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Chapter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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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 開完玩笑,艾波洛尼亞神色一肅,問:"我昏迷了多久?"
"放心,一天不到。今天是十一月的第一天。"
艾波點點頭,又問:"現場排查了嗎?"
"內圍的司機、外圈的安保隊員,"瑪蓮娜不假思索,顯然已經進行了縝密的收尾工作,"都是自己人。"
瑪蓮娜辦事向來無可挑剔。有吉裏安諾壓著,組織裏的小夥子哪怕知曉赫耳墨斯的身份也無傷大雅。事實上,經過這一遭,艾波已產生想要舍棄這個身份的想法。西西裏不需要克羅切,也不需要赫耳墨斯。不過具體實施細節要根據時勢進行。
垂眸掩去眼中的思緒,艾波接著問:"醫生呢?確定…咳咳"
喉嚨深處、氣管內壁仿佛卷進了一根軟羽,癢得她忍不住咳嗽起來,這個動作又牽扯胸前的傷口,每咳一下都像是流星錘不由分說地砸在胸口,陣陣悶痛間夾雜零星刺痛。越咳越疼。
這還是注射嗎啡、鎮痛效果小幅消退的情況,難以想象,等到晚上她得有多疼。空前絕後的,艾波打從心底憎恨一個人。恨得咬牙切齒。
瑪蓮娜連忙上前輕拍她的背部,輕聲細語:"主治醫生是莫裏蒂夫人的女婿。方才那位是他的學生,絕對不會泄漏你的身份。目前外界隻聽說赫耳墨斯遇刺,在醫院生死不明,其餘細節一概不知。"
艾波洛尼亞終於停止了咳嗽,眼角泛著生理性的淚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依然陰沉至極,天光照得樓下常綠的柑橘樹和橄欖樹混濁扭曲,樹冠像是一團散開的墨點。
“我不能繼續待在這裏,得找個安全的地方養傷。”醫院到底人多口雜,她的身份暫時不能公開。
瑪蓮娜臉上浮現笑容:“已經安排好了。”
當晚,艾波洛妮亞悄悄轉移至翁貝托酒店。
邁克爾被關押了起來。
逼仄的房間,四周是發黃的石灰牆壁,沒有窗戶,所有的光源僅來自那扇敞開的門。
門口兩位保鏢呈夾角坐著,確保如果被關押者攻擊其中一個,另一個可以第一時間擊斃他。
邁克爾苦笑。囚室的門大開,他們似乎就等著他逃跑,好名正言順的取走他的性命。
至少,他感謝他們沒有立即殺他。不是因為他懼怕死亡,而是這背後所代表著的、他唯一關心的事——艾波洛妮亞還活著。
他本該想到的。她未在他麵前刻意掩飾。
艾波洛妮亞,赫耳墨斯。和善甜美,狠辣狡詐。她的一體兩麵。
時間永無止境的緩慢,淺淡陽光投在地麵的痕跡,自門的東側爬到西側,如同推動太陽的聖甲蟲,周而複始。
邁克爾枯坐在狹窄的床上,靜靜等待終結。
一切的憤怒、癡迷仿佛詭譎糜豔的幻夢,伴隨那該死的、該死的一槍,遽然粉碎。命運充斥著隨機性的美感,他的世界淪為空白,隻剩下那血腥而不詳的顏色蒙在眼前,時時刻刻,紅得刺眼。
第三天,方形的光塊才剛剛觸摸到門框,外間傳來說話的聲響。
比安奇步入室內。這是一幢巴勒莫的民居,主人家長期住在巴勒莫西麵的工廠宿舍,房間空置,借給他們當活動據點,以抵消住宿費。
長相悍蠻的年輕人從兜裏掏出幾塊奶糖,遞給看守人員,問:“怎麽樣?”
其中一人回答:“每天一動不動地坐著,不過到了飯點自動就出來,十分聽話。硬麵包和涼水吃得幹幹淨淨。”
另一人譏笑:“像豬玀一樣。”
比安奇伸頭,往房間望去,陰森寂靜的空間,男人脊背微弓坐在床鋪邊緣,兩手搭在膝蓋,手掌自然垂落,一動不動,仿佛凝固在濃稠得化不開黑暗裏的昆蟲。
他盯著囚徒,對另外兩人說道:“算他命大。艾波還活著。她要見這個美國佬。”
比安奇冷眼看著狂喜席卷暗室,囚徒倏地站起來,胡子拉碴的臉龐,雙眼呈現野獸般的亮光。
不用兩位看守吩咐,囚徒主動遞上雙手,要求將自己綁起來。兩人用詢問的眼神看向比安奇。
其實比安奇也拿不準艾波洛妮亞的態度。如果是赫耳墨斯,有人如此攻擊他,這位睚眥必報的軍師自然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可如今艾波和他重合在一起,他的行為動機就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猶豫片刻,比安奇搖頭,打消兩位安保人員拿繩子的動作。但為了讓這位美國人不要異想天開,產生些不必要的幻想,他咧嘴,揚起惡意十足的笑:“別太開心,也許她想要親手處決你。”
誰知囚徒竟露出開懷的神情,眼睛裏的亮光近乎挑釁。
比安奇暗啐一聲。
三人押送美國人驅車前往翁貝托酒店。
那是一幢淺粉的大樓,高空俯瞰下,正方形的建築四角各有清真風格的藍色尖頂。轎車從酒店正門駛過,綠黃條紋的天篷下兩位門童站姿筆挺。
大街兩側行人、小販往來不絕,俗世平凡的快樂。邁克爾收回目光。
轎車一直開到後廚停下,一名細瘦的老頭腳步輕便地走出來,嘴裏叼著煙,指揮比安奇停到指定位置。他那雙老練的眼睛標尺般上下打量邁克爾一番,像是要給他定製棺材似的。
邁克爾又忍不住笑了一下。
從後門進入酒店,比安奇走在前麵,兩位保鏢跟在他身後,樓梯間裏鋪了柔軟的地毯,腳感極好。邁克爾想,希望過會兒他的血不會弄髒它們。
出了樓梯間,入眼是一位帶衝鋒槍的壯漢,孔武有力,邁克爾毫不懷疑那雙手輕而易舉就能擰斷人的脖子。而漫長的走廊約有八名這樣的人物。
外鬆內緊。再一次的,邁克爾對艾波洛尼亞的權勢和能力有了真實認識。似乎死在她的手上不算給柯裏昂丟臉。他不由自主彎唇。
終於,他們來到了走廊最後一間客房。比安奇下意識放輕腳步。邁克爾跟在他的後麵,套房的客廳裏瑪蓮娜和幾個姑娘在工作,打字機機關木倉般劈啪作響。
冷豔的女人沒有說話,僅做了個動作,示意邁克爾單獨入內。
比安奇撇撇嘴,聽話地帶著兩位保鏢去一旁的吧台,上麵擺了一大盤熏肉拚盤和麵包。
邁克爾仿佛某種密教的朝聖者,迷幻般的微笑,踏入他的聖城。
臥室裏,麵色蒼白的女孩拿著一本書躺在床上,如同司掌雲朵的女神德黑納達爾般,雲般雪白的被子和枕頭簇擁著她,陽光灑滿被子,照在她恬靜的麵龐,美得想讓他哭泣。
邁克爾一言不發地望著看書的女孩。
艾波洛妮亞翻過一頁書,剛咽下一顆止痛藥,藥效發作,頭有些昏沉,順手想要拿水杯,才發覺男人站在房門口,用那第一次見麵就存在的幽沉眼神,凝望著她。
這是很新奇的體驗。眼前這人竟然是電影裏的主角,他會命中注定般愛上一位叫艾波洛尼亞的西西裏女孩。而後那美麗的鄉下女孩十分不幸地化作一束讓他用一生惦念的煙花。
艾波放下書本,仔仔細細觀察了他一番。比電影裏高,有些憔悴,其餘似乎沒什麽不同。她笑道:“好久不見,邁克爾。”
熟稔的語氣、溫柔的語調,心髒不可遏製地跳動起來,他想,屠夫在宰殺牛羊前總是不吝惜給它們一頓上好的草料。
“日安,維太裏小姐。”
邁克爾沒有逾矩,渾身緊繃地站在床尾,克製地展現紳士風度。僅看著她,冷靜到近乎貪婪的眼神。
“你坐那兒。”見他像化石般紋絲不動,艾波用一種驕縱的語氣命令,“我討厭仰著頭看人。”
她知道如何駕馭這個男人。
果然——
邁克爾乖乖坐到床尾不遠處的軟凳,秋季的陽光照在上麵,溫度依然灼人。
落座後,他恭敬地開口:“赫耳墨斯先生,原諒我給您帶來的麻煩,我是來賠禮道歉的,畢竟我的舉動可能讓您的一切努力白費。您隨時可以取走我的性命。”
艾波洛妮亞挑眉,覺得這場景十分有趣,未來殺人如麻的教父竟然會在她麵前低下頭,假模假樣地讓她取走性命。她笑著說道:“我不要你的命。”
全當沒有看見青年始料未及到僵硬的姿態,她轉而問起截然不同的事:“你父親身體如何?”
“恢複得不錯。”
艾波又問:“你的哥哥桑尼呢?他最近怎麽樣?”
邁克爾不知道她什麽意思,但還是老實回答:“在籌備對其他幾大家族的反攻。”
“你的妹妹康妮呢?”
“快要臨盆了。”
“你爸爸是不是有一隻貓?漂亮的狸花貓?”
邁克爾思索了一瞬,才不確定地回答:“可能有。”
問完這一係列問題,艾波洛妮亞笑盈盈地看著青年,頗為親善地勸道:“邁克爾,回紐約、回到你的家人身邊去,你有一個幸福的家庭。你可以做些清白的生意,也可以加入黨派從政,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你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柯裏昂先生一定會為你驕傲。”
“不。”
日光從窗外射入,投射在地麵的棱角,鑽石般鋒利。
臉上一直洋溢著的笑意驀地消失,如同拂去礙事的假麵,艾波洛妮亞淡淡地說:“不用擔心我的人會擅自殺掉你。不至於如此下作。畢竟,我們之間還有六十萬美金的生意。”
“我不會回去。”
像是惡心的殉道者,堅硬得讓人想要砸碎。
艾波洛妮亞歪頭看了男人一會兒。白色襯衫打著褶皺,頭發微微淩亂,和他們第一次見麵時差不多,像個樸實的農民。嗬。
“那麽,”
艾波再次笑起來,睫羽濃密的眼眸微彎,待仔細看去,蜜糖般的底色被濃烈的陽光照出一絲幾乎融化的殺機。放肆、凜冽又凶狠。
“我隻能送你去監獄了,柯裏昂先生。”
瞧,是他自己選的。艾波輕聲對著另一個時空的師兄們說道,你們偶像自己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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