾個還沒有到達真仙境的蛟龍族兒童，拖著長長的蛟族尾巴，跟在一個化形也不算太完全的蛟龍族少女身後朝陵園走來。
    “秦非大哥！”
    聽到對方喊自己的“名字”，顧安有些詫異，他看向那個向自己打招呼的蛟龍族少女，覺得她很麵熟，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你是……”
    “是我，是我！是我，當初就是我最先喚醒的你，秦大哥，你不記得我啦！？”
    這少女眨巴著大眼睛湊到顧安麵前，這張兩頰覆鱗的大臉，瞬間喚起了顧安幾天前假意被俘時的記憶。
    “哦！你是那個拿棍子捅了我，然後還對齊天大聖出言不遜的姑娘！”顧安一拍手，記起來了。
    這少女羞愧地低了頭：“呃……抱歉，秦大哥，當時是我胡說八道。我向你，向孫大聖道歉！”
    顧安拍了拍她的腦袋，笑道：“開玩笑的，別往心裏去。我不生氣，孫大聖更不會跟你計較，對了，我記得你叫‘薑珊’是嗎？”
    “對！對！哥哥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啊！”聽到顧安不僅不生氣，甚至還記得自己的名字，這小姑娘瞬間高興起來。
    她立刻把身後的幾個蛟龍族孩童都帶到顧安跟前，激動地介紹著：“大家快來，向秦哥哥行禮！他就是我跟你們說過的大英雄，拯救了我們蛟龍族的大恩人，秦非！”
    “拜見秦大哥！”這些小蛟龍們聽到“秦非”的名字，也是一個個目露光彩，恭敬地朝顧安叩拜。
    “誒，你們這是做什麽，快起來，快起來！”被一群孩子眾星拱月般擁在中間，看著他們一個個崇拜的眼神，顧安竟難得的有些羞澀了。
    顧安清了清嗓子，問道：“對了，薑珊，你來這裏幹嘛？”
    “哦！今天是我當值，負責清掃陵園！”薑珊昂首挺胸地說著，似乎對自己的這份差事還挺自豪。
    顧安微微一愣，他突然想起來，當初自己假意被俘後，這個小姑娘也在前哨站裏一副斥候的裝扮。
    看來，蛟龍族當真是全民皆兵了，連薑珊這種未成年的族人也要從事各種各樣的工作。
    顧安又看向那幾個蛟龍族幼兒，問道：“那你們呢？”
    薑珊立刻替他們搶答道：“他們幾個也要跟著幫忙，就一起帶過來了。”
    顧安笑了笑，覺得這薑珊一副孩子王的樣子，這幾個孩子指不定是她強征的“壯丁”呢……
    於是，他蹲下身子，捏了捏其中一個孩子的小臉，問道：“你們真是自願來幫忙的嗎？”
    那孩子有些怯怯地點了點頭，答道：“是的，王上跟我們說過，從此以後每個蛟龍族人都要靠自己的雙手，要自立自強，至少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所以，我們也想來幫薑珊姐姐。”
    這些大道理，是薑璃的全民動員麽……
    這麽看來她在族中的威望還挺高，連這種小孩子都記住了她的話，不過，讓“童工”幹活總歸是有點不妥吧，他們這個年紀不應該在接受教育麽？
    顧安下意識地問道：“那你的爸爸媽媽呢？他們也同意你來嗎？”
    那孩子與身邊的同伴麵麵相覷，然後看向顧安，平靜地說道：“我沒有爸爸媽媽。我的爸爸之前在天上給那些老爺們拉車，後來聽說他拉車的時候不小心，驚嚇到了一位仙子，於是被砍了腦袋。我的媽媽受到牽連，也被天上的老爺們抓走了，我已經很久沒見過她了。”
    “…………”
    顧安的瞳孔微微有些放大，他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孩子，無法從他的表情中讀出任何悲傷、憤怒或是仇恨的情緒，仿佛他剛剛說的經曆，是一些與自己無關的、稀鬆平常的事情。
    顧安又轉頭看向另一個稍微年長一些的孩子，問道：“那你呢？”
    那孩子也搖了搖頭，說道：“我也沒有爸爸媽媽，我生下來就沒見過他們。隻聽爺爺他們說，因為媽媽長的好看，被天上的老爺們帶去享福了，爸爸也追著去了，後來便沒了音訊。”
    顧安嘴巴微張，卻一時語塞，想說的話堵在了喉嚨裏，發不出聲音，讓他如鯁在喉般難受。
    他感到有些胸悶，連忙站起身，卻迎上了薑珊的目光。
    她似乎有些歉意地向顧安解釋道：“秦大哥，不好意思，這些孩子們都是孤兒，他們平時都是跟著我生活，所以不太會說話。”
    “沒事，沒事……”顧安擠出一個笑容，擺了擺手。
    他再次看向這群孩子們，目光仔細地從他們臉上一一掃過。顧安很困惑，為什麽從他們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的痛苦、悲傷或是陰鬱？
    相反，他們一個個的都很陽光開朗，仿佛過著什麽無憂無慮的幸福生活。
    顧安忍不住地把薑珊拉到一旁，情緒有些激動地問道：“這些孩子，明明失去了父母，可為什麽我從他們身上感覺不到難過和痛苦？難道他們不思念父母？難道他們不仇恨那些殺害父母的凶手嗎？”
    薑珊有點錯愕地看著顧安，解釋道：“秦大哥，你有所不知，他們現在由王女陛下恩準生活在龍宮裏，吃喝不愁，也不用時刻擔心自己被抓走，已經是非常幸運的孩子了。我們蛟龍族的孩子，九成都長不大，資質好一點的，會被東海龍宮或天庭抓走，從小為奴為婢；資質不好的，就會被天上的人直接抓走吃掉，所以……”
    “你剛說什麽！？”顧安瞪大了眼睛，驚訝地打斷了薑珊的話。
    薑珊略微有點被嚇到，她還以為自己說錯了話，小聲地回答道：“我說……抓走吃掉。怎麽了，秦大哥？我說錯什麽了嗎？”
    顧安感到自己喉頭有些發苦，他的胸悶越來越嚴重，他扶住薑珊的肩膀，問道：“你是說，你們的孩子，會被天庭那些人抓去吃掉？？”
    “對啊，秦大哥你不知道嗎？天庭裏的宴會，菜單上至少有兩成的菜品都是用我們蛟龍族的血肉或內髒做成的。而且為了保證口感，隻能用未化形之前的小蛟龍，稍微有些身份的神仙都吃過，最有名的一道菜叫‘龍肝鳳髓’，還有……”
    薑珊的聲音，變得越來越模糊，越來越遙遠。
    顧安不記得自己是怎麽離開那片陵園的。
    他隻感到自己，胸悶鬱結，呼吸困難，耳鳴的很嚴重。他的腳步也有些歪斜，搖搖晃晃的，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裏走。
    唯一清晰的，是那些孩子們平靜的臉，仿佛被刻刀刻進了顧安的腦袋裏，成了流血的烙印，怎麽都揮之不去。
    顧安終於明白了一件事。
    在今日之前，他對這個世界的痛苦還一無所知。
    他曾以為，失去血親的仇恨是痛苦，求而不得的情感是痛苦，無能為力的挫敗是痛苦，歇斯底裏是痛苦，肝腸寸斷是痛苦，呼天搶地是痛苦。
    然而，直到現在，他才懂得。
    真正的痛苦，是無法喊疼的。
    顧安突然狂笑了起來。
    “嗬嗬……哈哈哈哈……眾生平等……三界大同……眾生平等……三界大同……”
    他瘋狂的笑意無法抑止，因為這一切實在太可笑了。
    說什麽三界大同？
    三界之中，人人都害怕，死後會墮入地獄。卻不知，竟有些人，生來就在地獄。
    說什麽眾生平等？
    同為生靈，有些人生來便是食物，有些人生來就是食客，被吃的、吃人的，都覺得天經地義。
    對了，這些坐在餐桌前，大快朵頤的食客……
    哪吒吃過嗎？
    楊戩吃過嗎？
    楊嬋吃過嗎？
    大聖……你吃過嗎？
    顧安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音了，仿佛一切都是幻覺。
    他的腦中還在模模糊糊地傳來一個呼喊聲，那聲音似乎很熟悉，卻聽不真切。
    “宿主……宿主……穩住道心……不要再……”
    顧安很想聽清究竟是誰在叫他，卻怎麽都聽不清，仿佛這聲音與他相隔著千山萬水，相隔著數萬個紀元。
    “……宿主……宿主？宿主！顧安！”
    顧安眼前一黑，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