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村河邊，王老實猛地站起身來。
    他仰頭看著天空，隻見天空淡藍，白雲飄飄，幾隻小燕子時而揮著翅膀滑翔而下，時而又倏地飛到高空，一切看起來都那麽美好。
    可他的臉色卻愈加猙獰，仿佛正承受著什麽巨大的痛苦，渾身不住地顫抖著。
    突然，他猛地伸出手指，指著天空就是一聲怒罵：“賊老天！憑啥這樣對我？”
    他隻覺得老天跟他開了個巨大的玩笑！
    他為了救顧正旭奮不顧身，卻把自己親生兒子推向野豬！
    現在看小野的樣子，是肯定不會原諒他了！孩他娘也要跟他離婚！
    他的付出，他的忍耐，他所做的這一切，到頭來竟沒有絲毫意義？憑啥是這樣的結果？
    “賊老天！”王老實狀若癲狂地大喊著！
    就在這時，一隻小燕子剛好飛到他頭頂的高空，倏地一下，一坨東西從天空墜落，不偏不倚落進王老實的嘴裏。
    王老實的怒罵聲戛然而止，隻覺得嘴裏充斥著一股怪異的味道，他猛地朝地上“呸呸呸”吐了幾口。
    燕子屎？連燕子都來欺負他了？
    他的肩膀突然間耷拉下來，低垂著腦袋，滿身都是頹敗的氣息。
    他覺得自己就是個笑話，這樣活著還有啥意思？
    看著前方的河水，王老實一咬牙，猛地抬起腳，“噗通”一聲跳了下去！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變得緩慢，他的身體沉入水中，冰涼的河水瞬間湧入他的口鼻，灌入他的耳朵。
    他的肺部像是被火灼燒一樣難受，雙手本能地掙紮著，四肢在水裏胡亂地撲騰，卻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使勁兒往下麵拽。
    一股死亡的恐慌突然籠罩住他，剛剛跳河時那股決絕的勇氣一下子消失了。
    王老實後悔了！他為啥要跳河呢？好死不如賴活著啊！
    他的頭在水麵上起起伏伏，每一次冒出水麵都迅速吸進空氣，拚盡全身力氣大聲呼救，“救命救命啊！”
    他的眼睛被河水刺激得生疼，卻努力睜著，尋找著岸上的人影。
    這時，他看到河岸上似乎有人影在晃動，掙紮地更加拚命了，“救命啊！”
    今天大隊下午下工早，幾個村民家裏的缸沒水了，就挑著扁擔來河裏挑水，一路上還邊走邊聊著。
    “你們看見顧知青沒，幹活竟然連小孩子都不如，真是笑死了！”一個村民咧著嘴說道。
    “他咋自己幹活了呢？不是有王老實每天幫他幹嗎？”另一個村民有些納悶。
    “這誰知道呢？興許王老實這時候才發現，顧知青不是他兒子？”又一個村民擠眉弄眼地說道。
    “哈哈哈！你就胡咧咧吧！”其他幾個村民都笑了起來。
    “救命啊！”突然，一道微弱的呼救聲從河裏傳來，幾個村民心中一跳，互相對視了一眼，這是有人落水了？
    他們急忙丟下扁擔和水桶，撒丫子就往河邊跑。
    等跑到河邊就看到王老實的頭在河裏浮浮沉沉。
    “是王老實！”幾個村民頓時驚呼！
    一個村民立馬蹬掉鞋子，脫了衣服，一個猛子就紮進河裏，拚命朝王老實遊去。
    此時王老實已經離岸邊有些遠了，身體也漸漸沒了力氣，掙紮越來越微弱，眼神中滿是驚恐和絕望。
    “王老實，挺住啊！三狗子已經去救你了！”
    岸上的村民有的在找長樹枝，有的焦急地朝王老實呼喊著。
    三狗子水性好，很快就遊到王老實身後，一隻手從王老實的腋下穿過，牢牢地箍住他的胸部，拖著他往岸邊遊。
    慢慢地，三狗子帶著王老實終於靠近了岸邊。
    岸上的村民們忙將一根長樹枝伸向水裏，喊道：“快，抓住這個！”
    三狗子一把抓住樹枝，岸上的村民們一起用力，把兩人拉上了岸。
    王老實上岸後，其他村民趕緊幫他把肚子裏的水控出來，王老實吐出大口大口的河水，不停地咳嗽著。
    隨著咳嗽逐漸變緩，王老實的身體像被抽去了筋骨一般，慢慢地癱倒在地上。
    他眼神空洞地望著天空，嘴裏還喃喃地說著：“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三狗子在一旁大口喘著氣，平複了一會兒後朝王老實說道：“王老實，你說你咋還掉河裏了呢？
    可累死我了，今天你可欠我一條命啊！可得請我吃飯！”
    其他幾個村民也在旁邊紛紛點頭，七嘴八舌地數落著。
    “就是啊，王老實，你這麽大個人了咋還那麽不小心？”
    “今天得虧我們下工早，過來打水，否則你喊破嗓子也沒人來救你。”
    “王老實，你沒事兒上河邊幹啥？你這是打水還是洗衣服？咋沒見著你的桶和衣服呀？”
    “我草！王老實你該不會是自己跳河的吧？”
    幾個村民一驚，立馬看向倒在地上的王老實，卻不見他回答。
    村民們又互相對視了一眼，眼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燒。
    王老實仿佛沒聽到幾個人的聲音，渾身濕噠噠地躺在地上，嘴裏不時地嘟囔著：“我不想死我要好好活著”
    看到王老實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幾人沒辦法，隻好先把王老實扶回了家。
    緊接著，幾人飛快挑完水，就迫不及待地來到村旁的大柳樹下，把剛剛王老實的事兒添油加醋的講了一遍。
    沒一會兒的功夫，王老實跳河的事兒就傳遍了全村！
    康山縣縣醫院，林野的病房裏。
    王二民聽到張翠花的講述，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
    啥？雖說他已經知道了爹這個人不咋地，可也沒想到竟然能幹出這種事兒！
    這樣的爹，小野不認情有可原！
    要不是從小被王老實養大，他都不想認這個爹了！
    王老實不知道，他在推開一個兒子的同時，另一個兒子也將對他疏遠。
    此時，他渾渾噩噩地換了幹衣服，又給自己熬了一碗薑湯喝下，才感覺緩過來。
    剛才溺水瀕死的一瞬間，他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他也沒幹啥十惡不赦的事兒，為啥要死呢？
    他隻是想讓自己的孩子活下去，當初才換了孩子，他隻是不知道林野是自己的孩子，才自己跑了。
    他隻是多為自己著想了一點兒，有啥錯呢？
    這世上誰不是自私的呢？
    他要活著，好好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