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第二卷 第四章 蓄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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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樓春》
    昆侖玉山呈嘉瑞,冬去夏遙春色堆。
    喬公妙手易新顏,換麵重生無限歲。
    業障難消需償罪,少減艱辛不怨悔。
    了然世事尚言歡,海角天涯知己貴。
    ——
    ——
    春光明媚,山野爛漫。陸楓從禾方的臉上看出滿心喜悅。都說女子傷春,男子悲秋,看來眼前這位窈窕婉約的人兒確實不是女人。
    其實陸楓對慕容夫人說的話並無懷疑,因為她沒有必要也不應該開這種玩笑,但說不上為什麽,陸楓一直有意無意地觀察禾方身上的一些細節,並東拉西扯地聯想,不停證明慕容夫人告訴他的是真話。
    陸楓沒有理由無法接受,但總覺得別扭,他要裝作不知道其實也不難,但他始終都想問:他為什麽要一直扮成女人?這還不是最讓人在意的,陸楓更想了解:東方胤知道他是男人嗎,如果知道,又是什麽時候知道的呢?
    這些思緒困擾著他,令他複雜的心境裏多了幾分好笑——一個罪孽深重卻無法自裁的人,在背負著痛楚和沉重履行救贖者所給予的使命時,居然糾纏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簡直莫名其妙。
    陸楓原本深沉穩重的性情裏竟然有如此庸俗淺薄的一麵,卻意外地不叫人反感,反而讓他感覺有些輕鬆甚至愉悅,很是奇妙。
    陸楓帶著禾方向太華山的方向前行,他要帶他從最容易進出的道路到戊己山附近的一處隱秘之地,尋找被暗影門傳言已經去世的崇安法師。
    地界三大法師:天奘、地蘊、崇安。天奘為法師之首,法力最高,隻佐翊賢臣良將,亂世則教導救世之主。地蘊為帝王之師,若無仁君則退居於野,清修洗心。崇安法師行蹤隱秘,世人對其知之甚少。
    陸楓並不十分了解三大法師,但他知道,崇安法師所“崇”的是地界之“安”,而不僅僅是人世之“安”。他把法師說的每一句話都深深刻在心上,不敢遺忘——
    “每個人都沉醉於心中最吸引他的那一麵,忽略了其他的可能,當角落裏的念頭突然顯現並快速生長時,人們不是忙於自我否定,就是張皇失措地尋求出路或躲避,一不小心甚至會被其吞噬。
    當人隻看到內心的一麵而執著相信時,並非完全的堅定,隻有在看清並承認了所有的矛盾、做出艱難的選擇之後,還願意堅持,才能真正對自己的行動和方向有所控製,才不會輕易被別人的想法或自己的欲望左右。
    要麽完全放棄,要麽全盤看清,半吊子的人不適合駕馭強大的力量,內心的混亂會令行為失控,導致嚴重的後果。”
    “力量過於強大的人,不僅要克服憤怒、激動這些極端的情緒,還需要足夠的智慧保護強大的力量不被亂用,甚至連信念都要謹慎地選擇,以免犯下無可挽回的過錯。”
    鄒冰忍以為自己會一直跟隨崇安法師隱居修省,不曾想法師會命他去取回沉星——
    崇安法師:“隻有你,才可能駕馭它。取回它,並成為它真正的主人,這是你的責任。”
    鄒冰忍:“讓‘沉星’永遠沉睡,不行嗎?”
    崇安法師:“這世上沒有‘永遠’,任何事情都有變數,如果你不為,事情恐怕會糟糕得多。
    而且,雖然目前還無人能參透,但世上不會憑空出現無用的寶器,‘沉星’超越地界的力量一定有其降臨地界的用途。潛龍勿用,先潛而後用,苟非其人,浮而濫用,後患無窮。”
    鄒冰忍:“我……是其人?”
    崇安法師:“時將至,勢在必行。盡人事,聽天命。如果讓別人得到它,又是一輪循環往複,‘沉星’每次易主都是一場浩劫。你無法改變自己的過去,但可以改變它的命運。”
    鄒冰忍:“我雖罪無可恕,卻也不願再造殺孽。”
    崇安法師:“你要記住的第一件事是摒棄仇恨——不要恨任何人,任何事,包括你自己。我表麵上救了你,或許是先恩而後害,請你怨我並感激我吧。
    倘若天命不予你我,我會收拾殘局,等待下一次無可預知的時機,我不能補償你什麽,但願你有怨無悔。”
    鄒冰忍:“鄒冰忍無論怎樣都沒有怨悔,隻懇請您做萬全的準備,不要讓無辜的人死去。”
    崇安法師:“你也很無辜,但是夠強韌。”
    鄒冰忍:“如果我以戴罪之身有萬幸成為‘沉星’的主人,之後要怎麽做?”
    崇安法師:“之後——不在地界法師的引導範圍。相信‘沉星’會給你提示。在它帶給你的那些悲傷憤恨的心緒和殘酷血腥的情境中,或許隱含了重要的線索。請你依照自己的直覺,去你想去的地方,了解你想知道的事情,尋找那答案。”
    鄒冰忍:“……您不再過問了嗎?”
    崇安法師:“有事可以來找我。”
    鄒冰忍:“雖然我覺得自己不會活太久,但鄒冰忍有命一定會回來見您。”
    崇安法師:“我不想再見到鄒冰忍的臉。”
    鄒冰忍:“……”
    崇安法師:“若你收服了‘沉星’,請去一趟玉顏山莊。這個給你。”
    鄒冰忍:“這是……”
    崇安法師:“你不需要知道。隻需要把它轉交給玉顏山莊的喬公。”
    鄒冰忍:“倘若……”
    崇安法師:“不要想倘若失敗那種簡單的事,你隻需考慮如何才能成功就好。”
    鄒冰忍:“法師……”
    崇安法師:“我想讓你做的已經全部告訴你了。為了償還與拯救,駕馭和改變,你必須足夠堅強。
    無論‘沉星’給你的是恐怖的幻覺還是殘酷的記憶,能左右你的是你自己的感覺和情緒。你要勝過的不是‘沉星’的幻力,而是人心的陰暗和脆弱。隻要你能保持自我的真善,即便在短時間內被巨大的黑暗吞噬,也能在適應了黑暗之後尋找到出路。”
    鄒冰忍:“……是!”
    ————
    陸楓已無法完整地回想起鄒冰忍被“沉星”控製的情形,也無法確信自己是否真的能獨自戰勝那充滿怨憎和恐懼的絕望。然而幸虧有禾方——
    那種溫暖平靜的力量不僅讓鄒冰忍恢複了理智,還使“沉星”變得安靜,令那些混亂沉痛包裹得人無法呼吸的幻覺變得清晰而有序,它們不再禁錮撕扯著他,而隻是靜靜地在一旁呈現。
    現在,陸楓已經能像旁觀者一樣遠遠看著“沉星”帶給他的情景,不會再被卷入心念扭曲的漩渦,不會再被場景中太多人物的情緒影響到動搖甚至封閉心門去躲避。
    陸楓從混亂的影像中漸漸看到了一個個完整的故事或片段,每一段都有著極真實的殘酷和悲涼,但除此以外還有其他更多。
    陸楓被其中的幾個人物吸引,他發覺自己應該去了解的事情已經現出頭緒。
    陸楓知道等待著他的麻煩或許會一樁接一樁,所以在此之前,他要把禾方送到崇安法師身邊。
    他不知道崇安法師是否了解,就算鄒冰忍萬劫不複,他也不可能怨恨法師。
    崇安法師:“你弟弟還活著,為了讓他為父報仇,你可不要自我了斷。”
    “你要如何謝罪,借對方的劍殺了自己?現在的他,若把仇恨掏空,可能什麽都不剩了。你想讓他怎樣,如何能做到?積極地思考,並在找到答案之前都不準自己死掉,這種決心才談得上悔過。而了斷從一方麵來說,也是種逃避。”
    “你害怕嗎,你害怕什麽呢?你最想逃避的,最不願看到的,都已經發生並成為過去了,不是麽?就算被人提起,那又怎樣,你連再來一次的機會都沒有,還能再失去什麽呢。”
    “本性難移?我唯一擔心的是你的負罪感太深,無力擔當起這份沉重,而選擇自我毀滅。”
    “去吧,想讓你成功的絕不隻有我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