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Chapter 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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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決賽開場不久,秋由多次被橫山教練約談,有時也會帶上所有隊友,但秋由的臉一直保持著慘白。也在所難免,畢竟她幾乎沒有在正式比賽上過場,平時與正選的練習也不多,居然第二天都要臨時上陣,還是決賽這種大事。
    黑川依舊到達了比賽現場,會坐在替補席裏麵觀看整場比賽。我從她的表情裏看不出來什麽,但是她也沒找秋由進行交談。看著秋由簡直要暈厥的樣子,我猶豫半晌,覺得還是不行。所以我找到她,打算單獨聊聊。
    “現在這種局麵也是沒辦法的,不管最後結果如果,都不用太苛責自己。”
    秋由微微低著頭,臉部緊繃,雙手絞在一起。我突然意識到,對方可能想聽的不是這種話。我話音一轉,開始聊戰術。
    “你的風格和黑川完全不同,這點說不定是優勢。北川第一的風格這幾年比較固定,黑川的性格也不願意做出改變,所以以我為中心的進攻方式可能已經被對方研究了個透徹。”
    “可是你現在突然加進來,對對麵來說應該是一種突發狀況,說不定會失算。所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打吧。”
    “平時大家都有在拚命訓練,想贏的心情都一樣,加油吧。”
    這番話真正觸動了秋由,她的眼睛亮起來,雙手緊握,深呼一口氣。我也稍微放下心,雖然依我看來今天的比賽仍然不容放鬆。
    男排與女排正好相反,及川和岩泉兩人的狀態空前的好,不管是能力上還是心態上,我是真心希望他們兩個能突破這一關。他們兩個也聽聞女排這邊的意外,特意過來安慰我。
    而敏銳的及川已經發現我的問題,他特意避開岩泉,湊到我的耳邊悄聲說:“怎麽感覺你特別低沉,沒什麽幹勁?”帶著熱意的吐息縈繞在我的耳朵旁,我不禁有點別扭地撤開腦袋。
    感覺自己長久糾結的事情確實已經無法隱瞞,並且無法解決問題,所以我對及川說:“比賽之後我和你講。”
    “誒~瞞著小岩隻和我講嗎?”
    “滾。”
    打發走陰陽怪氣的及川,我的心情卻舒緩不少,他的插科打諢真的能帶來一種安心感。
    比賽即將開始,兩邊的比賽場地就在隔壁,我能看見及川正在和牛島說什麽,表情很臭,牛島一如既往沒有表情,但可能是因為最近和影山的交集變多了,我好像從牛島的撲克臉上看出來一絲迷茫。
    我收回視線,走到替補席,單膝跪下靠近黑川,說:“總之,身體最重要,這次的情況是無法避免的意外。能保證最後也能坐在這好好看完嗎?”
    “……你簡直像在和小孩說話。”黑川大歎一口氣,目光投向她已經包紮起來的腳踝,“放心吧,我不會突然發瘋。”
    我被她的話逗笑,站起來的時候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
    按照雙方的首發輪次,我又和天內在網麵對麵。對方看起來是個偏文靜的女孩,有些小聲地向我問好,我驚訝於她居然知道我的名字。但是哨聲響起的那刹那,天內表情突變,格外堅毅,充斥著想要勝利的決心。
    對方第一個發球,刁鑽地向我襲來,想通過我來接一傳來限製下一步地進攻。可惜現在場上的並不是黑川,而我的接球能力也比之前長進許多。所以我上前一大步,壓低重心,將那一球順利傳往二傳的方向。
    而秋由也仿佛瞬間,把球傳給三號位,來了一個快攻,順利拿下第一分。對方隊伍有些嘩然,我知道為什麽,因為通常情況下黑川絕對會讓我拿下第一分,也不常打副攻的快攻,她自己還是偏向於傳給主攻手。
    秋由的打法很快,我也能理解她的用意,如果我們在網前沒有優勢,那就通過速度來避開對方的攔網,並且打法多遍,進攻點分散,雖然其他的攻手攻擊力一般,可是通過快速拉開以及騙過攔網,還是能夠得分。
    我看著被我騙過的攔網,而球被傳給石崎,再拿下一分,突然理解了為什麽國際賽事裏通常都要準備多個二傳,不同的風格可以改變場上的氛圍。
    可是這樣的缺點是因為配合不默契,導致我扣起她的傳球時總是發揮不出往常的力量。而相比之下,星友華的進攻要順暢許多。這也是可以想見的,畢竟她們倆近期在一起配合訓練的時間可比我多。
    而在這場比賽之中我也深切地體會到自己迎來了某種轉折點,又或者可以說是分水嶺和瓶頸期。曾幾何時,我被人誇有天賦,倚仗自己的身高和力量,可是當我打的越久就會發現,越往上,在水平越高的比賽裏,我的身高隻不過是“偏高”,我的力量不過是“偏大”,而我短缺的經驗和技術使我越打越力不從心。
    不管是去年全國大賽裏的高達190厘米的珍妮,還是近在眼前還比我小一級的天內,大家都是出類拔萃的主攻手,我並沒有比她們更加優秀。
    那甚至都不如她們喜愛排球的我,要怎麽繼續走下去?
    天內的重擊扣球砸向我的胳膊,並且飛速反彈到線外,哪怕是自由人也沒能趕上。我揉捏著陣痛不已的手臂內側,心中並沒有答案。
    叫停休息時,黑川皺起眉對現狀發表有點不滿的意見,但是我和橫山教練都覺得現在這樣更好。與其在極端的時間裏讓秋由和我完美配合,不如先讓她發揮出自己的優勢。
    但是秋由的技術到底沒有黑川精湛,比賽經驗也不夠豐富,在經曆過第一局之後,對方明顯也察覺到,場上的局勢又焦灼起來,連通常腦袋裏想很多的我也無法推測出最後贏家到底是誰,可能最後唯一的變數是一點運氣。
    突然間隔壁賽場旁發出巨大的喝彩聲,我心頭一驚,視線不自覺往那邊眺望,幸好現在也是中場休息時間,否則我在賽場上絕對會因為分心而失球。
    頃刻我意識到,及川和岩泉終於第一次在白鳥澤上拿下一局,目前比分11,剩下最後決勝局。我這邊同樣如此,此時,女排男排同時進入第三局決勝局。
    拉鋸戰,女排似乎總是和拉鋸戰掛鉤。扣球扣不死,總是被接起來。這場比賽算是我至今為止發揮最差的一次,自己和二傳雙方的原因都有。但是所有隊員在最後一局都稍顯疲憊,橫山教練還是叮囑秋由最後的輪還是讓我去多進攻。
    而對麵似乎也做出同樣的決策,派出天內決一勝負,現在可謂是真正的王牌之戰。
    天內在我麵前起跳攔網的時候壓迫感十足,老實說我有點挫敗,伴隨著長久的低沉最後在我心裏蕩起一陣灼燒,演變成某種憤怒和暴力,我奮力擊向她的手掌,造成一個標準的打手出界。
    就像對麵認為我的扣球棘手,我方同樣麵對天內無可奈何,優秀的彈跳力對於她這個身高來說如虎添翼。
    後半段秋由多次傳球給我,就像橫山教練吩咐的那樣,可是我隱約覺得她好像在思考其他的東西,密謀著什麽。
    對麵的攔網也鎖定在我身上,三人攔網越來越集中。我在危機時刻來了個吊球,在臨近賽末點的時候給自己隊加上一分,可是馬上對麵二傳突如其來的二次進攻又扳平比分。
    最後一分,隻要這個球落地,就有一支球隊淘汰,另一支晉級。
    我的全身到處都是汗,體育館內空調開的有點低,我有點發冷。
    對麵發球,依舊針對我,但是我向後撤開,自由人飛撲過來把它救起,不讓我接一傳,來保證我的下一步進攻。我是隊伍和核心進攻點,雖然“王牌”什麽的聽起來還是很羞恥,可就像過去很多次比賽一樣,讓我來扣下最後一擊,不管成功與否,都是我的職責。
    當時的我頭腦轉得飛快,甚至開始思考對方肯定會優先攔我,那我最好還是來一個打手出界,又或者在網前搶速度,使得攔網還未成型……
    可是就當我起跳那刹那,並沒有球傳來,並且我麵前也並沒有攔網。
    時間好像凝固,我滯空時間被拉得無限長,我稍稍側過臉瞥向旁邊,星友華從後排衝上來,二傳的球被傳給了她,想要來一個三號位後排進攻。
    時機、準備都堪稱完美——
    如果不是對麵已經看穿一切,提前組織好三人攔網的話。完美的攔網得分,隻不過是對手的一分。
    升陽的應援席傳來足以掀翻屋頂的歡呼,她們的隊員也同樣,哭喊著大笑著抱作一團,這是她們幾乎三年內第一次擊敗北川第一,並且拿到進軍全國的門票。
    我則是有些恍惚地站在原地,過了幾秒才霎時回過神來,猛地轉頭,看向替補席觀看全程的黑川。
    秋由的狀態接近奔潰,星友華同樣在愧疚地痛哭。我看見黑川勉強自己站起來,一拐一拐走向秋由。強烈的不安感迫使我腎上腺素飆升,我衝向她們。
    “對不起……”秋由顫抖地說,可是黑川冷若冰霜,雙眸像一潭死水,可是又有強烈的情緒即將噴湧而出。
    她伸出右手,想給秋由一個巴掌。
    而我已經到場,死死攥著黑川的手臂,阻止這場悲劇的發生。
    “明季,拜托了,別這樣。”
    ——
    “……你還好嗎?”電話那頭的黑尾這樣問著。
    “還好吧。她們兩個二傳不怎麽好。”我正在費勁把自己房間的窗戶打開,想要探出頭去看看景色,可惜日本公寓裏的窗戶小的可憐,我甚至撞到了自己的頭,痛呼出聲。
    “真的嗎?”這個反問堪稱溫柔至極。我忍不住回想起去年暑假我們一起在東京塔眺望夜景的時候,那時候的氛圍好像也和現在一樣,溫柔得仿佛能掐出水來。
    我嘴巴幾次張開口,但是又半途把話吞回去,黑尾則是一直沉默地等著。
    “在美國生活的時候,我是真的會想,我不幸福一定是這個世界的錯,肯定和我本人沒什麽關係。最後即使到了日本也是一樣的,這麽想起來我真的性格奇差無比。”
    “但是最近開始想,我說不定是自作自受呢。我的不幸全都是我自己造成的吧。”
    “別這麽說自己呀。摸摸你的頭。”這才是真正對小孩說話的語氣。
    “所以,”黑尾最後把這個問題拋給我,“還打算繼續打排球嗎?”
    我拿起放在書桌上、昨天剛剛由橫山教練轉交給我的通知,上麵寫著我進入今年u15第一次青訓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