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過一段繁忙的日子之後，維恩終於迎來了難得的長假。
    掉落了枝葉、變得光禿禿的一眾樹木從馬車的車窗前匆匆掠過，但遠處的草地卻隱隱現出蔥蘢之色。
    望著眼前枯敗而又難掩生機的景象，他的心情舒緩了許多。
    趁著假期，自己也終於有時間履行之前與克莉絲的約定，再回一趟曾經的家鄉——佩爾東伊思小鎮故地重遊一番了。
    在剛聽到克莉絲提出這個要求時，艾略特公爵十分意外，不過他最終並沒有反對。
    「這段時間我正好打算派人巡視家族名下的封地，你們順路一起去看看也好。但千萬要注意安全，我會另外安排一隊人保護你們。」
    獲得了父親大人的支持，克莉絲頗為雀躍。
    不過維恩對此卻並不那麽期待。
    溫徹家族的封地遠離王國經濟中心，雖然土地廣袤物產豐富，但算不上多繁華。自己所出身的小鎮更是尤為偏僻，是一個典型的貧窮鄉野小村莊，因為落後的交通條件，許多人終其一生都過著與外界隔絕的生活。
    在那種地方，一個幾十年前就與本家不再來往的偏遠分家，也可以仗著貴族的名頭作威作福。
    對於曾經那些將年幼的自己關在地下室的人，維恩沒有一絲一毫的好感。
    瞥了一眼靠著自己肩膀正睡得十分投入的克莉絲，又轉過臉看著霸占了對麵一排座椅的、同樣也打著盹呼呼大睡的小白，維恩搖了搖頭。
    不知出於什麽打算，那家夥在自己和克莉絲出門前突然叼著它的小毯子跑過來強行裝瘋賣傻，仗著克莉絲的心情不錯也順利地蹭上了馬車。
    此刻，它的肚皮隨著呼吸一起一伏，看不出任何特異之處。
    對於它略有反常的舉動，維恩產生了那麽一丁點懷疑。
    難道，因為某種限製，它並不能與自己或者克莉絲距離太遠麽？
    「維恩……是大笨蛋……」旁邊克莉絲忽然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
    維恩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連睡著了在夢裏都要編排我，虧我忍著手臂酸痛保持姿勢那麽久。
    他稍微側了側身子，讓自己的右手能活動得更方便一點，隨即捏住了克莉絲臉頰上軟嘟嘟的肉。
    克莉絲皺起了眉頭，下意識往維恩懷裏蹭了蹭試圖擺脫他的魔爪，但並沒有醒來。
    馬車漸漸放緩了速度。
    「維恩少爺。」一名穿著英武鎧甲的騎士靠近窗邊。
    「越過前麵那座河流，我們便抵達了溫徹家族的封地。前麵不遠有一座城鎮，依照行程安排，封地的家臣會在城外迎接我們。」
    循著他的話語望去，隻見一條如銀帶般的河流在明亮的日照下閃爍著粼粼波光，其上有一座極其寬闊的鋼鐵橋梁橫貫兩岸。
    「真是美麗的景色。」維恩不由得讚歎了一句。
    從現實世界的戰爭角度來看，河流起到了完美的阻隔作用，這座小鎮具有得天獨厚的防守條件。
    隻是在一個魔法世界裏，所謂常理就不再是那麽可靠的衡量方式了。
    甚至不需要水係魔法師出麵專門引導水流，以自己的魔力生造大橋也易如反掌。
    甩掉腦海中莫名出現的攻城推演，他示意騎士繼續前進。
    車輪碾過細碎石子的震動十分輕微，維恩不再溫柔地強行將克莉絲叫醒：「大懶蟲！已經到目的地了。」
    在他多次呼喚之下，克莉絲終於睡眼朦朧地睜開了眼睛。
    「維恩……」她情緒莫名地說，「剛才我又夢見你了。」
    維恩笑了笑。「我知道。」
    「你知道？」克莉絲語氣訝異。
    「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記得不要告訴別人哦。其實我有一項神奇的天賦，可以聽到別人的心裏話，剛才我就聽到你在心裏罵我了。」
    聽他一本正經地瞎說，克莉絲的表情沒什麽變化。
    「那你說我現在在想什麽？」
    「呃，你應該是在想……這個套路很無聊，不如討論一下等會晚飯吃什麽。」
    克莉絲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置信。
    見她如此反應，維恩忍不住大笑出聲。
    「什麽讀心天賦，恐怕隻有像你這樣的大笨蛋才會相信吧！」他順利地把笨蛋帽子扣回了克莉絲頭上。
    「你——」克莉絲一怒而起，張牙舞爪地朝維恩撲了過來。
    「欸、欸欸別在馬車上亂來啊！等下別人要來迎接我們，看到我們倆著裝不整的樣子有失體統！」
    在維恩的逆耳忠言之下，克莉絲終於還是理智占了上風，勉強放過了他。
    「維恩，你真是越長大越不可愛了。」
    她一邊整理著自己稍有淩亂的妝容，一邊頗為遺憾地說。
    要是他還是那個說話輕言細語，會任由自己捏圓捏扁的小正太該有多好啊。
    「你的小可愛已經過期了，需要服務請續費。」
    維恩才不介意這種程度的言語攻擊，很熟練地從她包包裏取出梳子替她重新紮起散亂的發髻。
    克莉絲一動不動。
    半晌後，維恩收手。「好啦，我們既淑女又優雅的克莉絲大小姐又回來了。」
    他舉起鏡子給克莉絲看。
    鏡子裏的女孩眸若燦星，明豔而奪目。雙頰微紅，仿佛含羞帶怯。
    默然地打量了一會兒自己的模樣，克莉絲輕聲問道：「你就不想知道我夢見你什麽了嗎？」
    「不想，估計不會是什麽好話。」維恩很有自知之明。
    「哼，不想聽我也要告訴你。」克莉絲奪過他手中的鏡子，正麵朝下翻過來蓋回皮質座椅上。
    「我夢見你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維恩靜靜地等待著下文，但她隻是開了個頭，許久都沒有說出後續的話來。
    隻有馬車行駛發出的輕微響動，車廂裏一時間有些過於安靜了。
    她垂下眼瞼避開了維恩的視線，濃密的睫毛顫動，即使不與她目光對視維恩也能體會到她的不安。
    「笨。」維恩牽住了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
    「你那麽神通廣大，這世界上就沒有你克莉絲大小姐想辦又辦不到的事情。就算我去了很遠的地方，你不能來找我嗎？」
    「萬一不能呢？」
    「唔，那你就……在遙遠的彼方思念我，然後等待下輩子再相見？」
    聽完這一席話，克莉絲恨不得現在就把他錘到下輩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