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裏頭發生的事情，並沒有廣為流傳。哪怕監獄早就被各家滲透成了篩子，且林文理的動向在某些層級的人眼中，也算不上什麽秘密。
    但就是這種十拿九穩的消息來源，竟也被瞞著了。這是外人難以想象的事情。
    其實那些潛伏在監獄中，或是靠著溝通外界，以此換取酬勞的情報販子，他們也真不敢隨便流出關於林文理的情報。特別是在這位林總警告過眾人的情況下。
    就看動不動將活人推進死人堆中喂食；人死了，魂魄還要被吸入一隻茶壺中，當作油燈來點。想當鬼報仇，或是上閻王殿告狀都做不到，這哪裏還有人敢得罪那個姓林的老鬼。
    對手是人，大夥兒還能陽奉陰違，背地裏耍點陰謀詭計。但對手不是人的時候，誰敢炸刺挑戰那一位。
    在監獄這種封閉的環境裏，就像一甕蛐蛐扔進一隻蜥蜴。哪怕什麽大將軍，在蜥蜴麵前都隻是盤菜。
    在沒有任何外援可以依靠的情況下，林文理在獄中的權威可是大過了天。
    外頭的人在不知道監獄內部詳情的情況下，他們當然不可能放緩原本定好的行動。也可以說，蘇家的工業集團在去掉林文理這個總經理後，很多人的心思就和之前不太一樣了。
    有沒有下手的機會？能夠占到多大的好處？鐵桶似的蘇家工業集團在失去最為重要的桶箍後，在外人眼中彷佛變得搖搖欲墜，隨時都有可能分崩離析一樣。
    在現階段，所有人的想法都是一樣的，那就是有沒有機會將工業集團整個吞下！拆分或是砸攤子，誰都討不得好，那都不是現在會考慮的選擇。
    在林文理一手遮天的時代，就是蘇家老爺的話，在工業集團內部都不見得好用。
    畢竟在發展的前期，都還是屬於技術當道的時代；所有人想的，都是拚命發展。從商業行為來看，就是不停開發新的項目，想辦法提升生產效能，把商品推銷出去。
    隻有當擴張到了一個瓶頸，發力才會由外轉內，開始卷了起來。這個時候，技術人才就會被排擠到第二線，那些擅長逢迎拍馬的人就有機會上位了。
    蘇家的工業集團，一直是屬於發展擴張階段。所有技術人才都在孜孜不倦地學習最新的知識，並想辦法發揮所長。縱使是其他人，也在為技術更新做鋪路。
    而蘇家老爺的目標就更明確了。他恨不得隔天就讓大金追上世界先進國家的水平，哪會在這種時候扯後腿。
    工業集團能夠如此蓬勃發展，蘇渙幫忙遮風蔽雨，擋掉了那些與技術無關的幹擾，也是一大因素。要是沒有蘇渙，林文理別說發展工業了，鋼鐵廠搞不搞得起來，都是一個問題。
    一般人看到這樣的狀況，大多會認為，隻要蘇渙還在，整個工業集團就像是有定海神針一樣，怎樣都不會亂。
    林文理隻是把刀，頂多就是很鋒利的刀，神兵利器的等級。但也不是沒了他，整個工業集團就難以為繼。
    但是真沒了那個老鬼師的老鬼後，大夥兒就忍不住也坐不住了。
    盡管林文理隻是把刀，但是打過交道的人都知道，工業集團之所以維持著鐵板一塊的局麵，實在是這個人的技術過硬。
    底下的人都無法想象在沒有林文理的指導下，他們還能做成些什麽。
    都說人皆有好逸惡勞之心，在上位者能力足夠且給出豐厚的利益時，大多數人都樂意去盲從。因為不用動腦，當然也不用擔最大的責任。
    縱使是那些有野心之人，他們也要看到脫離了林文理，自己可以得到更多，這樣的好處，才會支持他們的野心膨脹，進而將其實現。
    但假如林文理的步伐是他們拚盡全力也追不上的，那麽過多的野心就隻是笑話。
    再有野心的人想要成勢，也得拉幫結派。要是底下的人看到，跟著林文理更有’錢途’，誰還會跟隨他呢。
    不過這些想法，其實都是外人的揣度。他們隻是想為自己朝蘇家的工業集團伸手，找一個過得去的理由而已。
    而第一槍，正是由新任漢津市市長黃元憲所召集的工業區各工廠、公司負責人會議。
    自從三天前，本想趁蘇渙不在場之際打個突襲，結果被工業集團那古怪的組織架構上了一課的黃元憲，最終隻能妥協，重新定於今日舉行會議。
    其實隻給三天的時間準備，要通知周全工業區的所有工廠和公司，還是有點勉強。更別說黃元憲的命令還改過一次，這讓之前已經發出去的通知隻能更改，重新再通知一遍。
    但是在陳進德主持下的漢津鋼鐵廠，其秘書室與閑暇人士可說是豁盡全力，將通知全數傳達到位，並且整理好了用來舉行千人會議的大禮堂。隻等大戲登場。
    眼看上千人因為自己的命令而聚集起來，來此的人可不是什麽名不見經傳的嘍囉，全都是工業區內的頭麵人物，黃元憲心中頓起一股雄心壯誌。
    這樣的場麵可比原本想象中，召集幾十人就能把整個蘇家集團收入囊中，還要壯觀許多。
    但是觀眾更多，成就感當然也更高。黃元憲對此隻有滿意，多等三天的不快早就拋到腦後。
    要說美中不足的，莫過於這千人隱隱約約所拱衛起來的核心，也就是漢津鋼鐵廠的廠長——蘇渙。
    想到今天之後，自己就會取代他，成為那眾星拱月的目標，黃元憲頗有一吐九年前怨氣之快。
    要知道在九年前，自己代理荊州巡撫，接待聯邦國卡內基鋼鐵集團貴賓一事，在蘇渙處碰了個釘子。這件事情讓黃元憲記恨至今。
    和九年前同樣的地方，這處漢津鋼鐵廠。隻要能夠把蘇渙的倚仗拿走，讓蘇家變得一無所有。不管蘇家最後的結局如何，都讓黃元憲感到愉快。
    而讓蘇家可以在漢津市呼風喚雨的，就是眼前這一群人了。
    想到待會兒自己拿出朝廷旨意時，那位高高在上的蘇家老爺會露出怎樣崩潰的表情，黃元憲就恨不得那個時刻盡快到來。一雙眼就盯著講台正中的那人。
    陳進德作為漢津鋼鐵廠的經理，實質上的鋼鐵廠負責人，理所當然成為了會議的主持人。
    其實要他這個技術官僚出身的人安排這些，著實有些為難他了。
    但管著鋼鐵廠那麽長一段時間，蘇家集團下的工廠、公司又有逢年過節舉行犒勞宴會的慣例。對於不時組織上萬人的宴會，陳進德也算是鍛煉出來了。
    雖然犒勞宴會與眼前的會議，性質並不一樣。但要安排那麽多人，陳進德至少不是毫無經驗。哪怕這些人的身份比較高，總不至於一個個都是皇帝，屁股隻能坐龍椅吧。
    所以會議很順利在預定的時間召開了，所有應該通知到的人也都到齊。並且如市長黃元憲的要求，全都是各工廠、公司的負責人親自到場，沒有誰是派代理過來的。
    陳進德就站在講台上。而講台的正中央則是擺放著從漢津電台借來的麥克風，兩邊則是擺放著大喇叭。
    考慮到這不是軍事動員，一般人說話想讓上千人都能清楚聽見，那不知道得吼成什麽模樣。所以幹脆動用科技力量，來解決這方麵的問題。
    對此，黃元憲當然是十分滿意。他就站在講台的側後方，等待著陳進德的介紹。
    作為臨時主持人的陳進德，當然早就學過麥克風的使用方法。本著技術狗的天性，他甚至還去研究了一下麥克風與喇叭的構造和原理。
    雖然布置是交辦給底下的人，但站在台上的他早已熟知會議的流程。而他隻不過是來個開場，就要把會議交給今天召開的主角，市長黃元憲身上。
    ”各位好，我是漢津鋼鐵廠經理陳進德。今日奉市長的命令，召開這次工業區代表大會。這是我們第一次聚在一起，如果有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各位擔待。現在我們鼓掌歡迎漢津市的新任市長，黃元憲先生。請掌聲鼓勵。”
    在熱絡的鼓掌聲中，陳進德幹脆地將講台交給久等的黃市長。
    不理會站在麥克風旁，伸出手等待握手的陳進德。甚至連一個禮貌性的眼神交會都不給，黃元憲就站到麥克風前，裝模作樣地左看看、右看看。
    黃元憲以為自己像是領導在閱兵。但在底下的人看起來，更像是猴子來到新地方，好奇地左看右看。
    裝腔作勢夠了，黃元憲才開口說道：”工業區的各位工廠領導，以及公司負責人，大家好。我是漢津市市長黃元憲。想要把大家聚集起來，見上一麵，可真是不容易呀。
    ”各位的努力，在大金是有目共睹。不但恢複了曾為亞細亞洲產鐵量首屈一指的漢津鋼鐵廠生產，更建立起一處大金前所未有的重工業基地。
    ”在可期許的未來，我相信在各位的鼎力支持下，漢津工業區也必將帶領我大金朝步入世界先進國家之列。一掃過去數十年積弱之象，與諸列強並肩。
    ”但在向前邁進之前，工業區必須要經過一番調整。才好在朝廷的帶領下，獲得更大的發展空間。”
    說著，黃元憲從懷中取出一封黃底綢緞的命令書，說道：”今日，我在這裏宣布，朝廷解除蘇渙鋼鐵廠廠長的職務。工業區一體工廠與公司，重歸朝廷轄下，由漢津市政府暫時代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