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老槐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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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渙對於平鄉煤礦的狀況,當然不可能不清楚。事實上早在他回到漢津縣的第二天,蘇家家人早就四散,去打聽煤、鐵、廠三地的情形。
    而在他初期表現出無力重建鋼鐵廠的情形後,平鄉縣乃至於潭州市,看到機會的人也都主動找上門來尋求合作。隻是當時蘇渙沒有冒然答應而已。
    沒答應的根本原因,倒不是蘇渙想要吃獨食,而是來的人都太過貪心。他們同樣沒有能力重建鋼鐵廠,但又想搶食未來的收益。沾點水,分走大塊的餅,這種事情怎麽可能同意。
    要是蘇家是外來戶,得靠這些地頭蛇才能運作事情,說不定也得屈服。但蘇家可不是啊。大家鄉裏鄉親的,誰家的底細誰不知道呀。不戳破那點舊事,純粹是給對方留一點體麵。
    要是有誰想不開了,蘇渙也沒有慣著對方的習慣。別以為一牆之隔,讓他幾吋又何妨。
    鄉下人得寸進尺慣了。手來斷手,腳來斷腳,得要遭幾回罪,大家才會懂彼此間的分際,也才有之後的和睦相處。
    這也是為什麽外人很難融入一個地方的原因。他們隻看到最後的結果,沒有看到前麵的過程,就以為在鄉下生活很輕鬆、很容易。
    沒看那外來的陳家莽撞行事,部隊複員的人從上到下都在策劃著防守反擊,沒人想過退縮。蘇渙這個大儒也是聽了幾個過得去的理由,他就點頭同意了。
    別說什麽儒生沒有慈悲心,正是在這種環境出生成長的,所以蘇渙比誰都還要清楚在這種地方的生存法則。
    退讓隻能是自己想要退讓,並主動退讓的。要是被逼退一步,那以後就沒完沒了。因為誰都想來踩一腳,誰都覺得自己有機會。蘇渙可不會給人軟弱可欺的錯覺。
    這一回再來平鄉,當地人想要談談的意願也傳入蘇渙耳裏。
    跟上一次不同的是,這回有個懂行的人在身邊,不用理那些人也能成事。既然如此,聽聽對方的條件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引進外來的助力,無疑能讓事情推動得更加快速與順利。也因此,合作一直是蘇渙的選項,前提是付出與所得是對等的。
    假如一樣不知分寸,那再次拒絕就是了。
    很明顯的,之前找上蘇家的人,他們的估價心理大概是和蘇渙一直處於不同位麵。以至於蘇家老爺總覺得對方都是在獅子大開口,不管誰來都一樣。
    這樣的現象導致在某個時間點,蘇渙一度自我懷疑是不是太過感覺良好。以為手中的是個寶貝,實際上在別人眼中就是一文不值的垃圾呢。
    不過這回重新上談判桌,蘇渙可是有自信多了。相反的,該著急的就是另外一邊的人。
    別看在大多數人眼中,蘇渙現在就是拿著雞毛當令箭。明明就隻是廠長的任命,卻試圖吞下整個鋼鐵廠有關的利益。奈何其他人是連雞毛都拿不到。
    蘇渙一點也不覺得這種事情有什麽錯。他在大戰中的付出,除了上戰場外,一點也不比其他人少。
    況且鋼鐵廠也不是什麽酬庸,是蘇渙實業報國誌願的途徑。這是他另外一個需要努力達成的目標,而不是拿來養老用的金山銀山。
    這要是放其他人身上,朝廷說請自己想辦法,砸鍋賣鐵把鋼鐵廠搞起來,那麽以後的利潤就可以獨占,大概甩都不甩朝廷的人會占大多數吧。
    就算有甘願投入的,也不會是在這種一切皆無,連吃飽都可能有問題的時代。沒多少人願意從廢墟中,做這種跨步走的事情。一如錦上添花者眾,雪中送炭者少這句話。
    大多數人都是像之前接觸蘇渙,又信誓旦旦敢把整個鋼鐵廠的盤接下的人一樣。他們並不是有能力重振鋼鐵廠,隻是想把到手的全部權利轉售出去而已。
    至於和蘇渙一樣一心報國的人,縱使在他的同門中,依舊是寥寥可數。僅有的那幾人,又是隻有誌向,卻沒有如蘇家一般的財力。
    所以這整件事情,蘇渙不是非要自己扛,而是不得不。
    很多人就一種想法,白癡才拿自己的錢辦事。懂得拿別人的錢辦自己的事,這樣才叫做聰明人。假如沒辦法,那就退而求其次,做個二道販子,中間賺一手也就夠了。
    朝廷不注資,這也是為什麽大多數人對於鋼鐵廠的前途沒什麽信心,都是想撈一筆就走。至於撈得是誰的錢,損失的是誰,他們哪會在乎。
    這樣一批豺狼虎豹,自然有蘇家老爺去頂著,不歸林文理管。
    根據之前的經驗,蘇渙也明白,這位經曆過幾年軍旅生涯的林先生那怕有滿肚子學問,也沒有君子動口不動手的習慣。
    在人殺人的戰場上,跟敵人談仁義道德?
    真讓他跟那群小人交涉,怕不是明天又要收屍了。所以蘇渙果斷地讓林文理留在煤礦礦區的弟兄們身邊。
    煤礦礦區這邊的糟心事就沒有其他地方那麽多。弟兄們選擇的紮營地點,同樣是戰前煤礦的主要開采基地。
    這邊興許是因為太過顯眼的緣故,開黑礦的人不敢挑在這種地方,都是另外找新的礦洞,或是重新利用廢棄的舊礦坑開采。
    盡管前頭來到的弟兄們,依舊有清點附近黑礦的任務,但也僅止於清點。不但沒要他們趕人,對於仍有人的黑礦該如何處置也沒說明,就隻讓紀錄而已。
    人跟黑礦的事情不大,蘇家老爺已經去處理。那不外乎是官麵文章加人情往來,談得攏就談,談不攏也沒事。但是礦區這邊有個問題頗大,而且還不怎麽好解決。
    起因就在礦區基地有一棵很礙事的老槐樹,長得特別高大也特別茂盛。但就是位置不怎麽好,剛好堵在礦區的出入道路上。
    因為礦區位置也是在山裏,可用空地麵積不算大。要開路,又要修建房舍、倉庫等建築,就隻能在有限的範圍內做規劃。
    老槐樹剛好就卡在路不路、屋不屋的位置上,最好的處置方式當然是砍了當柴燒,要不就是費大力氣移植到別處。
    很可惜的是,當地居民不論什麽處理方式都不讚同,就隻願意讓老槐樹待在原地。理由是槐樹的風水寓意是進財,而且樹仙能保這片山林平安;要是冒犯了祂,就會降下災禍。
    這些話可不是空口無憑的威脅,在這個有神明的世界,一些野孤神、邪祀作祟也是很有破壞力的。這個世界對祭拜有應公之類的無主小廟,可是禁之不絕呀。
    平鄉煤礦開采時間那麽長,在戰前的五十年更是屬於漢津鋼鐵廠至關重要的一環。那時在大金朝靺鞨八部的餘威下,可沒有當地老百姓說什麽,那些靺鞨老爺們就乖乖做什麽的可能。
    唯一讓所有參與者都同意保留槐樹的理由,必然是這棵老槐有妖異之處,才能讓那麽多人不敢動祂,直到今天。
    其實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林文理也隻是來看了老槐一眼,知道了底細後,就不想再理這棵鬼樹。
    反正以前怎麽來,以後就怎麽做。用不著特立獨行,打抱不平,那就隻是自找麻煩。林文理可沒有那種以天下人為己任的高貴胸懷。
    這棵樹就當作礦區基地的綠化植栽吧。雖說這個時代不太需要刻意綠化,各種樹木森林就夠多了。
    更何況這裏雖不屬於深山老林,但也差不到哪裏去。要是不刻意去清理,周邊的樹木可是多到讓人厭煩的程度。實在沒必要在基地中央留一棵樹。
    但既然說了無視,林文理當然會把這樣的原則貫徹到底。他都打算帶領弟兄們另起爐灶,到其他位置來開礦呢。
    原因很簡單,這處舊基地當然是戰前挖掘的主要地點。這意味著該處已經經過相當程度的開挖,後麵人要接手,就得要深入坑道。
    眾所皆知,礦坑愈深,開挖的難度與成本也愈高,該注意的地方與危險也愈多。
    本著開礦的人都是一群生手的緣故,林文理想跟鐵礦一樣,找一處容易進行挖掘的地點,讓弟兄們挖礦的同時也練練手。
    那麽現在糾結於槐樹是不是礙事的問題,就變得沒有意義。
    不過林文理這回沒像在鐵礦礦區時一樣,見麵就來一發地質探勘儀式魔法,把整座山給摸個七七八八。
    不這麽做的理由很多,那棵老槐樹也是其中之一。但主要還是因為有太多外人也在儀式魔法作用的範圍內。
    雖說該魔法的原理是利用聲波經過不同材質的介質時,所會發生的頻率變化為依舊。但是涉及到神秘學的力量,林文理可不敢保證就沒有其他人能’讀懂’魔法帶來的訊息。
    之前慎重其事地畫了一個魔法陣,其實唬人的功用遠遠大於該魔法陣所能帶來的功用。就是之後利用畫魔法陣的灰燼組成一幅地底資源立體透視圖,也是林文理臨時起意,並非原有功能。
    簡單地說,儀式魔法確實是把聲波放出去了。但是所有在範圍內的人隻要頻道對上了,就能夠接受到回饋訊號。假如再來個心有靈犀一點通,搞不好就知道了一些本不該知道的內容。
    先前在大誌鐵礦那邊不怕有這種事,除了範圍內都是鋼鐵廠的弟兄外,大家對開礦也是外行。就算接收到訊號,也不一定能理解那到底是什麽。
    但平鄉煤礦可就不一樣,有太多煤礦的從業人員在範圍內。即便他們不是一輩子都在挖煤,至少也入了門,甚至心心念念在這上頭。如何挖得更快、更好,或找到新的礦脈。
    這樣的執念與熟悉,讓他們更容易接收與了解到儀式魔法所回饋的訊號。
    超自然的力量就是這麽麻煩,精神力量大過一切。偏偏這玩意兒又是不容易衡量的,所以才會被批評為不如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