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再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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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室的小插曲,終究還是傳了出去。不過隻有一個大概的場景,然後被眾人傳得繪聲繪影,還自帶各種光怪陸離。林文理與蘇茵的對話內容,則是半點也沒有泄漏。
這也是因為人在蘇家,光天化日之下,也沒有人敢去聽牆角。再說就算真的趴在窗外偷聽,也不見得會聽到什麽東西。某個複員兵隨性歸隨性,也沒打算把自己的情況滿天下宣傳。
無論如何,留守蘇家想把這半路殺出來的家夥趕走的意圖是破滅了。人家不光安穩地度過了第一天,還美美地吃上了幾頓飯。
據廚房說,那個丘八就是個大肚漢。他吃一頓的量,夠別人吃上個兩三頓呢。倒不是心疼那點吃食,就隻是覺得那貨是來騙吃騙喝的。奔著胡吃猛塞個一兩天,之後餓幾天也沒關係去的。
留守蘇家的人,不想賭那個陌生人的計劃能不能吸引他們的族長。最好的方法,莫過於扼殺兩者見麵的可能性。那麽不管計劃做得多好或多糟,都不會影響大局。
而他們自己帶來的人,雖然分屬於不同分支,但至少都是自己人出麵引薦。為了避免自家人內耗,大家默契地進行’公平競爭’,不下黑手。反正肥水不落外人田嘛。
但是那個陌生人卻沒有任何靠山,沒有人能從他身上占到便宜。假如讓那人成了,沒有誰可以在漢津鋼鐵廠的重建計劃上得到主導的地位,或占到最大的好處,當然不可能放任他行動。
檢討了第一天失敗的原因,隻派區區一個下人,遇到蘇姓本家的人,先天就矮人一截,談什麽威嚇。蘇家大小姐的名頭擺出來,真沒幾個蘇家人敢招惹,哪怕隻是個六歲的娃兒。
所以除了要牽製那位大小姐的行動外,還得派一個夠份量的蘇家本姓出麵才行。這是眾人得出的結論。
也就在第二天的下午,有一群人再度氣勢洶洶地闖進了畫室。這一回林文理乖乖地待在桌前振筆疾書,沒讓這些人找錯方向。
吊著等晾幹墨跡的紙張多到都快成為屏風了,桌上收集好寫滿文字的紙張也堆起了一大疊,一旁斜倚的木板更畫有線條利落的圖示。
看到這副準備萬全的景象,進門鬧事的蘇家人更覺此子斷不可留!非要把對方趕出蘇宅不可,甚至打算用上粗暴的手段。
這回進門的人也不撂狠話了,直接就說:”來人,給我砸!”
”住手!”林文理沒有任憑來人搗亂。一聲猛喝,氣勢瞬間就鎮住所有來人。他凝視眾人,沉聲說:”不要亂來,勿謂言之不預。用白話來講,就是之後不要怪我沒有事先警告你們。”
然而來的蘇姓本家,腰杆子就是比其他人硬。雖然一時間也被震懾住,但事關切身利益,惡向膽邊生的他做出凶狠的表情,走到了畫室內的桌前。
一手按在桌上,一手插腰,用吊兒郎當的口吻說:
”叫我住手,不要亂來?你有沒有想過,你現在是頭頂誰的天,腳踏誰的地?在我蘇家莊,我就算把你打死了,也沒人會替你吭一聲。好好想想,值得嗎?”
按在桌上的手猛一拍,發出匡當巨大聲響。然後緊接著剁一聲,伴隨著淒厲的慘叫。
那蘇家人按在桌上的手,這時上頭插了一枝鉛筆。直挺挺的,將他手掌釘在桌上。
也許是聲音太吵的緣故,林文理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起第二支鉛筆,從蘇家人的右臉頰進去,左臉頰出來,插了個對穿。
順手揪住頭發,一掰!讓蘇家人的頭跟桌子來了一次親密的碰撞。慘嚎聲頓時變成了嗚咽聲,斷斷續續。
這可把跟著蘇家人進門的嘍囉們嚇個半死,一個個僵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林文理彎下腰,貼近那倒黴鬼的耳邊,說:”你們是不是搞錯什麽東西,以為我是你們大聲吼個幾句,就蹲下來瑟瑟發抖的莊稼漢?
”老子前麵八年,幹的都是殺人放火的勾當。不說成精了,至少也是出師了。死在我手上的鬼子就不多說了,你知道還有什麽人是我殺最多的嗎?
”告訴你,是偽軍。明明講一樣的話,吃一樣的米,喝一樣的水,活在同一塊土地上,這群認賊作父的家夥敢來殺我。我她媽同情心泛濫也沒饒過這些偽軍,一個個都死在我手上。
”再讓你猜一猜,我最常用的殺人手段是什麽?拿槍噴人嗎?你太瞧得起咱們軍隊的彈藥儲備了。一場戰鬥,能夠開上個三槍,這都能算是富餘的一仗了。
”知道為什麽咱們的步槍做得特別長,護木特別重嗎。這玩意兒就不是拿來打子彈的,是拿來砸人,拚刺刀的。
”沒槍的時候就用手掐,用腳踹,用嘴咬。咬掉鬼子跟偽軍的鼻子、耳朵不算本事,要咬爛他們的脖子才行。隻要看到血一噴,神仙來了也難救。
”我就問你,老子在殺人的時候,你們在做什麽?究竟是什麽樣的事情,讓你有勇氣敢赤手空拳到我麵前來鬧事?你就說,到底是誰要打死誰呢?”
因為臉頰被筆串起來,所以被壓在桌上的蘇家人隻能啊吧啊吧地喊著。臉上的驚恐神色與快要凸出來的眼珠子,無不說明著此人的驚慌。另一隻手更是死命揮著,像是求饒,也像是求救。
可惜不論他怎麽揮,被他帶進來的家丁沒有一個敢上前。這群人欺男霸女是一把好手,碰到當兵的這種活閻王,那怕大家都沒拿槍,也都隻有吃鱉的份。
至於賭他不敢下更狠辣的毒手……開什麽國際玩笑,所謂兵匪一家親,這年頭的軍隊跟土匪沒啥兩樣,個個都是殺人如麻。也就中央軍的軍紀好些,但並不代表他們就會像龜孫一樣怕事。
意識起眼前之人那身軍皮可不是什麽花架子,被壓在桌上的蘇家人可是悔到腸子都青了。
對方無依無靠,也意味著無牽無掛。把他殺了之後,再往深山老林裏一躲,想報仇都沒處找去。這種光腳的丘八,最讓人頭疼了。
”林先生,請鬆手吧。”
一個聲音,打斷了熱情交纏中的兩人。說話的人是蘇家老爺,蘇渙。他牽著親閨女的手,走進了畫室之中。隻一個眼神,就讓那些跟著蘇家本姓之人來的下人們,連滾帶爬地逃了出去。
其實蘇渙的心情不怎麽好。他會出現在這裏,是被自己女兒拉來救人的。其實昨天畫室的鬧劇他也有耳聞,隻是事平之後,就沒再管了。本以為那些人懂得消停一會兒,沒想到今天又來了。
更讓他糟心的是,出麵求救的是他女兒!這丫頭才六歲多呀,這是要跟個丘八跑的前奏?一時間,蘇渙都有股衝動想打斷林文理的腿。
到了畫室附近後,看著那個跟混子沒兩樣的侄子帶上一群人,這是生怕事情鬧不大呀。蘇渙心情又更差了。
隻是林文理反擊與恐嚇的聲音,瞬間就將蘇渙所有的壞心情,轉移到他身上。頓時讓這位蘇家老爺,想把這個陌生人趕出家門。也不想管他會不會煉鋼了。
但是進到畫室一看,看到桌上與晾幹中的大量紙稿時,蘇渙的態度又迎來了一次大轉變。
要知道,之前上門宣稱自己能協助重建鋼鐵廠的人,基本上隻出一張嘴,沒有什麽內容可言。大餅畫得忒大;下作點的,直接講了回扣有多少。
倒是有幾個人拿著寫洋文,內容似是實非的廣告傳單,想來碰運氣的。誰知道蘇家老爺會不會突然腦抽了呢。
就沒一個人拿出點真材實料來,哪怕是抄書的也沒有。
好不容易,當真是好不容易!蘇渙總算看到一些實際的東西。
雖然那大疊的紙稿內容還沒細讀,但是斜倚在一旁的木板,上頭糊著的紙可是畫了高爐和煉焦爐的工作圖,以及鋼鐵廠的平麵圖。
前者是蘇渙近期在一些洋文書上看到的內容。雖然林文理畫的,和他在書上看到的不完全一致,但是大體不差。
而後者則是從圖上的標示文字看出。再比對一下自己實際走過的地方,不難猜出這張平麵圖就如圖示所書,畫的就是漢津鋼鐵廠。
看到這些內容,蘇渙不敢保證林文理真有本事,但已經好過那些隻知道耍嘴皮子的人了。這讓他的厭惡感瞬間清零,反過來埋怨著自家人惹事生非,險些讓他錯過了一個大才。
蘇渙心念電轉,張口說道:”來人,把蘇平帶下去療傷。包紮好後,就送上山守墓。過幾日就是清明了,要是我在山上掃墓見不到人,那就讓他葬進家墓裏吧,省得找了。”
這樣的處置要是放在朝堂上,那就叫流放的重罪了。處罰不可謂不重。
蘇平有心替自己求情,但是筆還插在嘴巴上,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清楚,如何求情。很快,他就被人架走。
林文理作勢清理著桌上的血跡,邊說道:”真抱歉呀,時間來不及了。這幾張紙沾了血,到時隻能委屈大家將就著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