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Chapter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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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把這一切說出口,有點像把自己心髒脆弱鼓動的一部分暴露在親近的人麵前,但實際上我還是惴惴不安,下意識想要逃避岩泉的回應。
我低下頭,不去看他,也不說話。
我知道理解他人是一件很難的事情——特別是我怎麽看起來都算得上得天獨厚,煩惱這種事情隻會讓人覺得是否過於多愁善感且矯情。
特別是岩泉這個人很簡單又健全,他作為獨生子在一個普通傳統又幸福的家庭裏長大,學習上等,人緣極好,可能生活到現在遇到最大的挫折就是牛島,平時最大的煩心事就是及川又犯什麽賤了。
但是耳旁卻傳來岩泉有些恍然大悟的聲音:“原來如此……”
“什麽?”我沒懂他什麽意思。
“沒什麽,隻是感覺突然有點理解了你為什麽是這副性格……”
我還是沒懂,茫然地問:“這是有貶義的意思嗎?”
“……我為什麽要貶低你!”岩泉沒好氣地用手刀敲了一下我的額頭,不過沒用力。
我還在思考剛剛岩泉說的話,岩泉看我這幅傻樣很是無奈。
“你是覺得我很悲觀嗎?”我試探性開口問,但卻得到否定的回答:“還好吧?我倒是覺得你說得挺對的,你隻是想的多而已。”
“你和你父母談過剛剛那些話嗎?”岩泉這樣問我時,我們剛好走到自動販賣機旁,他幫我買了一瓶冰牛奶。
我搖搖頭。就像是我不希望父母為了我放棄經營已久在美國的生活,陪我回日本一樣,我對著那麽努力生活的人說不出喪氣話。
“我覺得你可以和父母談一談。”岩泉給自己買了一瓶汽水,拉開易拉罐,氣泡發出細碎的破裂聲。“你可能會得到一點其他的答案。”
我這回聽明白了岩泉的言外之意:“你的意思是……你也有其他的答案嗎?”
岩泉沒有正麵回答我這個問題,反而繞回之前,他說更加理解我的性格這個話題上:“其實不止是你剛剛說的婚姻吧?你對生活裏的所有事其實都是差不多的看法。”
喉嚨好像被什麽東西堵住,幹澀無比,我說不出話,隻能給自己灌牛奶。
“你不是不相信愛情……而是一想到它有一天會消散,或者維持它帶來的痛苦,你就會提前開始難過。”
“換成其他任何事也是一樣。興趣愛好也好,朋友之間的交往也好……想著有一天自己要是也能愛上什麽就好了,但同時也對伴隨而來的痛苦惶恐不已。”
“……可是生活不就是痛苦比幸福多嗎?”我嘴硬般說道。
但沒想到岩泉居然承認了我的話,他幹脆利落地應下:“是這樣吧。”
我驚詫地轉頭望向他,岩泉居然也在看我,我們四目相對,我的心髒猛然抽動一下。
“當然,我不太懂婚姻或者是愛情什麽的……”說起這個他還是有點不好意思地去撓頭,“不過,我確實也有類似的體驗。”
岩泉語氣一如既往的沉穩,像是隻是在講述一件再普通不已的事情。
“我知道你一直……怎麽說呢,就和你一年級的時候和及川吵架的時候說的一樣,你是不是覺得我和及川都特別喜歡排球,然後有點羨慕?”
“嗯……”那場刺痛的爭吵如今還深深刻在我的腦海裏。
“我第一次接觸排球的時候也覺得非常喜愛,簡直要把一切的熱情都投入進去,及川甚至比我更加沉迷。”
“當時的我們確實很難想象,自己有一天會不喜歡排球。”
“你什麽意思?”我有很強的不祥的預感。
岩泉就像是要斬斷我的念想一樣,帶著幾分強勢,說出的語句就像重重落在我身上的巨石:“就是你想的那樣。”
“‘生活總是痛苦比幸福多’……哪怕是最愛的排球,都開始令人感到痛苦。
“原因也顯而易見,我們……看不到成績又好像沒有盡頭。”
如果說之前關於婚姻的談話是讓我的內心陰雨綿綿,那岩泉剛剛的話就是再給我澆上一桶水,還是冰的。我甚至產生了怪異的憤怒,憑什麽,為什麽,這個世界上沒有永恒的東西?為什麽連喜歡的東西都能帶來無盡的痛苦?我為岩泉和及川感到不值,雖然自己都沒有為他們生氣的資格。
可能是我的傷感過於明顯,岩泉非常少見地摸了摸我的頭,因為通常情況下他不會對我有如此親密的行為。他眉眼也異常溫柔,像是午後拂過我臉頰的微風。
“你別搞得像馬上要世界末日。”岩泉簡直要笑出來。
我垮著臉,感覺眼淚都要出來了:“這個世界就是個垃圾……還是爆炸算了。”
岩泉卻搖頭,說:“沒那麽誇張。”
“我和及川還是會一直打下去……一直打到不能打為止,不管最後結果如何。”
“這樣值得嗎?”我無比真切地問,並且這個問題也和我的家庭問題混為一體,“明明很多時候都隻有痛苦?”
“這也是關於你之前問題的回答。”岩泉果然也這樣說。
“值得。”
這句話鏗鏘有力,卻不再像巨石,反而變成了羽毛,輕輕掃過我心裏酸澀想哭的那部分。
“也許,真的痛苦的時刻會比幸福的時刻多,但是為了那一點幸福,一切都值得。”
“我想,你的父母也一定會這樣回複你。”
我淚流不止。
回到教室時,我才剛止住眼淚不久,期間還伴隨著岩泉的手足無措。我對他說沒事,就讓我靜靜流淌一會兒就行。
及川已經坐回自己的位置,本來想對我說什麽,可是一看到我泛紅的眼眶卻頓時失語,片刻之後才開口。
“什麽啊……怎麽現在哭了?”
這時岩泉還總是回頭看我,及川注意到,非常疑惑地回望岩泉。岩泉用眼神警告及川不要亂說話,但明顯及川沒有收到岩泉傳來的訊息,反而帶著一絲忐忑又有點八卦地俯下身小聲問我:“你該不會是給小岩表白之後然後被拒絕了吧?”
我用宛如看智障兒的眼神看著及川,這個人現在仿佛隻活在青春校園戀愛喜劇裏,與我們格格不入。
“你已經夠蠢了,所以別再犯蠢。”
及川沒有縮回去,反而在我課桌旁邊蹲下來,仰頭仔細看著我的臉。我大概明白他想幹什麽,挑起眉,任由他盯著我看。
“終於看見我哭了,覺得怎麽樣?”
“不怎麽樣。”及川拉長音,“難道是小岩幹了什麽嗎?他之前還好意思讓我不要捉弄你……”
“我們經曆了心靈相通的談話。”我一本正經地說實話,雖然聽起來很像胡言亂語,“這是感動的淚水。”
“什麽鬼……喂,我怎麽感覺我被排擠了?”
因為戀愛導致過於煩人的及川終於意識到自己被我們排擠的事實。及川還想嘟囔什麽,可惜上課鈴聲已響。
然後就是照常的生活,學習,練習排球。黑川與小島所在的班聽說要辦鬼屋,還特意選擇黑川扮女鬼,聽說理由是“你光是站那就氣勢逼人,讓人寒氣入體”。黑川臉很臭,我則是哈哈大笑。
“你別笑太早。你等我帶著小島在你唱歌的時候在下麵起哄。”
我瞬間斂去笑容。
但我後麵想想,就憑她們兩個薄臉皮應該是做不出這種事的,但是我要防一防及川。
不過及川馬上就遭報應了,在九月底的時候他光榮地被前田前輩給甩了,完美契合我的預言,沒有撐過一個月,我和岩泉除了幸災樂禍之外沒有其他的反應。
這件事對於自戀的及川來說算得上是個打擊,看他了無生趣地趴在課桌上的時候,我惡趣味爆發,學他之前如何對我的,蹲在他旁邊盯著他看。
我們兩個四目相對,我克製不住笑意說:“我還以為你會哭呢。”
及川臉色唰的一下變頹廢,然後把頭轉到另一邊,隻留給我個後腦勺,他的聲音悶悶的:“怎麽會有你這麽壞的人……”
我感慨他果然天生風流的人,哪怕是句抱怨的話都說得像撒嬌,我也心軟,沒再惹他,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
正準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卻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我站在原地,十分不解,他卻別扭地指指我的鬢發上的發卡。
“……把我送的戴回來吧。”
我下意識伸手摸向發卡,是金屬花瓣的觸感,這段時間我一直是戴著岩泉送我的這個。
“我會輪流用的,你放心。”
五點半社團活動正常放學時間到來,我本打算按照往常那樣加練,但卻被前田前輩逮住。她怨念的目光讓我沒忍心繼續加練,頂著黑川、岩泉和及川詭異的目光,我與她二人漫步出校園。
前田前輩是來找我抱怨戀情的,看來甩人的她並沒有明麵上那麽雲淡風輕。我們坐在街角的甜品店裏麵吃冰淇淋,她絮絮叨叨,我安靜聽著。
“……看著他那麽投入打球的樣子覺得很耀眼。”前田前輩用調羹攪動著玻璃杯裏的冰淇淋,一邊恍惚地說著。
“可是等真的在一起之後,他對排球的執著又變成了令我不喜歡的東西……”
“這樣想的我,是不是很膚淺……”
眼前這個三年級的前輩,畫著全妝,嬌俏可愛,此時卻麵露膽怯和憂愁。及川真是造孽,我內心暗自想著。
“怎麽會,戀愛本來就是要抽出時間。是徹他自己的問題。請前輩正視自己的心情,覺得不好之後直接甩掉就行,不需要有心理負擔。”
前田前輩勾起嘴角,笑起來。
“那高山你呢,”她把話題轉到我自己身上,“高山你也和徹一樣,投入了很多去打排球吧。”
原來我對排球投入的時間與精力已經可以和及川相提並論了嗎?
“我……現在不考慮這些吧。說到底我也沒有喜歡的人。”
“那高山喜歡什麽類型的男生?”前田前輩睜大雙眼,饒有興致地詢問。
“沒想過這種事情……”我把一勺子冰淇淋塞進嘴裏,冰涼的觸感差點刺痛我的牙齒。
不過我回想起上學期對我表白的那位前輩,遺憾的是我至今也沒記住他的名字。
所以我斬釘截鐵地回答:“我肯定不會喜歡不熟悉的人。一定要對一個人很了解之後才能談喜歡不喜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