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鈞此話一出。
    於冥河而言，幾乎振聾發聵。
    旁人或許不懂，鴻鈞此間言語的意思。
    但冥河卻自然知曉。
    鴻鈞所說的正是冥河所知原本的‘洪荒曆史’之中，他自己的下場。
    按照冥河所知。
    道祖鴻鈞，將於紫霄宮中三次講道之後合身天道。
    從此成為天道化身，再無自我。
    但是，從此刻的鴻鈞言語之間。
    冥河卻也自然明白了。
    如今的情況與他原本所知，已是全然不同。
    “昔年老道與魔祖鬥法，不敵其魔威凶盛。”
    而此刻，鴻鈞亦是笑道。
    “彼時，老道本應借造化玉碟以真靈深入天道。”
    “如此一來，雖可敗得羅睺...但老道的真靈，卻會過早深入天道核心。”
    “以天道浩瀚，彼時老道的真靈必為其所染——於合道之後，老道當被天道所化，絕無幸理。”
    “但是...”
    他說得此處，便也是指了指冥河。
    而冥河自然知曉他的意思。
    對於目標為以己心馭天心的鴻鈞而言。
    以身合道，是他必須要經曆的一步。
    但是在合道之前。
    他卻需要保證自身的真靈足夠強大，能在天道浩瀚之中不被同化。
    這個要求。
    龍漢初劫時的鴻鈞，顯然做不到。
    但是在對付羅睺之時。
    為了洪荒眾生。
    他原本卻已經做好了提前將真靈深入天道的準備。
    一旦這麽做了。
    那麽合道這一步，鴻鈞幾乎絕無幸理。
    但是，由於冥河借助混沌珠吞噬了大自在天。
    直接導致了魔祖當場自解。
    鴻鈞，亦是自用不著再以真靈深入天道。
    “最早最大的蝴蝶效應，居然是在這裏！”
    冥河此刻自然已經明白。
    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最早也最大的蝴蝶效應。
    居然是從那個時候，就已經開始了。
    所以此刻。
    冥河的心中也是立刻鬆了一口氣。
    但同時，又覺得有些怪異。
    鬆了一口氣的地方在於。
    他已經明白了鴻鈞的意思。
    他昔年機緣巧合之下，相助鴻鈞保全了自身真靈不被天道浩瀚所染。
    這是天大的恩情。
    要論因果，幾不遜色於相助成就混元。
    所以，鴻鈞才會以三道仙光相助他成道。
    這並非是在讓他欠因果。
    恰恰相反。
    這正是鴻鈞，在償還昔年因果。
    但冥河覺得怪異之處，也在於此。
    因為...
    “道友是何時知曉貧道來曆的？”
    他蹙眉發問。
    盡管時至今日，他也明白。
    自身來曆如何，其實並不要緊。
    鴻鈞知曉與否，也並不會影響太多東西。
    但這種深藏多年的秘密，居然早被人所知。
    卻自然還是讓他心中無語。
    而更讓他無語的是。
    “道友且猜。”
    此刻鴻鈞聞言之後，卻隻是笑而不語。
    於是，冥河也就不再多問。
    他隻是瞥了鴻鈞一眼，隨後才繼續問道：“既是有此因果，那麽——鴻鈞道友應當便有把握成就那‘以己心，馭天心’之道了？”
    他話語之間。
    卻也自是感慨。
    沒錯。
    他已經意識到了。
    在他的認知裏。
    原本洪荒曆史之中的鴻鈞，所行的‘以己心，馭天心’之道顯然是失敗了。
    其人反倒被天道所同化，成了天道之化身。
    但是如今由於他的蝴蝶效應。
    鴻鈞的結果，卻是顯然有變。
    但是，讓冥河沒想到的是。
    “天道浩瀚無邊，誰敢言有把握？”
    鴻鈞聞言之後，卻是果斷擺了擺手。
    “雖得了道友相助，但老道卻也隻不過多了一成把握而已。”
    冥河追問：“多了一成？那合共有幾成？”
    “一成。”
    而鴻鈞卻是大笑回應。
    於是，冥河一時無言。
    他不會懷疑鴻鈞在此刻對他說謊。
    換而言之。
    在沒有冥河的情況下，鴻鈞確定自己的道路必然失敗。
    而在有冥河相助，保全真靈不被天道所染的情況下。
    他也隻有不過一成的把握而已。
    於是，冥河隻看向這位遙遠歲月之前就認識的舊友。
    若是換做他剛剛來到這個世界之時，他或許會問——何必如此？
    既是明知不可為，為何為之？
    既是明知不可成，何故求之？
    何不安安心心做得個道祖，不去求那更高之境？
    何苦？何苦？
    但是如今。
    這話他已是問不出來了。
    因為，他亦是已在路上。
    那條求道之路，從無為何。
    那條求道之路，隻有我求。
    所以，冥河沉默片刻。
    最後才道：“何時合道？”
    “二講結束，便將啟法。”
    “三講告終，便應合道。”
    鴻鈞平靜道。
    其意明顯。
    在即將到來的第二次講道之後。
    他便會著手開始進行合道。
    而在第三次講道，完卻自身天命之後。
    他便將徹底合身天道。
    於是，冥河再問。
    “何時解脫？”
    “不知何期。”
    鴻鈞則是笑道：“但無論功成與否，皆應當在三次量劫之後。”
    話語之間，卻是很輕鬆。
    於是，冥河不再問。
    “道友今日引我來此，便是欲要作別？”
    他無奈發問。
    “正是此意，卻不完全。”
    鴻鈞亦不否認。
    “老道昔年交友者眾，但同在道途者少。”
    “時至今日，唯道友一人而已。”
    他如此言語之間。
    卻也不乏悵然。
    而冥河自然也明白他的心思。
    昔年龍漢劫，三族族主也好。
    哪怕魔祖羅睺也罷。
    時至今日，都已作古。
    如今洪荒放眼，皆是他與鴻鈞的晚輩。
    真個同道者。
    除卻二人彼此之外，確實已無他人。
    “今日邀道友來此，既為報還昔年因果，相助道友成道。”
    “亦是念及如今老道將合天道，卻有餘事未定。”
    “思來想去，卻也唯獨隻能相求於道友才是。”
    他話語至此。
    冥河神色，也是歸於鄭重。
    “道友且說。”
    他自然知曉。
    此刻鴻鈞所言，才是到了重頭戲。
    連這位道祖臨合道之前，都不得不交托之事。
    必是真正關係重大的大事。
    “老道所托之事有二。”
    “其一者，為一大敵。”
    鴻鈞也並無隱瞞之意。
    此刻隻平靜道。
    “其人所存，乃先天開辟之前。”
    “其人所居，位於混沌未名之所。”
    “其人謀洪荒已久，便是老道成就混元之後方才有所覺。”
    他話語之間，滿是鄭重。
    “老道於混沌尋他多年，卻未可與他直麵而會。”
    “老道合道之後，他必有所動...彼時還望道友小心，莫要著了道。”
    而鴻鈞此話一出。
    便是冥河，卻也是聽得一陣驚訝。
    鴻鈞話語意味極是明顯。
    於洪荒之外，無邊混沌之中。
    竟有某個存在，一直暗中覬覦洪荒。
    甚至從鴻鈞話語來看。
    他之所以將紫霄宮搬入混沌之內。
    其中大半緣由，隻怕都是為了防範那神秘之人。
    而冥河自然也清楚。
    那神秘之人既是為鴻鈞所忌憚。
    那麽其人修為，就必然是混元之上。
    “先天開辟之前，混沌未名之所...”
    冥河低聲呢喃。
    但鴻鈞見得此景，卻是反而相問：“道友知悉此人？”
    他此話一出。
    冥河反倒是有些驚訝：“道友掌造化玉碟，卻竟不知？”
    他是真沒想到。
    鴻鈞連他是穿越者的這個身份，都分明能知曉一二。
    但看這意思。
    其卻分明是真對於那混沌之中的存在，並不知悉。
    而鴻鈞聞言，卻是理所應當地開口道。
    “老道知洪荒因果，知天地大勢。”
    “但那混沌之敵不在天道之內，老道如何能知？”
    此話一出。
    冥河這才了然。
    若真是他所想的那人的話。
    那麽那一位，還真就不在天道之中。
    因為...那是三千混沌神魔之中，僅存的一位。
    甚至在今日之前。
    冥河都一度以為，此君為前世的一些網文杜撰。
    “看來道友確是知曉那人底細...那便好，那便好！”
    而見得冥河如此作態。
    鴻鈞卻顯然也看出了一些東西。
    但他卻也不繼續發問，隻笑而撫掌。
    隨後，他方才說道。
    “既是如此，老道便不再多言。”
    “除卻那混沌之中所隱大敵之外。”
    “老道所求其二，乃求道友一答。”
    他話語至此。
    也是將目光看向冥河。
    “道友以為...這洪荒如何？”
    他話語之間，似是帶著某種深沉的期待。
    而不得不說。
    冥河從未想過，鴻鈞如此鄭重所求的最後一個問題。
    居然會是這麽一個問題。
    但是，看著鴻鈞那前所未有認真的神色。
    冥河卻是思索了起來。
    他似是回憶起了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初所見。
    龍漢劫，他曾見三族爭鋒。
    血海內，他曾見惡獸孕養。
    梧桐樹上，他曾溫養鳳卵。
    不周山上，他曾見仙藤求死。
    紫府洲前，他曾釣緣千年。
    巨鼇界內，他曾相逢機緣。
    過往所見。
    仿佛在鴻鈞這一問之內，盡皆相存。
    於是...
    “洪荒...還不錯。”
    他輕聲做出了回應。
    時至今日。
    前世已遠。
    他不曾否認，哪怕至今他對於前世依舊抱著懷念。
    但是他也不能否認。
    如今的他對於洪荒，亦已有其情。
    於是隨後。
    他便是見得，鴻鈞再笑。
    “哈哈哈哈哈！”
    笑聲傳遍玉京，震動靈蘊。
    “大善！”
    他笑而喜之，仿佛解脫塵念。
    隨後，他才撫須道。
    “多謝道友賜教。”
    賜教？
    我賜教什麽了？
    冥河心中不解。
    但是很顯然。
    鴻鈞沒打算給他解釋。
    “為報今日所托道友之事。”
    “老道卻有三寶，正要相贈於道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