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旁人眼中的鋼鐵廠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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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鏞沒跟蘇渙說的是,按照族中耆老的評估,朱珍打的主意是讓漢津後備第三師白吃白喝蘇家他個一年半載的,才有可能打開局麵。
    畢竟鋼鐵廠的建設需要時間。找大金內部的鋼鐵廠協助還好說,要是找上國外的,聯絡、船期等等更需要時間,這些都不是一蹴可成的。
    頂多就是把人分散到煤、鐵兩處礦區,先把原礦石挖出來等著。這大概是開頭的這一年,唯一可以用上人力的地方。
    所以朱珍這一手布局,荊州豪族硬是沒人敢從蘇家手中橫刀奪愛。那四五千人安撫得好,能成為不錯的助力。假如安撫不好,那就成了會在手裏炸開的炸彈。
    要是放任這四五千號人自行覓食,去打草穀。信不信朱珍就敢以此當借口,抄了這沒本事又要攬事的家族,給朝廷見底的經費做點加磚添瓦的貢獻。
    這意味著想接下朱珍布的這個局,這個家族不光要有財力,還要有存糧才行。前者能夠提供鋼鐵廠打開局麵,後者要能夠養半個師,最遲一年,最長不知,兩者缺一不可。
    所以尋求合作是大多數人眼中,蘇家想安穩接下這一局的做法。也因此大家都在等著,等待什麽時候蘇家老爺撐不住了,不敢吃獨食,願意與他人分潤利益,漢津鋼鐵廠也才走得下去。
    甚至在困境初顯的第一個禮拜,就已經有人用各種方式,旁敲側擊,尋找合作的機會。隻是這個階段會跳出來的人,無不打著趁機占便宜的心態,個個都是獅子大開口,也不管自己能不能成。
    誰知道這一把牌硬是讓蘇家老爺摸出個地胡的驚喜!不知道從哪撿來的能人,靠著那四五千號人,從無到有,把漢津鋼鐵廠這個空架子給支棱起來。
    這一下,可跌破荊州眾世家的眼鏡。
    原本預計以蘇家的體量,或許糧食方麵能夠撐上個一年半載的。但想把鋼鐵廠的設備買齊,還要外聘技術人員來教導,蘇家的財力可就沒有優勢,非得找人合作不可。
    但現在居然才四個月不到的時間,別說出鐵水了,鋼水都出來了!
    或許量還不算大,也還沒有配套的設備廠出來,把這些原始的鐵錠、鋼錠,打造成合用的工具或材料。但是從無到有,跟從一到一百,兩者的難度能是一回事嗎?
    林文理,這麽一個名字自然是進入荊州的世家大族眼中。眾人皆認同,隻要有這個人在,不論上麵是蘇家、陳家、蔡家或其他什麽家都沒關係,鋼鐵廠就不是個局,而是囊中物了。
    不是沒人想過去撬蘇家的牆角,把那個人才拿捏到自家手裏來。但在鋼鐵廠順利開局的現在,做這種事情跟想把鋼鐵廠這一局攪黃有什麽不同?
    蘇家主動求助,跟逼迫蘇家不得不求上門,這可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
    要知道蘇家接手這一局,背後可是有靠山的。假如鋼鐵廠的關鍵人才被其他家族的人挖走了,不論蘇家最後有沒有妥協,挖人的家族也必然得罪那位靠山。
    假如蘇家老爺腦筋軸些,寧可魚死網破,他自己不好過,也要讓別人不好過,那又該怎麽辦?
    朱珍會因為誰掌握了人才,就把事情交到誰手上,隻把過錯全歸到蘇渙這個不知變通的人身上,心裏不存一點芥蒂嗎?
    別開玩笑了!大金就是個人情的社會。要是有誰太講規矩,不近人情,或是單純以利弊得失決定事情,都爬不上那個位置。
    那位老人家最有可能的做法,就是親自下場,把人給要回來,塞回蘇家手中,囑咐蘇渙好好辦事。就問那個撬人牆角的家族,這個人交是不交?敢不敢不交?
    所以挖人的時機已經過了。現在大家也就隻能眼紅著看蘇家一飛衝天,然後等哪天蘇家老爺指縫裏漏一些出來,大家趕緊去搶。
    想起族中耆老的評價與無奈,蔡鏞也隻能心裏歎一句:蘇師兄的運氣真好。
    嫉妒是不會嫉妒的。蔡鏞待在漢津縣的位置上,鋼鐵廠成了,再把漢津縣升格成為漢津市,妥妥的功績入手。何必非要在鋼鐵廠的利益上分杯羹呢。
    錢剛倒沒有那麽多感慨。大金強盛,他這個旅居在外的遊子也與有榮焉。蘇渙的鋼鐵廠重建能夠順利,自己靠關係找來的人能不能派上用場,就沒那麽重要了。
    倒是蘇渙很明白,階段性的成功不是真正的成功。尚且有行百裏路半九十,以及功虧一簣的說法。他可是很清楚漢津鋼鐵廠的不足之處,當然要想辦法彌補。
    很快地,他收起了那副得意洋洋的神色,在幾聲苦笑後,換上了一張憂愁的麵容。雖然有苦笑聲過渡,不至於讓人有變臉跟翻書一樣快的感覺,但這樣的變化一樣讓兩個客人措手不及。
    蘇渙說道:”叔元賢兄,還有季喈賢弟,其實現在鋼鐵廠還有一隱患有待解決。這也是那群洋人提到的事情,我也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們。”
    ”什麽隱患?”錢剛心直口快問道。
    蘇渙感歎地說道:”那就是鋼鐵廠煉出來的生鐵和鋼,質量是否符合標準。這一點,我可沒辦法拍胸脯保證說符合標準,就一定符合標準。
    ”空口無憑,可不容易取信於人。我總不能要人直接拿回去用,看看耐不耐用,好不好用,用到壞再來換吧。”
    錢剛心思動得快,又想起了之前的提議,問道:”你這是想組建材料實驗室了?”
    ”這件事情勢在必行,就差一個主持的人。”蘇渙說著,同時朝錢剛身上投以希冀的目光。
    這些話在這裏說出來,錢剛當然明白背後的意思。之前還能用事情不到這個階段,不急著想的說法推托。
    如今事情都到眼前了,推是很難推的。但是事關自己的前程,錢剛不得不慎重考慮,因而沉默下來。
    見到事情沒有第一時間被推掉,蘇渙覺得有戲,連忙接著勸說道:”叔元賢兄,我知你想繼續去國外做學問。但核能科學,國內就不能做嗎。
    ”會想請您出來主持這個實驗室,材料方麵都是些下苦功、重複性的紀錄工作,老實說也沒什麽挑戰性的。您帶些學生,指導他們做就夠了。真正重要的,還是想請您領導國內的核能研究。”
    錢剛又想起沒有寫在那份計劃中的未來規劃,喃喃說道:”核能發電廠嗎?這個概念,就連我的老師都隻存在一個想法。林小子就真的信這套,覺得這個能成?”
    一派認真的模樣,蘇渙說道:”老實說,我也不知道。但是文理有句話,我也很難反對他。”
    ”什麽話?”不隻是錢剛,就是蔡鏞的好奇心也被勾起了。
    ”大金曾因為國策的錯誤,在科學領域上落後西方世界多矣。然而走別人走過的路,我們永遠隻能苦苦追趕。唯有在新的領域披荊斬棘,走出一條沒人走過的路,我們才有領先的機會。”
    錢剛苦笑說道:”乍聽之下是很有道理。但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要是走錯路了怎麽辦?最後我們勞心勞力,卻是給全世界走出了一個’此路不通’的結果,那不就成了笑話嘛。”
    蘇渙坦然道:”確實是有這樣的風險。但是求穩,是像珍公那樣的老大人該做的事情。我們這些年輕人——”
    以儒生來說,三四十歲普遍還被認為是嘴上無毛,辦事不牢的’年輕人’。沒到胡子花白,杵著拐杖,站都站不穩的年紀,都算不上’年高德劭’。所以蘇渙如此自稱,是一點錯都沒有。
    ”——不該闖一闖,搏一搏嗎?師兄旅居外國多年,選擇這門學問深研為的是什麽?就算不如古代所說’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難道不想做一番足可濟世安民的事業?”
    一番慷慨激昂的勸說後,蘇渙抓著錢剛雙手,又激動地問了句:”師兄,熱血涼否?”
    不隻蘇渙兩眼發光,期盼著做成這件事情。就是一旁的蔡鏞也是同樣的表情,甚至懷抱更多的期待。
    重建鋼鐵廠這是朝廷發下來的任務,要是成了,他也就保駕的功勞而已。但是發電廠可不一樣,朝廷可沒開口要這個東西。不過,沒開口就代表不需要嗎?
    電機的運用之廣,有誌之士都看得出來。製約住相關發展的,唯有電力不足的問題。現在的荊州僅有一座小型火力發電廠,位於江夏郡郡治的潭州市。光是點亮個小燈泡就夠嗆。
    要是在自己的推動下,漢津縣蓋起了一座發電廠,甭管是用啥發電的,這可是完完整整的功績呀。所以蔡鏞對於這個項目,可是比誰都還要積極。
    隻是比起兩個師弟的激動,錢剛這個師兄,更多的卻是羞愧。當初不正是因為對大金失望,所以才遠走他鄉,最終挑了個最前沿的科學領域來研究。
    何謂’最前沿’?那就是研究來也不知道要做什麽的意思。講白了,就是在幹聽起來很了不起,實際上眼前一點屁用都沒有的事情來浪費生命。
    眼瞅著就要被趕鴨子上架,原本以為那個沒屁用的學問,現在看起來居然有用途了。做,還是不做?這是個問題。
    胸中熱血涼了嗎?錢剛茫然地單手按著胸口,感受著自己的心跳。
    隨著一跳,一跳,心髒愈來愈有力。心跳聲甚至在耳鼓響起,由細而大,最終如洪鍾雷鳴,震耳欲聾。
    自己就算在國外做研究,研究到頭了又怎樣?拿諾貝爾獎嗎?
    白人的獎隻會頒給白人,跟他沒有關係。然而這塊土地,可是他的故鄉呀。
    生他,養他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