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落星看著三個年輕人，緩緩道：“‘暗影門’其實並不是當下世人以為的那種門派，所謂‘掌門’也隻是部分人的首領。”
    孤落星慢慢講述，三個人靜靜聽著（注：詳見第三卷“第五章嬗”）。
    孤落星：“‘暗影門’重要成員的名單在西未侯手裏，我隻知道其中一部分。能和三大法師抗衡的，除了承熙皇帝外，還有尚愷承、虞炎楷、巫啟吉和婁閱。他們都在承熙皇帝身邊，一直在搜尋有關神器、寶劍的消息，找尋通往天界的方法。
    還有一些人雖然不屬於暗影門，但也和他們有某些關聯，比如自明大師。也有人原本屬於暗影門，後來退出了，在承熙皇帝那兒，這是自由的。”
    東方胤和陸楓沒想到暗影門有著這樣的來曆，難怪皇家和官員們都盡量不和它直接衝突。
    “有關現今的掌門，明德公任無形……”孤落星說到這裏，看向任朔。
    任朔歎了口氣，“也怪我！他本來是皇位繼承人，倘若承熙皇帝沒有退位，他早就君臨天下了。這個心結，很難解。”
    眾人靜默一陣，心裏有各種滋味。
    東方胤看向孤落星，“您當年卸去明海盟主之任，是為了做更重要的事吧？”
    孤落星：“算是吧，而且我的盟主之位害了海雲……姬漫興也是不一般的人。”他看著無淚，笑得複雜。
    無淚回應淺笑，簡簡單單。“請問我可以見見慕星雲大人嗎？”
    孤落星：“當然，他也很想見你。我帶你們從密道過去，你不用化裝。”
    無淚：“多謝大人！”
    一行人沿著密道走到另一間密室。東方胤心想不愧是絕繼島，機關暗道都是家常便飯。
    孤落星傳了法訊，不多時，密室門開，進來位男子。無淚想著他的年齡，覺得很顯年輕，與當年的慕老板挺相像，更魁梧些，感覺很親切。
    無淚行禮道：“慕大人好！”
    慕星雲定睛看無淚，又看看孤落星，目光落到無淚清澈的眼眸裏，露出欣慰之情，飽含關愛。“當著兩位大人的麵，叫我慕伯伯吧。”
    無淚誠懇道：“慕伯伯，謝謝您！”
    慕星雲不想在難得的相聚時提陳年傷心事，笑道：“無淚已經長成大人了，今年二十一了吧？”
    無淚微笑頷首，“是。”
    慕星雲走近無淚，一下子把他舉了起來，就像父親舉起小孩，無淚不記得被這樣舉起過，稍微有點擔心，還是非常開心。
    慕星雲：“太輕了！你得再壯實點兒啊！”
    無淚：“好！您力氣真大！”
    慕星雲笑著放下無淚，在他的左手心施了個法術，“這是絕繼島的令牌，隻要你想回來，島主府的大門隨時為你打開。”
    無淚輕握左手放在胸口，“嗯。”
    東方胤和陸楓看這情景，由衷高興。
    晚間，孤落星和慕星雲親自下廚做了大餐。
    孤落星對無淚道：“比不上你母親的手藝，希望合你口味。”
    慕星雲笑道：“你得多吃點才好。”
    比起漂亮的客套話，無淚麵前一堆吃空的貝殼和魚刺讓人滿心歡喜。
    之後幾日，化了裝的禾方跟隨慕星雲在島上遊玩，東方胤和陸楓聽孤落星說了一些事情。
    東方胤本想去趟昶島看看連春的父親是否還在，結果從孤落星那裏得知，姬漫興在獨孤耀派人滅口前捎信讓慕星雲將守芹爹救走，讓他在絕繼島平安度過了最後幾年。
    東方胤：“他的女兒對慕海雲前輩下毒，慕星雲大人還願意救他，這真是……”
    孤落星：“因為我們都明白，做錯事和‘壞’不一樣。守芹爹到了絕繼島才知道女兒並不是去做侍女那麽簡單，他一直在懺悔，他希望女兒能好好活下去，再別做錯事，他願意承受所有的懲罰。他是個好父親。”
    這日陰雨，東方胤和陸楓跟任朔在望若亭修省，禾方在孤落星家中。
    下午，孤落星將一位女子帶到禾方麵前，女子揭去麵紗，禾方見到與母親非常相像的容顏，有些失神。女子的神情似憂似笑。孤落星道：“你們好好聊聊。”結了道法界離開了。
    禾方低頭致歉：“失禮了！”
    女子：“你化了裝？”
    禾方：“……嗯。”
    女子：“禾方哥哥。”
    禾方：“嗯？”
    女子：“你還記得小小嗎？”
    聽到小小的名字，不知為何，就好像昏暗中突然有了亮光，一下看清了景象。禾方霎時想起——這是他幼時的玩伴，曾經最親近的同齡人。他深感歉疚，居然忘了這名字，忘了這麽多重要的事。然而重逢令人喜悅，隻是該從何說起呢。
    禾方：“……小小，我做了一個金魚風箏，可惜沒能給你。”
    小小明眸閃爍，原來他一直如故，變了的，是自己。
    禾方沒想到把她惹傷心了，“對不起！”
    小小搖搖頭，“無淚姐姐——真想一直這麽叫你呀！”
    禾方垂下目光，“你知道我是‘哥哥’了？”
    “嗯。”小小頓了頓，“小小也不是原來的樣子，我在玉顏山莊見過禾方哥哥和一個叫陸楓的人。”
    禾方愣了一下，想了想，“小小為什麽要易容成母親的樣子呢？”
    小小：“這也是姬夫人的計劃，讓我好使美人計。”
    禾方：“美人計？”
    小小：“嗯。我已經讓明德公的長子任蒼麒帶我出宮了，他應該不會成為仁惠王，這樣一來，陛下可以選擇合適的人鞏固皇權，也能消除明德公在宮中的部分勢力。”
    禾方看著小小沒有一絲笑意的臉，欲言又止。小小也靜穆無言，許久。
    禾方：“小小，不開心嗎？”
    小小：“……也說不上。隻是我為了一個目的長成這個樣子，有些迷失自我吧。”
    禾方：“小小願意和我說說嗎？”
    小小移開視線，又看向禾方，“任蒼麒不像明德公，他是個溫厚的人，也確實對我很好，也有對人好的能力。然而，我不敢說自己喜歡他，因為我從一開始就是為了讓他看上我而努力。我的外表、性格、處事，或許都不是小小……現在目的達成，我卻不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麽做。
    我可以讓他繼續喜歡我，和我在這裏生活，不回皇宮。可是，我該不該喜歡他？如果他知道我隻是用了美人計，會不會憤恨傷心？我……”
    小小眉眼之間透著憂愁，禾方認真看著她，笑了。“你已經喜歡他了，對不對？”
    小小愣了。
    禾方：“因為你已經開始擔心他發現你用了美人計，會生氣，會不喜歡你。”
    小小：“……”
    禾方：“小小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呀，難道你還有別的性格，有其他處事方法嗎？你的樣子也已經變成這樣了，也很好呀。我記得你原本就很美麗，母親可能隻是想讓你像她吧。”
    小小看著禾方，眼中閃著淚光，卻明亮清澈了許多。“……可是，如果他知道了……”
    禾方：“他不會知道的，因為你已經真心喜歡他了呀。就算有人對他說了，你也可以說你是真心喜歡他的，有什麽問題？”
    小小：“我可以一直隱瞞嗎？”
    禾方：“隱瞞什麽？隱瞞你喜歡他，想和他在一起？”
    小小：“……”
    禾方：“對了，他自己原本想要留在皇宮嗎？”
    小小輕輕搖了搖頭，“那是他父親的安排。”
    禾方：“那不是正好，你隻是幫他下定了決心，而且他還得到了中意的女子，多幸運！”
    小小：“……真的嗎？”
    禾方：“當然！你就當自己從一開始就喜歡他，好好對他，就可以了。”
    小小：“……禾方哥哥，你怎麽那麽好呢！”
    禾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希望你幸福快樂。不要自尋煩惱喲！”
    小小終於笑了，“好！對了，我現在的名字是陸卿清，‘小小’除了母親，隻能你叫。”
    禾方點點頭，“嗯。”稍後，“我記起來了，小小的母親是芍藥夫人，她好嗎？”
    小小：“母親在一個很隱秘很安全的地方，我也很多年沒有見過她了。如果禾方哥哥見到她，請告訴她，小小很好，很幸福！”
    禾方：“嗯，一定！”
    小小：“禾方哥哥，小小可以問問你的經曆嗎？小小會保密的，可以告訴小小嗎？”
    禾方微笑點頭，“嗯。”
    小小看著禾方，聽他講述，就像小時候聽“她”講故事，很入迷。
    禾方也不算報喜不報憂，隻是那些經曆現在說起來雲淡風輕，覺得自己真的幸運。本以為母親走了，家沒了，幽蘭穀也消失了，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而現在不僅有人收留，有人保護，還能回商心島和絕繼島，多好。
    禾方：“母親費盡心機給我們的，不會差的，好好珍惜吧。”
    小小心疼禾方，也真心為彼此高興。“小小會努力讓自己幸福，你也要多為自己著想。”
    禾方：“好。”
    小小：“禾方哥哥。”
    禾方：“嗯？”
    小小：“雖然在外人麵前我隻能是陸卿清，但是小小一直都在，請你記得。”
    禾方：“小小一直在我心裏，可愛美麗。”
    小小眼中的淚花閃爍著由衷的喜悅。
    禾方俏皮道：“讓任蒼麒幫你做個金魚風箏吧。”
    小小：“……好。”
    陸卿清離開時的神情令孤落星安心。
    陸卿清在走回住所的途中遇見慌忙尋找她的任蒼麒。
    任蒼麒看到她，走過來，沒有責問，溫柔道：“你出門的時候，如果不想打擾我，可以留個字條。家裏隻有我們兩個人，我不知道你去哪兒了，會著急。”
    雨霧之中，兩個人各撐一把傘，相對而立。陸卿清蒙著麵紗，低下頭，“對不起！讓你操心了。”
    她沒再叫他“大人”，讓他高興。
    任蒼麒：“現在回去嗎？”
    陸卿清輕輕點頭，“嗯。”
    她跟著他慢慢走，他總能讓她走在沒有積水的平地上。
    走到自家小院，這是任大人和島主大人為他們精心挑選的地方，清靜又方便。
    進到屋裏，陸卿清揭去麵紗。任蒼麒問她：“喝水還是茶？”
    陸卿清：“我來吧。”
    任蒼麒：“我會。”
    他們一起伸手去拿茶壺，陸卿清頓了一下，讓任蒼麒搶了先。她第一次喝了他給倒的水，溫熱的。
    任蒼麒自己喝了一口，“好像不夠熱了。”
    陸卿清輕柔淺笑，“剛好。”
    任蒼麒有些不好意思，“有的事我可能做得還不好，不過……”
    陸卿清：“蒼麒哥哥。”
    任蒼麒沒想到她終於肯叫他的名字，在心花盛開時呆住了。
    陸卿清的笑容如同早春暖陽，“做你擅長的事就好。我照顧你的生活，是因為那是我擅長的事，我很開心。”
    任蒼麒雖然想著自己還要努力做得更好，但這會兒他隻想道：“卿清，你真好！”
    吃晚飯時，禾方自己偷著笑。飯後，東方胤問他今天有什麽開心事？禾方調皮道：“有，不告訴你們。”
    東方胤無奈笑笑，陸楓也沒說話。孤落星和慕星雲又想起了姬漫興，他們果然很像。
    小院那邊，陸卿清為任蒼麒鋪好床，回屋休息。任蒼麒坐在床上，拿不定主意。
    他想正娶卿清為妻，但如此必須要父親同意，雖然這次帶卿清出宮得祖母相助，父親也不好為難自己，但婚姻大事，父親恐怕很難答應。倘若不成婚，卿清沒有名分，會很委屈，萬一父親又給自己定了親事就麻煩了。萬一要回去做明德公，該怎麽辦？
    翌日天晴，任朔為禾方等人送行後悄悄來到任蒼麒的宅院，陸卿清沏好茶，在自己屋中關著房門，讓他們祖孫說話。任朔問了問近況，任蒼麒說一切都好，他眉眼之間的情緒有種說不出來的味道，任朔一看便明了。
    任朔起身走向後院，任蒼麒跟過去。
    任朔結了道法界，問道：“你想好了嗎？”
    任蒼麒懇摯道：“我隻想娶卿清為妻，但不知該怎麽做才好。”
    任朔：“她願意跟你嗎？”
    任蒼麒：“……這也是個問題。”
    任朔笑了笑，轉而道：“你想繼承明德公的爵位嗎？”
    任蒼麒：“說實話，不太想。不過，母親說我必須讓父親看重，否則會很危險……”
    任朔：“危險？”
    任蒼麒：“好像不止被冷落這麽簡單，母親似乎有難言之隱，我也不太明白。”
    任朔沉思片刻，“這件事我和孤落星確認一下。你和卿清相處好，有事就叫我。”
    任蒼麒：“謝謝爺爺！”
    任朔：“別總謝我，我虧欠你們太多。你能和我相認，我很高興。要是卿清願意給任家生個曾孫就好了，姓陸也行。”
    任蒼麒看著爺爺，滿懷感激，“我也這麽希望！”
    船上，東方胤指著前方有宏偉建築的大城對禾方道：“那裏就是雪嶺泰饒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