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太過於理解這些話語背後的含義，維恩隻能保持沉默。
    克莉絲也不催促，耐心地等待著。
    思考了許久，他才開口回答——
    「不能。」
    「為什麽？」心中已有答案的克莉絲問道。
    「即使明知道自己優渥的生活建立在別人的付出上，即使明知道這樣順利的人生太過幸運到不合理……你會主動放棄這種優越嗎？」未加絲毫掩飾的語句仿佛利刃一般。
    然而在他如此不留情麵的質問下，克莉絲的笑容卻變得真切起來。
    「我不會。」
    維恩毫不意外。
    「是啊，所以於你而言這確實是無法彌補的缺點。不過，認識到並且承認自己的缺點，也是一種成熟。」
    「世界上並沒有十全十美的人，不是嗎？」
    雖然一定要把話說得這麽**裸反而顯得有些虛偽，然而認識到彼此的心理活動如此相似，維恩反而能微妙地體會到一種作為同類抱團取暖的安心感。
    總是什麽都想要抓在手裏，什麽都不想失去。同為異世界穿越者，某種意義上自己和克莉絲麵臨著相同的處境，也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不同的是，自己比她更過分一點。
    不，是過分許多。
    克莉絲沒有對他的回複作出評價，隻是點了點頭，便正式出發參加宴會去了。
    而維恩坐在沙發上，沉思良久。
    作為洛恩斯王國最為璀璨的明珠之城，王都的夜間同樣也十分繁華，比之白日亦不遜色。
    街道燈火通明，車馬往來不絕。人們熱衷於盛裝打扮、穿梭於大大小小的宴會之中尋歡作樂，並以此為王都風尚。
    不過，如此喧囂已近尾聲，聲色犬馬到了晚間十一點便會止歇，無論再怎麽酣暢的聚會也要等到來日再續。宵禁開始之後，衛兵們會定時結隊在各個街道巡邏，以防不法之事。
    雖然對於有心人來說意義不大，但對於平民百姓而言，衛兵們的保護確實能讓治安變好不少。尤其是最近城衛隊牽頭組織了專項肅清活動，大力宣揚以艾柯絲為代表的一眾新星懲治不法分子的事跡，在鐵拳震懾之下，宵小之輩明顯變少了許多。
    維恩穿著一席風衣，戴著高帽，倚靠在離埃奇沃思家選定的宴會地址不遠處的牆角。
    他的麵容隱藏在高大建築遮擋的陰影下，看不分明。
    不一會兒，另一個男人便拐進了這條小巷子裏來。
    「大人。」
    他恭敬地一行禮。
    此人正是維恩之前以非常手段，從查普曼莊園救出來的馬奇。
    馬奇已經恢複自由一段時間了。
    在他看來，自己眼下所見之人是一名行事隱秘的藥劑大師。此前聞所未聞的毒藥、甚至是改換容貌的神奇藥劑，這位大人都可以隨手取用。
    為這樣不知底細的人做事固然有風險，但他別無選擇。王都風雲變幻，查普曼失勢，布爾沃複起，外麵各種小道消息傳得沸沸揚揚，他也順便打聽了不少。可眼前這個分明曾闖入查普曼莊園裏的關鍵人士，卻仿佛與那些事件毫不相幹一般，完完全全地隱形了。
    即使以馬奇並不敏銳的嗅覺，也能察覺到這背後不同尋常的信息。
    常言道，富貴險中求。也許，跟緊這位大人就是自己出人頭地的機會。
    帽簷下，維恩不著痕跡地掃過他一眼。
    「如何，見到你的心上人了？」
    馬奇麵色一滯，微微有些尷尬。「她……和我隻是，朋友而已。」
    這話說了你自己信嗎？
    維恩
    哂笑一聲，不置可否。
    和馬奇一起獲救的女仆自稱是埃奇沃思家的內應，此前被他交給了歌禮處置。維恩本以為歌禮會代表埃奇沃思家給她一筆錢財，讓她從此遠走高飛再也不要回王都，沒想到最後卻是給她安排了新的身份，替埃奇沃思家——主要是她本人暗中處理一些事務。
    趁著這次機會，他剛好安排馬奇與那名女仆見上一麵。
    倒也不是有意想成全他倆的郎情妾意，隻是既然要用這個人，總得讓他有點牽掛才行。
    「之前你已經出色地完成了我交代的幾次調查活動，現在我有一個更重要的任務交給你。」
    一份文件遞到他麵前，爾後微微沙啞的低沉嗓音傳來。「這是新的身份證明和一些資料，牢記好這些內容，然後以這個身份加入城衛隊。」
    馬奇聞言一驚：「大人，我……」
    「不必擔心，進去以後先好好工作就是了。」
    至於以後需要幹什麽，維恩沒說。
    馬奇忐忑不已，又不敢拒絕，隻好先把文件接了下來。
    「麵試時間在三天後，裏麵每一條記錄都要倒背如流，按上麵的內容回答，不會有問題。」交代了一句，黑色風衣的身形漸漸淡去，在馬奇眼前失去了蹤跡。
    空蕩的小巷中隻剩下馬奇一人。他左右張望一圈，將文件裹進大衣，步履匆匆地離去。
    不多時，一片空地上的空間如鏡麵般波動，人影重新顯露。
    正是方才並未遠去的維恩。
    在這偌大的王都裏，自己看似和各種勢力都能牽扯上一些關係，可是無論任何一方的人手，想要調動都有些許不便。以前他覺得無所謂，逼急了艾柯絲會出手，可是現在他不能再擺爛下去了。
    不趁早打下幾個釘子，靠自己單打獨鬥，總有捉襟見肘應對不及的時候。
    哪怕這些小卒子始終發揮不了多大的作用，潛伏下來為自己收集一些消息也足夠了。
    他遙遙看了一眼遠處熱鬧的宴會場所，溫徹家族的馬車已經停在門口了。
    片刻之後，克莉絲提著自己的裙擺從大門口出來，在女仆們的攙扶下登上了馬車。
    維恩鬆了一口氣。
    看來，歌禮和克莉絲的這次交鋒還是沒整出什麽大亂子，不然克莉絲可不會這麽幹脆離場。
    他趕緊動身，先自家車隊一步返回。
    家中。
    雖然維恩做好了會被克莉絲吐苦水大肆抨擊歌禮的心理準備，然而克莉絲回來以後卻對此絕口不提，完全看不出來是否有和歌禮發生過爭吵。
    「咳……歌禮有跟你說什麽嗎？」最終，維恩還是忍不住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