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小王爺所說，蘇家接下來會麵臨危機的事情，不去管他可以嗎？”
    有問題就問，是紀麗的好習慣。當然，她不會大庭廣眾之下去插話或問問題，而會選在私底下相處的時候提問。她作為貼身丫鬟，有足夠多的機會這麽做。
    雖說現在多了一個林文理跟著，但紀麗下意識裏並沒有把林文理當成外人。而且在對方不說話跟著的時候，很容易會忽略了對方的存在。
    不過蘇茵可沒有這麽輕易放過這個討厭的家夥。聽到紀麗的問題，她一腳把球踢到林文理身上，問道：”鬼叔，你說我們不去管可以嗎？”
    ”可以！為什麽不可以呢。”
    ”你知道可以什麽？”
    ”大小姐說的都可以，有什麽不可以的呢。”林文理用熱情的聲音，敷衍說道。
    ：妳問我可以什麽，沒頭沒尾的，可以個鬼啊。反正順著話意說就對了。女人嘛，要的不就是一個可以共情的人，而不是解決問題的人。
    雖然不知道林文理心音中的那個想法從何而來，不妨礙蘇茵想要咬這個男人的衝動。光是打他或踢他，已經不夠解氣了。得要從他身上啃下一塊肉來，才能紓解胸中那口悶氣。
    很可惜，不論是打他、踢他還是咬他，蘇茵都做不到。所以她隻能揣著滿腹的不滿，朝身後的紀麗撇撇嘴，說：”妳自己想知道的問題，妳自己跟他說清楚情形。”
    ”就是……”紀麗把先前的情況說了一遍，不帶有任何感情與臆測，中規中矩地陳述著發生的事情。至少她沒把討厭那兩個男孩的感覺表露出來。
    等到紀麗說完後，蘇茵也不給思考的時間，直接就問道：”你說，這種狀況我們有必要去管嗎？”
    ”當然沒必要。”林文理想也不想，給出了回答。
    但又覺得這樣的回答，可能解決不了紀麗的困惑，他又補充了一句，說道：”其實正確的回答應該說，我們確實沒必要答應那兩位給出的條件。”
    ”為什麽？”
    ”因為他們隻是趁火打劫的小賊，不是放火的人，無法真正解決蘇家接下來會遇到的問題。”
    ”不是放火的人？”紀麗不算是絕頂聰明的那種人才，但也絕對不笨。她雖然沒想通前因後果，也還是憑直覺抓到了問題的關鍵點。
    林文理進一步解釋道：”蘇家，或者說蘇家的工業集團在接下來很有可能會遇上麻煩，這是連老爺都看得到的事情。”
    ”老爺也看到了！”紀麗訝道。
    ”朝廷中樞的那個朱珍告老還鄉，又趕上蔡鏞市長回京述職，下一任市長是誰還未可知。工業集團到了現在的規模，早就不是一般的生意買賣了。要是失去政治上的支持，毫無疑問會給我們製造一點麻煩。假如下一任市長存心跟我們作對的話。”
    ”所以麻煩從而何來？”這是蘇茵在問，盡管她沒有回頭。
    林文理聳聳肩，也不在乎走在最後麵的他有誰能看到。說：”不知道。現在工業集團就是個香餑餑，誰都有動機去咬上一口。”
    ”那為什麽小王爺會說可以幫蘇家解決麻煩？”紀麗天真地問道。
    ”嘖嘖嘖。”林文理感到好笑，說：”我這麽打個比方吧。假如現在的蘇家就像一塊肥肉，旁邊是數之不盡的狼群在等著分食這塊肥肉。
    ”其中一頭狼率先跳了出來，跟肥肉說：你隻要進了我的嘴裏，我就能保護你不被其他狼吃掉。妳覺得，這種事情可信嗎？都進人家嘴裏了。
    ”大家都是狼，其中一頭就算可以打退兩頭狼、三頭狼，難道還能打退這數不清的狼群？所以這頭狼打的主意，就隻是搶在其他狼之前咬下最大的一塊肉而已。”
    ”嗯，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蘇茵認同了林文理的說法，對紀麗說道。
    紀麗又問：”小王爺或是章公子，都做不到保護蘇家嗎？”
    林文理答道：”他們本人就不說了，就一個孩子，能決定什麽事情。扯後腿有可能，做這種重大決定，當他們家的大人全死光了。
    ”就算他們隻是個傳話的，他們家裏的大人也做不到一手遮天，真能在接下來的浪潮中庇護蘇家而不倒。
    ”像是那個小王爺的親爹，祝親王當初是支持南方朝廷的王爺之一，而不是北方派投降的王爺沒錯。但要說他在朝廷中樞的權力中占多重的份量，那肯定是不如人意的。——”
    林文理雖然表現的不在意政治環境的變化，但他可不是真正的一無所知。在蘇家老爺麵前當然不用班門弄斧，但在蘇家大小姐麵前可也不用藏私。
    ”——跟這樣的人結親，隻是指望把朝廷宗室的力量引入蘇家，藉此來抵禦其他方麵的攻擊。先不考慮宗室做不做得到的問題，想讓他們出手，隻交出大小姐就夠了嗎？
    ”大小姐和祝親王的孩子結親，宗室的其他成員也必須要用其他利益來安撫。否則憑什麽隻有祝親王這一支的人占到便宜，其他人沒好處也要出力。
    ”結論，大小姐把自己交出去後，蘇家也隻是從各方分食的局麵變成由宗室內部分食。這樣的結果，算得上是妳們所想要的’保下蘇家’嗎？
    ”換到章闕那個飛雲派的小少爺身上，也是相同一回事。隻是他們的力量更弱，有可能連工業集團都保不住，飛雲派頂多是保下蘇家莊上上下下的人而已。
    ”甚至這個範圍還會更窄一些，就是保下大小姐一家四口人。方法也很簡單，把人往山上一帶。敢跟飛雲派叫板的人，不見得敢侵門踏戶，打上飛雲派要人。
    ”我不看好他們俗世的力量，有能耐保下整個工業集團。就是半個都夠嗆。而這個門派要的，也不見得是工業集團的利益，很有可能就隻是大小姐一個人而已。
    ”畢竟我們都很清楚，大小姐的命格對某些求道者來說，代表的是什麽。
    ”所以說，提出要求的兩方，他們都沒有實力真正保下一個完整的蘇家。也就是妳們所看到的蘇家莊的一切，還要加上整個工業集團。
    ”既然他們沒有辦法做到這些，那麽拿大小姐當籌碼交易出去，那就像是肉包子打狗一樣，有去無回。這種肯定賠本的買賣，傻子都不會去做。更何況要賠的是我們嬌滴滴的大小姐。”
    最後那句話，聽起來像是諂媚。但從林文理口中說出來，蘇茵隻覺得一陣惡寒。
    然而不可否認的是，他確實把各方情況看得很清楚。盡管蘇家大小姐隻是本能性地反感，那些以她為籌碼的交易條件而已。
    無視了林文理的話，蘇茵看著自己的小跟班，說道：”鬼叔的解釋已經夠清楚了，妳聽懂了嘛。”
    ”嗯，那有辦法可以解決嗎？”紀麗天真地問道。
    這個問題，連蘇茵都好奇有沒有答案。林文理也沒打迷糊仗，而是認真回應道：”能不能解決取決於這些人用的手段。
    ”假如他們按照規矩來，我不敢說蘇家無懈可擊，但要割下我們一塊肉也不是那麽容易。假如不按規矩來，那就看對方做到什麽程度。
    ”假如拉來一支軍隊，大炮架起來就硄硄地打，那蘇家跟工業集團除了被打爛，也沒其他辦法了。除非老爺夠膽子喊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林文理倒是想繼續說，但蘇茵突然插了一句，問：”能行嗎？”
    愣了一下的林文理看著回望的大小姐，想從對方認真的表情上看出一點惡作劇的味道。但他失敗了，不過也沒影響他的心情，而是答道：
    ”早幾年有機會。就是大戰剛結束那會兒，手裏有槍有糧，隻要再有一個夠響亮的口號，倒也不是不能拚一個改朝換代。但是現在社會基本趨於穩定，難度變高非常多。”
    ”就算我那便宜親爹是蘇家老爺，更是整個工業集團的老大，這也不行？”
    林文理搖頭說道：”改天換日的局麵，從來都是由餓到沒活路的一群人做為開端。隻要有人可以證明，跟著他有飯吃，跟著其他人沒希望，那麽這人就會成為新的一片天。
    ”從來沒有人是因為老板可以讓我賺比別人更多的錢，就決定跟著老板造反的。簡單地說，那些比別人多出來的部分不足以買命。
    ”老爺要是起事，或許工業集團中會有一半的人跟著他。但想靠這點人打天下，隻會是重走一次七八十年前那支太平軍的下場。”
    ”真可惜。”蘇茵撇撇嘴說道。
    ”啊。”後知後覺的紀麗驚恐地說：”你們剛剛是在討論造反的事情嗎？”
    ”是啊。不過結論是勝算不大，所以還是算了。”蘇茵扭過頭，一點也不想看紀麗那嚇壞的表情，坦然說道。
    ”不過我還是想說，事情不會輕易走到那一步。我隻是提出最壞的可能性。”林文理插話說道。
    ”不會嗎？”紀麗憂心忡忡地問。
    林文理笑道：”八部鐵騎已成曆史塵埃，現在靺鞨八部叫得動的軍隊，有哪一支能開到漢津市來？隻要蘇家不先舉反旗，抄家的大棒就打不到南方的漢津市裏來。
    ”就好像開國時的文字獄，是真的那些文字犯忌諱，還是靺鞨八部為了自己的統治地位，找借口收拾某些人而已。不過那時能做到的事情，今天已經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