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冰恕經過黃土，等不及二月的朝賀了，直接奔到鑰野。反正深淵往北的要員三年朝賀一次即可，不善武功的文官甚至可以五年麵聖一回，今年不去也沒什麽問題，重要的消息會晚點知道而已。
    鄒冰恕按捺不住心情，越來越著急，多虧有鄺雍和仁翼看著他吃飯休息，還算規律。
    林夢夕跟著梁駿穿過深淵到了鑰野，雖然沒有滿月酒喝，然而心情舒暢。
    商心島，浩梁。
    子貞友已經走了好多天，東方胤和絡繹已經把商心島轉了個遍——不過是走馬觀花地跑了一圈，便又回到這裏。封臻擔心東方胤和陸楓會直接去柳西找律皊，天天跟著他們在海邊修煉。
    絡繹耐著性子在屋裏轉來轉去，想著可能的種種，心情忽上忽下，聽到點動靜就以為律皊回來了，空歡喜了好幾場。此時他又聽見聲音，怕又是自己過度緊張，還是移步進去看看。
    屋裏果然有個人影，還叫出他的名字，“絡繹。”
    絡繹：“真的是你回來了！”
    律皊：“是。”
    絡繹：“太好了！我馬上通知他們。”
    封臻接到法訊，聽出絡繹高興壞了，對海風中靜坐調息的兩位道：“律皊回來了。”
    陸楓睜眼看東方胤，東方胤一臉的陰鬱終於放晴了點。
    像是故作從容假扮輕鬆，實則畏縮忐忑，說不出為何。東方胤回去看見的是律皊的臉，意料之中卻別扭，他學不來絡繹一臉的高興，也無法像封臻親切冷靜，給不出陸楓那樣淡淡的關心，覺出自己拉著臉，別著勁。
    律皊也不太敢看東方胤的表情，他對大家大概說明了情況：“任梧鳳的屋子很像母親和我以前住的地方……我猜他或許曾經喜歡母親，也有點不忍心殺了無淚，還沒有壞到無可救藥，至少目前如此。我是在他麵前消失的，他應該不至於怪罪別人。”
    封臻：“他發現你是無淚了嗎？”
    律皊：“他的感覺很敏銳，但他相信無淚已經死了。我離開時隱約透露了，他也有所察覺。”
    封臻：“你安心了嗎？”
    律皊點點頭，“嗯。至少，他當年的好不全是假的。”
    陸楓：“你原諒他？”
    律皊：“至少我不會揭發他。如果綽兒還活著，與其讓他知道撫養他的是替代了他親生父母和親人的人，不如讓他就這樣長大，沒有糾結，沒有仇恨。”（注：綽，音chuò；獨孤綽是獨孤耀的長子獨孤勁的兒子。）
    封臻：“你不想報仇嗎？”
    律皊：“報殺父之仇？他幫我報了殺母之仇，而這些又是母親計劃中的，怎麽算？所以，算了吧。請你們將事情告知西未侯和天奘法師，並請幫我轉達——無淚覺得這樣也好，望大人們不要深究，萬分感謝！”
    封臻：“……好，我們會幫你轉達。不過，請你一定要保重自己，看好他們倆，行嗎？”封臻邊說邊看了看東方胤和陸楓。
    律皊：“行啊。”
    封臻：“絡繹，咱們明天就回去複命。”
    絡繹不情願道：“哦。”
    封臻對東方胤和陸楓道：“令牌你們留著，需要時可以叫我們，隻是距離遠時趕來會慢些。”
    陸楓：“好，謝謝！”
    絡繹在一旁對律皊道：“我好舍不得走啊！”
    “是啊，我們已經同行了這麽久，真不想分別。”律皊說著擁抱了絡繹。
    絡繹：“等你們弄清了‘小乖’的事情，回悅原時記得找我們喲。”
    律皊：“好，一定。”
    東方胤真想自己能像絡繹一樣直率，卻也隻是想想而已。
    晚間，大家回房休息，律皊住到子貞友原本為他安排的房間。房間裏有一封給他的信，說是法器讓他留著使用，危急時還能回到這裏；並說等他知道了親生父親是誰，一定告訴自己；還教他讀完把信燒了，以防萬一，說這封信施了法術，在他之前要有別人取出就會自毀，他讀完法術就失效了。
    律皊燒了信，心裏感激子大人。有關自己的親生父親，究竟會是誰呢……
    東方胤很想跟無淚好好說說話，但無淚好像已經不需要他化裝了，他沒有了留在他身邊的理由，帶他一起走也或許隻是自己一廂情願。東方胤好多天都沒睡好，好不容易無淚回來了，卻還是睡不著。
    咚咚，“你睡了嗎？”無淚的聲音。
    東方胤起身開門，“有事？”
    無淚：“不好意思，打擾你休息。”
    東方胤：“我隻是閉目養神而已。”
    東方胤點亮燈火，無淚關上房門。
    東方胤：“你把法器取了？”
    無淚：“嗯。”
    東方胤：“白天再戴？”
    無淚：“白天能請你幫我化裝成禾方嗎？”
    東方胤：“怎麽呢？”
    無淚：“因為暗影門的人認識律皊，還是扮成禾方比較好吧？”
    東方胤心裏笑自己別扭了半天卻連這都沒想到，“說的是，好。”
    無淚欲言又止，似乎有些猶豫。
    東方胤問道：“你來找我就為了這件事嗎？”
    無淚：“其實還有一件事，不知該怎麽說。”
    東方胤：“說說看。”
    無淚：“你對人與人之間情感、態度的表達方式很清楚吧？”
    東方胤：“……還好。”
    無淚：“我記得小時候和母親在一起時，她常會親親我，抱抱我，我知道這是關心喜愛或安慰的意思。”
    東方胤：“嗯。”
    無淚：“對於男女情事我不太懂，不過大概明白是用什麽方式延續後代。”
    東方胤：“嗯。”
    無淚：“……吮吸別人的皮膚是什麽意思？還是隻是個別人的偏好或者覺得好玩而已？”
    東方胤：“吮吸皮膚？”
    無淚：“嗯。會在皮膚上留下一個印子，說是記號，不過一段時間就沒了吧。”
    東方胤：“……任梧鳳做了什麽？”
    無淚覺出東方胤不太高興。“也沒什麽，我隻是覺得不太尋常，所以問問你。”
    東方胤：“確實不尋常。他做了什麽？”
    東方胤的目光讓人有點害怕，不過既然已經說了，不說清楚更令人猜疑。無淚解開衣領，露出右肩，“就是這個。”
    東方胤上前一看，氣得緩了緩。
    無淚把衣服拉好，安靜站著。
    東方胤視線低垂，“你喜歡他嗎？”
    無淚誠懇道：“很難講。他讓律皊叫他‘無風哥哥’，我覺得有點欣慰吧。”
    東方胤：“如果你覺得沒什麽，那也無所謂。隻是如若你不喜歡那個人，就不要讓他做這種事。”
    無淚想了一想，“我知道了。”
    無淚見東方胤握著拳，知道他有些生氣，可能是因為自己沒有報仇還莫名其妙被人占了便宜，自己也知道不合情理。
    無淚：“我可能對這些事情有點迷糊，請你別生氣。”
    “……”東方胤握拳的手鬆開了些。
    無淚：“對不起！”
    東方胤：“你為什麽道歉？”
    無淚：“讓你們擔心了。”
    東方胤：“……你平安回來就好。”
    無淚：“……你們是不是覺得我應該仇恨任梧鳳才對？”
    東方胤看向無淚，又移開視線。“仇恨沒什麽好的。隻是，我討厭那家夥！因為他要殺你，你還向著他。”
    無淚：“……其實我在鳳巢時還是害怕，我現在已經不能像當初那樣信任他，也知道他要變好也不容易。”
    東方胤：“……”
    無淚：“經過這段時間，我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謝謝你給我在幽蘭穀的生活，那麽安逸。我能像現在這樣麵對那些過往，多虧了在幽蘭穀的四年，真的謝謝你！”
    東方胤心裏被注入了一股暖流，但對於把無淚獨自關在幽蘭穀還是懷有愧疚，不好意思回答什麽。
    無淚看到他的神情緩和，放鬆許多。“子大人說，母親告訴他要讓無淚遇到青龍劍的主人。”
    東方胤的目光變得柔暖，“是麽。”
    無淚：“青龍劍的主人是會保護我的人嗎？”
    東方胤：“是吧。”
    無淚：“你之前說的十六年還算數不？”
    東方胤：“嗯，駟馬難追。”
    無淚看著東方胤笑，東方胤也笑了。
    無淚：“你還是笑起來好，嚴肅的時候可嚇人了。”
    東方胤也想不起自己多久沒有笑了，這會兒卻一點也板不起臉。“說的是。”
    無淚：“好好休息吧，睡好了心情就好了。明天記得幫我化裝哦。”
    東方胤笑著道：“好。”
    封臻本來還有些擔心東方胤，早上看到他平常的溫和神色，放下心來。
    絡繹看著禾方道：“還是禾方的樣子看著舒服。”
    禾方笑著點頭，“嗯。”
    吃過早飯，封臻和絡繹要啟程回去了。
    封臻：“我們會在新宜留下消息，說你們先去絕繼島，然後前往雪嶺。你們記得在泰饒城留信，好讓鄒少主找到你們。”
    東方胤：“好。不知道他來了沒有。”
    封臻：“我覺得他會趕來的。”
    陸楓低眉頷首，拱手告別。
    禾方：“路上小心！”
    絡繹：“嗯。有什麽好玩的記得回頭告訴我。”
    禾方：“好！”
    封臻：“告辭。”
    送行的時候總有幾分感懷，好在送行的人也有既定的行程。子貞友臨走前幫東方胤遞了信到絕繼島，已收到回複，孤落星今年不去朝賀，在懷明等著他們（注：懷明是絕繼島島主居住的城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