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 第四卷 第十一章 恩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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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店時才聽說有些樹差點就被敗家子砍了,好在官員聽了少伯的話,加以保護,私自砍伐要被定罪。禾方知道了“少伯”是人們對白峪峰大人的尊稱,知道他健在,為東方胤有這樣一位祖父而高興。
晚飯後,夕夕和禾方在一片古樹林旁散步,感覺很舒服。夕夕很想忽略旁邊那一堆人,可惜他們全在!禾方倒很自然地照顧夕夕,拿出帶著的一件披風給夕夕,“晚上還是冷,披上點吧。”
夕夕一點都不冷,但一看是禾方的披風,立馬就穿上了。“謝謝你!”
禾方笑了笑,看向天邊,“月亮。”
“好漂亮!”夕夕趁機靠著禾方,心怦怦跳。禾方沒覺得異常。
他們的背影在月光枝影的映襯下看著好般配,令人神傷。
趙聰沒有卸裝就要睡了,禾方提醒道:“卸掉裝舒服點吧?”
趙聰懶待道:“今天算了。”
禾方心想明天就要到鳳翔城了,便沒多言。有關夕夕看出趙聰是東方胤的事,過兩天再說也行吧。
早起化裝時,趙聰中途停了下來,低聲道:“真想把你化裝成女子。”
禾方不明所以,“跟夕夕做伴嗎?”
趙聰:“……”心想以他的遲鈍和體質,應該也沒什麽事吧。
鳳翔城文化昌盛,從街道店鋪的名字就可見一斑,讓鄒冰恕眼前一亮的是——居然在去客棧的路上看見了“紅家小店”的招牌,雖然不一定有關係,還是令人在意。
到了綏怗客棧住下(注:綏怗,音suítiē,平安、安寧的意思),鄒冰恕又帶著鄺雍、仁翼出來,還是想去那家店看看,便到了門口,讓鄺雍、仁翼在外頭等著,自己進了紅家小店。
“鄒少主?”紅秀看到鄒冰恕很吃驚。
鄒冰恕聞言,反問道:“你是紅秀?”
紅秀:“……是。”
鄒冰恕看了看店裏,“挺不錯的。沒想到你們在這裏安頓了。”
紅秀行禮道:“托少主的福!也多虧了夙沙大人和鄧大人的幫助。”
鄒冰恕:“鄧大人?”
紅秀:“嗯,鄧鹹英大人,他正巧和夙沙蓮大人一起回來,資助了我們很多。”
鄒冰恕:“挺好啊!”
紅秀:“請問大人此次來雪嶺……”
鄒冰恕:“不巧是為了別的事。不過,這裏方便說話嗎?”
紅秀看看外麵,鄒冰恕也看了看,“他們是和我一起的。”
紅秀:“您說吧,這裏沒有外人。”
鄒冰恕:“我們已經證實‘他’是被陷害的。可惜還沒有找到主謀,也沒有找到他。通緝的告示沒有撤銷,就是為了找他。”
聽到這個消息,紅秀感覺心上的創口終於上了止血的藥,雖然還是痛——“謝大人還我夫青白!”
鄒冰恕看著溫婉堅韌的女子,鄭重道:“祁大人會全力查清此案,我也會盡力協助。你一定要保重身體,等他回來。”
紅秀:“嗯。多謝領主和祁大人!”紅秀忍住悲傷,她不能哭壞了眼睛,將來看不清他的樣子,她要好好的,讓他回來就能過安穩日子。
鄒冰恕也不好多說什麽,“……你家的店名沒改。”
紅秀:“嗯,盼他早日歸來。”
夕夕和禾方上街轉轉,當然有那誰和那誰跟著,還有陸楓……
夕夕見鄺雍和仁翼立在街邊,上前招呼道:“你們在這兒呀,鄒少主呢?”
鄺雍見是他們,指了指店門。夕夕瞧見“紅家小店”的招牌,明白了幾分。心想不會那麽巧吧!就瞅見一人正看著她走過來。
扈一凡:“小宮主!有何貴幹?”
夕夕趕緊衝他使眼色、比手勢。扈一凡有些納悶,再看她身邊的三個人,都很陌生,後麵的兩位倒有些眼熟。
鄒冰恕聽見門口熱鬧,便走了出來。扈一凡沒想到他在裏麵,“鄒少主?”
鄒冰恕看向扈一凡,“你是?”
扈一凡抱拳行禮,“在下扈一凡。”
鄒冰恕對他頷首示意,“辛苦了!我隻是偶然到了這裏,正巧將一些事情告訴紅秀。”
扈一凡:“敢問可有‘他’的消息?”
鄒冰恕無奈搖頭,輕聲道:“隻是證明他被人陷害。”
扈一凡行禮道:“多謝大人!”
鄒冰恕看看周圍,對扈一凡道:“我們會在綏怗客棧住幾日,今天先告辭了。”
扈一凡知道鄒少主是不想讓紅家小店引起好事之徒的注意,有什麽事合適的時候再去找他,便答道:“好!”
扈一凡有些疑惑地看了夕夕一眼,進了店裏。
趙聰盯著夕夕,表情如雕刻般生硬。梁品兼知道以趙聰的敏銳,剛才扈一凡的那句話已經讓事情敗露了,接下來……
趙聰:“梁兄,咱們去個方便說話的地方吧。”
梁品兼看看夕夕,夕夕沒想到竟會在此時此地撞見熟人露了馬腳,真是鬱悶!看禾方的神情沒給人壓力,然而被那些人發現了還是麻煩,怎麽辦?索性豁出去了!
夕夕:“走吧,說就說!”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鄒冰恕。鄒冰恕心想跟我有什麽關係?
一行人跟著梁品兼來到城郊偏僻處,四下無人。
趙聰看著夕夕的眼睛問道:“你究竟是誰?”
夕夕抬了抬眉毛,“你自己又化名又化裝的,問別人倒是理直氣壯。”
趙聰沒想到被將了一軍,細想想,“你認識我?”
夕夕乜斜著眼睛,閃著譏誚的笑意,“風流倜儻東方胤,聲名遠揚啊!”
東方胤聽這口氣,像是絲毫不心虛,讓人摸不著底,隻好直接猜道:“你是清水流香宮的小宮主嗎?”
夕夕心想這男人果真討厭,一語中的。梁品兼也不知該露什麽表情,隻等著夕夕反應。
禾方帶著笑意看夕夕,“你是小宮主?”一點兒也不緊張不意外,完全不同於其他人的神態。
夕夕看著禾方溫和的眼神,抿嘴一樂,煞有介事道:“‘小宮主’隻是個稱呼而已,我其實就是個打雜的,隻不過是宮主撿回來的,所以叫小宮主。”
“林夢夕?你是叫林夢夕吧?”鄒冰恕想起了清水流香宮小宮主的名字。真的是她?
夕夕:“是!所以我叫夕夕,對的呀。”
仁翼緊張道:“你想做什麽?”
夕夕:“做什麽,遊山玩水正好碰上了唄。”
仁翼:“這麽巧!”
夕夕大喘了口氣,“……我認識禾方,是他自己來的清水流香宮,不是我有什麽企圖好不好!”
東方胤和陸楓聞言看向禾方,禾方點點頭,解釋道:“前年冬天,我從密山下來,誤打誤撞從暗道進了清水流香宮,才出到參辰島上。”接著對東方胤道,“去年在客棧是第二次遇見夕夕,不過是第一次說話,才知道她的名字。”
東方胤、陸楓和鄒冰恕回想起當時的情形,這才發現沒有一個人確認過禾方是怎麽到參辰島的。
“那時夕夕給了我晚飯吃,真的很謝謝她!我當時聽不到,她也沒問我什麽。”禾方說著微笑看夕夕,夕夕臉頰緋紅。
鄺雍驚訝的是:“你敢在清水流香宮吃飯?”
禾方不明所以,“嗯?很貴嗎?”
梁品兼解釋道:“清水流香是蠱毒名門。”
夕夕:“要你廢話!”
梁品兼趕緊悶住。
禾方想了一想,打趣道:“所以是‘藥材鋪’,隻是賣毒藥?”
夕夕很不好意思,“……也有解藥。”
禾方輕聲問夕夕:“那天他們在參辰島上打成那樣,你們有過節嗎?不過夕夕好像沒有參與,是不是?”
東方胤和鄒冰恕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姑且聽夕夕怎麽說。
夕夕低頭用手指卷著一綹頭發,過了會兒,抬頭看看鄒冰恕和東方胤,轉向禾方,“其實,我提供了一些毒藥給密山領主,助他鏟除‘魔物’。”
夕夕說得很小聲,鄒冰恕還是聽到了,後背發涼,心中火起,“什麽毒藥!”
夕夕抬起頭瞪他一眼,“你凶什麽!你這不是好好的嗎?東方胤也啥事兒沒有,‘魔物’的事我不問還不行嗎!”
東方胤:“悠澤領主和密山領主是同盟嗎?”
夕夕:“宮主沒有參與。密山領主為前輩報仇也沒什麽不對,隻是夾帶了點消滅情敵的私憤而已。”夕夕看向東方胤的眼睛,東方胤不自覺地移開視線。
鄒冰恕:“那你摻合什麽?”
夕夕直視鄒冰恕道:“我本來不打算說,可你既然問了,我就告訴你。剛才也說了,我是被宮主撿回去的,因為家人都死了,隻剩我一個。你知道為什麽嗎?”
鄒冰恕見她目光淩厲,不知怎的有些心虛。
夕夕:“因為我們家十二年前住在密山。”
陸楓聞言心裏一沉。
夕夕接著道:“我那時候小,也不懂什麽劍氣、內力,隻知道山上突然來了好多人,凶神惡煞的,我們隻好躲在家裏,不敢出去。可就這樣,也被一下子掀了房、倒了牆,外麵那些人還在打,為了把什麽破劍!”
夕夕吐出怨氣,垂下目光,“我也算報了仇了,雖然可能跟你也沒關係,毀了我家房子的是不是‘沉星’我也不確定。可是,他幹嘛非得來密山!”
夕夕沒有哭,沒再多說什麽。鄒冰恕說不出話,不敢看誰。鄺雍和仁翼也沒看陸楓,沒吭聲。陸楓雙拳緊握,視線低垂,一動不動。他很想讓夕夕報仇雪恨,反正他千刀萬剮也不會死,可他不能承認自己就是那“魔物”,不能讓知情人為難。
梁品兼和東方胤都沒想到竟然有這一層,東方胤也不好再懷疑夕夕有所圖謀,因為如果她想做什麽,應該早就做了。
禾方慢慢走近夕夕,輕輕圈住她,臉頰貼著她的頭發,沒說話,隻輕柔地拍著她的背,一下一下。
夕夕突然一把推開他,“你別安慰我,我本來還不想哭的!”
禾方輕輕握住夕夕推開他的手,“嗯。”他的目光如水,溫柔地填滿情緒的間隙。
夕夕紅了眼睛,撇著嘴,“你真討厭!”
禾方:“嗯,對不起!”
夕夕:“你道什麽歉!又不是你的錯。”
禾方:“……嗯。”
夕夕掉了兩滴眼淚,禾方拿手絹給她擦。
夕夕:“都怪你!”
禾方:“嗯,是我不好。”
夕夕:“哪裏不好?”
禾方:“哪裏都不好。”
夕夕:“誰說的!”
禾方:“我自己說的。”
夕夕又哭又笑,突然脫口而出:“可我喜歡你!”
禾方愣了一下,溫柔笑道:“我也喜歡夕夕。”
在哪兒吃的飯,怎麽回的客棧,夕夕全都想不起來了,隻記得那一句——“我也喜歡夕夕”。
禾方一路牽著她的手,吃飯時坐在她旁邊,送她回房間,為她鋪好床,備好熱水,叫她早點睡。她睡不著,卻滿心喜悅。
禾方到陸楓和鄒冰恕的房間,對陸楓比了一個“別說”的手勢,陸楓會意,蹙眉頷首。禾方伸手摸摸他的胸口,“乖!”
鄒冰恕對禾方低頭致謝。
禾方回到房間,感覺東方胤的心情更低落了些,便沒說夕夕早前已經發現趙聰是東方胤的事,安靜卸裝洗漱完,輕聲道:“早點睡吧,希望你們明天去見夙沙夫人和白大人時一切順利。”
東方胤睜開眼睛看著禾方,欲言又止。
禾方見狀,柔聲問道:“你想說什麽?有什麽事情要告訴我嗎?”
東方胤知道禾方猜的和自己想的不是一回事,想說又不想說了。
禾方走到他麵前,蹲下來看著他,露出些許期待。東方胤知道他想讓他一吐為快,然而……“睡吧。”
禾方果然沒有勉強他,“……嗯,睡個好覺。”
深夜,禾方睡得安穩,東方胤輕輕起身,走到床前,看著他的睡顏,那麽寧靜。不管在哪裏,隻要他能好好生活就行——本該這麽想,可為什麽如此擔心他離開?自己隻有不到十六年的時間,有人願意更長久地陪伴他不是更好嗎?自己的私心怎麽那麽討厭!
盡管如此……東方胤伸出手,輕輕碰了碰禾方的頭發,不想吵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