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耶魯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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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您別急著走啊——”
    華爾追上去,一把拉住邵全忠的袖子,壓低了嗓音,“大人,要是您願意多出錢,多出的錢咱們三七分成,我三你七。”
    邵全忠揶揄地看著眼前這個“大清通”,“你這個價,是賣給李秀成的價吧?太貴,買不起。”
    華爾對邵全忠揭露自己聯絡太平軍,兩頭賣武器毫不在意,在這大清國,我是洋人我怕誰?
    李秀成剛剛在青浦大破他哥哥腓特烈.華爾的洋槍隊,不妨礙他聯絡太平軍賣武器。
    天大地大,銀子最大,為了賺錢,吊死自己的繩子他都敢賣。
    華爾眼珠轉了轉,“你是給自己的隊伍買槍?那價格可以商量,我給你打個八折怎麽樣?”
    “打五折我也買不起。”
    邵全忠推開華爾的手,盯著亨利.華爾,“你東西賣得貴,賺錢我不反對。我買不起你的槍,最多這買賣沒成。
    我可警告你,要是起了騙大清國錢的心思,那可是一定沒有好下場的。”
    華爾嬉皮笑臉,“怎麽能呢大人,我兄弟不遠萬裏,來到大清,可是真心來幫大清的,我們都打算入大清國籍,成為大清忠誠的子民了。”
    看邵全忠毫不猶豫轉身而走,對著邵全忠的背影“呸”了一聲,“窮鬼!”
    兄弟兩人出了華爾洋行,張斯文搖搖頭,“咱們大清國的火槍才十二兩銀子一杆,都是槍,怎麽這洋人的就這麽貴呢?”
    邵全忠歎了口氣,“東西不一樣啊。咱們產的那叫火繩槍,連燧發槍都不產,跟這裝米尼彈的來複槍差著十萬八千裏呢。
    你有一點沒說錯,都是槍,洋人的來複槍成本也不過六七兩銀子,漂洋過海運過來,就算貴個十倍我也認了。
    可人家就主打一個你沒有,宰你沒商量。
    咱們需要自己建工廠啊,不然總得被人卡脖子。”
    “別的洋行的槍能便宜麽?”
    邵全忠哪兒知道,還沒等回答,旁邊傳來一個洋人口音,“沒希望的。
    華爾兄弟攀上了蘇鬆太道台吳煦的關係,腓特烈.華爾還娶了候補道楊坊的女兒,兄弟倆幾乎包攬了上海灘的軍火買賣,別的洋行根本就不賣槍。”
    邵全忠一回頭,見搭話的洋人黑發、棕眼、深眼窩,看不出是哪國人,穿了一身西裝,肘部已經磨得略顯破舊,一看就比較落魄。
    洋人賤兮兮地湊上來,朝邵全忠撫胸躬身一禮,“這位大人,在下普魯士人埃文,願意為您效勞。
    如果您願意把買槍的買賣委托給我,我去幫您跟華爾砍價。
    我是西洋人,有優勢,能幫您砍出七折的價格。
    每杆槍我隻收十兩銀子的手續費,大人您看怎麽樣?”
    邵全忠沒有被說動,倒是盯著這個麵帶猥瑣,眼睛裏閃著精明的洋人掮客,“普魯士人?我見過的普魯士人都金發碧眼,你這也不像啊,忽悠我的吧?”
    “您那是見的普魯士人少,在下是普魯士籍的猶太人。”
    邵全忠眼珠轉了轉,不知道在想什麽,看了眼埃文的破西裝,忽然問了一句跟軍火買賣似乎不相幹的話,“據我所知,猶太人都是賺錢的好手,怎麽你混得這麽差呢?”
    這句話觸動了埃文的傷心事,“不瞞您說,我原來可也是大老板,後來搞期貨賠了,為了逃避債主,才跑到這遠東來混的。
    我落魄不幹您的事啊。我替您談判砍價,拿到貨您再給我委托費,您無論如何賠不上,您看是不是這個理兒?”
    張斯文拉了拉邵全忠的袖子,“哥,我看這個洋人說得有理啊。”
    邵全忠不置可否,“再說、再說。”
    看邵全忠拉著張斯文走,埃文追在後麵,“委托費可以商量的,五兩也可以。
    喂,大人,別急著走,要不您借我一兩銀子,我快吃不上飯了。”
    邵全忠撂下一句話,“你又不是我兒子,餓死不關我的事。”
    揚長而去。
    “二哥,你不用這個洋人掮客,咱們這槍估計買不上了,錢不夠是不是少買點啊?”
    “最少不能少於一百杆,七折咱們錢也不夠啊。”
    邵全忠背手看著上海灘的十裏洋場,“一分錢憋倒英雄漢。想當年,我的軍費是七千萬銀元,唉,這重新創業,難啊。”
    “那咱們回去麽?”
    邵全忠歎了口氣,“看來隻有去求他了。”
    “二哥你在這上海灘還有認識人?”
    “那個人我不認識,不過他一定能幫我,而且是真心幫忙,不會吃回扣,就是我不大情願啊。
    要是他入了咱們的夥,我將來要想當皇帝,他一定會反對的。”
    邵全忠咬了咬牙,“罷罷罷,咱們要想成事,這幫子留洋的一定得用,管不了那麽多了。”
    邵全忠領著聽得一頭霧水的張斯文,沿著黃浦江往南走,出了美租界,進入了英租界,在寶順洋行門口停了下來。
    洋行的夥計看一位六品頂戴的官員進門,不敢怠慢,笑臉相迎,“大人您是要買洋藥,還是有絲綢茶葉的貨源?”
    “我是來找人的,容閎容純甫在不在啊?”
    “回老爺話,容掌櫃這幾天休假沒在,過兩天您再來吧。”
    邵全忠一愣,閉目仔細回想了半天,臉上突然露出詭異的笑容,“那告訴我他住哪兒,我去登門拜訪。”
    …………
    一座小洋房外,邵全忠叩動鐵藝大門,半天沒人回應。
    “完了,二哥,你要找的這位容掌櫃是不是沒在家啊?”
    邵全忠笑眯眯地搖頭,“他一定在家,估計是被我這身官服給嚇著了。”
    “給洋人做事的掌櫃還會怕六品官?”
    “架不住他心裏有鬼啊。”
    兩人沒聊幾句,房裏終於有動靜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子探頭探腦拉開房門,來到大門前,“家父出遊不在家,不能待客,請這位大人海涵。”
    邵全忠哈哈大笑,“告訴容掌櫃,我不是來抓他的,是有求於他。隻要他肯見我,他去見洪仁軒的事情,我不會往外亂說的。”
    女孩子一臉慌張,轉身向洋房內跑去。
    看著少女窈窕的背影,本來態度輕鬆自如的邵全忠忽然呆住了。
    少女圓臉大眼睛,留短發,身穿白色背扣短襯衣,係了條領帶。格仔裙,配了黑白雙色的鞋,青春洋溢,現代感十足。
    這個年代的我大清,這樣的女子,可真是太稀有了。
    邵全忠頓時心思恍惚,仿佛夢回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