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豪華的懸浮車上下來的時候, 唐恪看到他的母親眼圈紅紅的, 臉色有些蒼白, 但不知道為何, 精神上卻放鬆了很多。
    他動了動嘴唇, 忍住了，沒問。
    韓煙煙從窗戶裏對他擺了擺手，搖上窗戶, 懸浮車劃出一縷白煙疾馳而去。
    回到家，唐恪終於是忍不住問：“媽媽, 你沒事吧？”
    昕雅說：“沒事, 媽媽沒事。”
    她蹲下去, 看著自己早熟的孩子, 心酸難忍，強笑道：“是媽媽想錯了, 媽媽已經想通了，就算不去東辰，你也一定會成為優秀的機甲士的, 對不對？”
    唐恪用力的點頭，說出的話鏗鏘有力：“我一定會努力的！”
    昕雅摸摸他的頭：“學費的事你也別擔心, 奧臨的學費沒那麽貴，媽媽會努力工作, 努力賺錢的。”
    昕雅動動嘴唇, 有些話終究沒說出來, 吞下去了。
    “這個事沒必要讓小恪知道。”韓煙煙對她是這麽說的。
    在路上, 這位才十二歲的大小姐指點她用智腦申請慈善基金的資助，然後大小姐用自己的權限，當場給她批準了。這支基金，據說是她十歲生日的時候，韓家家主以她的名義建立的，直接就在她的名下。
    “沒必要讓小恪知道。但是同時，我也希望姑姑您不要再接近我父親了，有什麽困難，可以直接找我。我那個家呀，維持平衡不容易。”小小少女的嘴角扯出一絲哂笑。
    “是煙煙姐姐說服媽媽了嗎？”唐恪問，莫名的對韓煙煙有信心。
    昕雅回神，她沉默一會兒，點了點頭。
    “她是個好人。”她說。
    好人韓煙煙去了自家的機甲俱樂部。
    她接收了“少女韓煙煙”的人設和記憶，這人設八九歲就開始摸機甲了。但韓煙煙本尊是第一次見到機甲這個東西。
    大多具有“人”形，有的隻比人體大一兩圈，像貼身盔甲一般。有的卻十分巨大，有兩三層樓高。
    世界由她構建，細節卻是由係統填充的。她是根據那位上將的生平，才決定將這個世界構建成一個精神力和機甲的世界。她本來十分擔心這兩項內容會不會觸發什麽安全條例，但幸好沒有。
    似乎在利奧的世界裏，雖然沒有這個世界裏人們對機甲偏執般的狂熱追捧，但精神力和機甲也都是司空見慣的。
    但最重要的一點是，係統填充的細節……都是真實有效的。
    有精神力，可以做很多事情，操縱機甲其實隻是其中的一項。隻是在這個世界中，這一項功能被誇張的放大。
    精神力可以操縱機甲，而想要增強精神力，就要不斷的練習操縱機甲。其實原理和末世的異能差不多，鍛煉，逼近極限，突破，增長。
    韓煙煙熟門熟路的來到她專用的練習室，爬進了她的機甲。因為有人設的記憶，她無需學習，直接就可以開始練習。
    場外負責監控數據的工作人員也是熟識的，但這一次，工作人員吃驚的發現，這位本來就很勤奮的大小姐，像是發了狠。
    韓煙煙從機甲裏出來的時候，貼身的機甲服都濕透了，像淋了雨一樣。她下機甲的時候，站不穩險些摔下來。幸好工作人員提前就監測她的身體機能數據，已經指揮了人手過去，扶著她出來。
    韓煙煙是直接躺在擔架上被抬入休息室的。
    “怎麽這麽拚命？”工作人員咋舌。
    韓煙煙脫得光光的躺進休息艙。艙蓋閉合，有麵罩扣住了口鼻，隨即艙內開始注入營養液。這營養液滋養身體細胞，能讓體能耗盡的人在短時間內就恢複。
    韓煙煙躺在恢複倉的液體裏，感覺仿佛回到了末世那時，每次訓練之後也是這麽的疲憊。
    但那時沒有這麽好的條件。丁堯把她扛回去，洗幹淨，扔到床上繼續折磨她到大汗淋漓，歡愉又痛苦。
    韓煙煙泡在營養液裏，突然想笑。
    丁堯和姚琛有個共同點，他們在床上都很瘋很野。但那個叫作yao的男人，不知道本尊到底是個什麽性格。他要是複活了，回想起跟她的種種，會不會尷尬難堪？
    如果丁堯和姚琛的這個共同點，不是他本尊原本就有的，僅僅是因為她的個人偏好強行加給他的人設的話，那以後若能再見麵，就更搞笑了。
    韓煙煙很快就笑不出來了。身體乍一吸收營養液，感覺很舒服，過了一會兒，營養液開始作用於肌肉層，那種酸痛感就泛上來了。立刻就重溫了被丁堯折磨時的痛苦。
    叫你瞎回憶，活該！
    韓煙煙哼哼兩聲，閉上眼睛。
    身體可以靠營養液迅速恢複，精神力的消耗隻能慢慢的自然恢複，它的增長也是很緩慢的。雖然很多人先天精神力就很強，但若百尺竿頭還想再進一步，真的需要付出很大的努力。
    韓煙煙收了心，忍受著肌肉修複的酸痛，一遍又一遍的回憶剛才自己親身體會過的使用精神力的感受。
    在這個世界裏，她夾帶私貨。機甲固然很炫酷，但她真正的私貨是精神力。
    她要用足夠多的時間，給自己留下足夠深的記憶。她要記住使用和運行精神力的感覺！
    她不能把這能力帶出世界，她可以把記憶帶出世界！
    她現在感受不到自己真實的身體，但她真實的身體，一定能感受得到她此刻的感受。她曾經感受到身體裏的力量在爆發的邊緣，卻沒有爆發出來。雖然沒爆發出來，卻證明了她擁有這力量。
    她需要的就是學會使用，把那些運用力量的記憶深深的刻進肉體裏！
    韓家的家主原以為過一段時間，昕雅還會來找他。他很擅長看出別人“想要”什麽，更擅長根據對方“想要”的意願的強烈程度討價還價。昕雅很想為自己的孩子創造更好的條件。
    這種“很想”還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升級。為了這種不斷升級的“想要”，人們總是肯咬牙付出比自己預期的更多的代價。
    人都是這樣。
    家主事務繁忙，等他忽然想起來這一茬的時候，離昕雅的上次拜訪也已經過去了挺長一段時間。他微感好奇，找人了解了一下情況。結果發現唐恪已經轉學去了奧臨，昕雅則找到了工作。下屬呈上來的報告裏還注明，昕雅從韓家的一個慈善基金裏申請到一份資助，可以定期領到一筆錢。
    這筆錢足夠讓她的心安寧下來，踏踏實實的和孩子一起生活，不再去多想別的。
    用餐的時候，他問韓煙煙：“你唐家表弟的那個資助是怎麽回事？”
    “那個呀，上次跟姑姑聊天，才知道姑父去世後她生活有些困難。我就給她放了一筆。”韓煙煙麵不改色。
    父親又問：“怎麽想起來給小恪說奧臨呢？東辰不好嗎？”
    “您是不是已經忘記學生時代的事了？”韓煙煙無語，“東辰是什麽環境？個個都像狼一樣。小恪一個隻能坐公車上學的孩子，進去一定會被排擠的。他這麽可愛，我不忍心啊。”
    父親說：“你可以罩著他。”
    韓煙煙說：“我又不能二十四小時的保護他。再說，偶爾的善心沒關係，賴到我身上變成我的責任就煩了。我沒那個耐心。”
    韓家家主很欣慰。
    “很好。”他說，“你知道這一點就行。偶爾發發善心，讓別人感受一下我們的光環就可以了。別太當回事。”
    “我也是看小恪可愛呀。”韓煙煙嘲諷的看著父親，“爸爸不也是看著昕雅姑姑好看才願意幫她的嗎？”
    韓家家主微微一笑，伸手攏了攏她的額發，說：“真聰明，不愧是我的女兒。”
    韓煙煙瞥了一眼他另一側的空座椅，問：“媽媽什麽時候回來？”
    “隨她。”家主淡漠的說，“玩夠了就回來了吧。”
    韓煙煙的母親也是s級精神力者，有著非常優良的基因。這段婚姻是基因選擇的結果。
    基因優良，精神力強，更有機會成為機甲士，獲得更好的生活，更可以與基因優良的人結成配偶，生出基因優良的孩子。如是循環往複，富裕階層基因普遍優良，基因優良的普遍富裕。
    昕雅當年清醒的知道表哥隻是貪戀她的美貌並不會娶她，便是因為她的精神力隻有b級。
    因為傳承了姓氏還要繼承家族產業，這父親比那母親還更關心她一點。這關心表現在潛移默化教會她做一個合格的家主上。
    這個男人不吝於讓她看到那些黑暗的、陰私的、狠絕的東西，且認為這些東西能更早的讓她度過兒童的天真期，盡早的成熟起來。
    “身體還沒有初潮的跡象嗎？”這男人問。
    韓煙煙揉了揉額角。
    先天精神力強於通過基因治療激活的後天精神力。
    先天精神力者一生中會有兩次自然爆發，一次是在六到八歲，不管之前精神力是否顯現出來，在這一次爆發後都能確認為先天精神力。唐恪就是剛經曆了第一次爆發，測定了是a級，昕雅又驚又喜，才狠下心來不惜放下尊嚴，也想為兒子換來更好的成才條件。
    第二次爆發是在女孩的初潮和男孩的初遺之後。身體的成熟會迎來再一次的爆發。這一次非常重要，差不多是最終的定級。
    韓煙煙現在是a級，但她是兩個s級強者的孩子，是基因優選的結果。韓家家主一直堅信，這個孩子還能再跨出一步。
    他期望她能一步跨到s 。像他這樣的男人，竟也會像別的父親那樣時時的追問兒女的身體情況。
    被當爹的追著問初潮，韓煙煙覺得這個世界真是扯淡。
    唐恪，你怎麽不崩了這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