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章 落敗致使雄信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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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蓋年齡不算大,五十來歲,相貌與徐世績很像,也是長了一部絡腮胡,很威猛。
    但威猛隻是看臉,體態上就與徐世績差多了,富家翁做久了,大腹便便。
    見李善道、高醜奴兩人進來,徐蓋親自起身迎接。
    既是長輩,徐蓋又是徐世績的父親,李善道自是大禮參拜,高醜奴隨著他一並拜倒。
    徐蓋把他兩人扶起,說道:“二郎、醜奴,那日要非你倆,老夫性命休矣!二郎,後來俺備了份謝禮,遣奴送去了你家,卻你已來瓦崗。”
    李善道笑道:“受公吩咐,給大郎送家書,善道豈敢久做耽擱?”
    徐蓋問徐世績,說道:“阿奴,有沒有代阿父多謝二郎?”
    “阿耶,二郎輕財重義之士,俺送他的謝禮,他不肯收下。”
    能教出徐世績這樣的兒子,徐蓋也是個豪俠之士,聽了徐世績這話,便沒在“謝禮”上再做多說,取出了一封書信,給李善道,笑道:“二郎,謝禮你不肯收,這封信你肯定得收。”
    李善道把信接過,是他兄長李善仁的家書,忙向徐蓋謝道:“有煩徐公,竟為善道齎書。”
    “煩什麽?俺反正是來投寨中,順道罷了。你阿兄掛念你得很,你先看你阿兄家書吧。”徐蓋退後兩步,仰麵來看高醜奴,說道,“醜奴!你知那日你救下俺後,俺回到家中,怎說的?”
    高醜奴比徐蓋高快兩頭了,彎著腰,說道:“徐公是不是發怒,要把那牛捶殺了吃?”
    “哈哈,哈哈,那牛啊,俺是殺了,也吃了,但俺說的不是這話。俺說的是,看著俺家中奴仆頗多,卻半個頂用的也沒,一個也比不上醜奴你啊!二郎有你這家仆,當真讓俺羨慕。”
    “小奴隻兩膀子力氣,不敢與公家的諸位賢奴相比。”
    李善仁的信不長,李善道已然看完,把信收起,再次感謝徐蓋幫他捎帶家書。
    徐蓋回席上坐下,叫李善道等也坐。
    待李善道坐定,徐蓋令徐世績和屋中的另一個少年:“想那頭蠢牛,上千斤重,發起瘋來,誰敢去攔?若不是二郎、醜奴舍身相救,爾等已無你們的阿耶矣!還不代阿耶速做拜謝?”
    那個少年十七八歲,是徐世績的幼弟,名叫徐世感。
    兄弟兩個應令,便到李善道、高醜奴席前下拜。李善道怎會肯受?席還沒坐熱,慌忙起來,一手一個,扯住了他兄弟兩人,連道:“豈敢!豈敢!莫要折煞我也!”
    父令不可不尊,徐世績、徐世感兄弟兩個都是孝順兒子,執意要拜。
    李善道一個扯兩個,漸難扯住,急聲說道:“大郎、三郎,莫說徐公縣之尊長,就是一陌生行人,路見牛驚,我與醜奴焉可不搭手相助?舉手之勞,何足言謝?若定要拜,我也要拜了!”
    正鬧得不可開交,一個柔糯的女子聲音,從內屋門口傳出:“大郎、三郎,李郎君是咱的救父恩人,與恩人相見,理當歡喜,吵吵鬧鬧,未免失禮。阿耶,李郎君既堅辭不肯受禮,那就聽了他的吧。俺與三郎今已隨阿耶到寨,李郎君相救阿耶的恩情,以後多的是時候報。”
    徐蓋笑道:“也罷,二郎講義氣,既不肯受你倆拜謝,你倆就起來吧。”
    徐世績、徐世感這才罷休。
    一陣拉扯,三人的衣衫都亂了。
    整好衣衫,徐世績、徐世感回席上坐,李善道得空看向內屋門口。
    內屋門口站著位著黃衫裙的年輕婦人,明眸皓齒,肌如玉膩,一雙秀目,也在看李善道。
    李善道認得,這婦人是徐世績的二姐,名叫徐蘭。
    徐世績共兄妹五人,兩個姐姐,兩個弟弟。長姐徐蕙嫁給了琅琊王家,二弟徐世弼這回沒跟著徐蓋上山,被徐蓋留在了家裏,照應家產,徐蘭、徐世感兄妹隨從徐蓋來了寨裏。
    徐蘭的年紀比李善道還大點,二十三四了,也已嫁人,但前幾年,她的丈夫患病死了。徐蓋疼愛她,便把她接回了家裏,李善道往昔在縣中時,偶有見過她,故而認識。
    李善道不敢多看,向著徐蘭下揖,行了個禮。
    徐蘭斂衽回禮,道聲萬福,退回內屋去了。
    堂下從者,端上湯水。
    徐蓋請李善道、高醜奴重新落座,飲湯敘話。
    李善道殷勤致問:“下了一天雨,山路濘滑,公進寨路上無礙吧?”
    “坐的肩輿,俺倒無礙,唯是苦了給俺抬肩輿的黑獺、胡兒了。”
    李善道說道:“寨中上下,聞得公將進山,無不喜悅,翟公也是十分高興。善道更是雀躍。這往後,公到了寨中,善道就可以常來拜謁,聆聽公之教誨,隻想一想,就心中歡喜。”
    徐蓋摸了摸絡腮胡子,——這習慣性的動作與徐世績一般無二,說道:“俺剛已聽世績說了,二郎你初到山上,就立下了大功,已被翟公擢為旅帥。好呀,好呀,連帶老夫也臉上有光。”
    李善道進寨,靠的是徐蓋的家書,因徐蓋有此一言。
    “善道所立的,算的甚麽功勞?蒙大郎不以善道愚鈍,肯納了善道入夥,善道感激不盡。”李善道謙虛兩句,問道,“公之此回上山,係是因東郡新任通守王軌這廝口出妄言之故,敢問公,這些時日裏,王軌這廝沒敢派人去縣中騷擾公吧?”
    “他新任郡中,要忙的事多了,暫哪裏顧得上老夫?”
    李善道說道:“公深得縣中士民之心,大郎現又威震遠近,諒這廝也不敢真的擾公!他若居然膽大包天,真敢擾公,亦無妨,大郎一聲令下,寨中萬餘虎狼,打爛了他的通守府!”
    徐蓋哈哈大笑,說道:“俺自不懼他,所以上山者,無非圖個清淨。”
    “是,是,寨子雖在山裏,日用都不缺,並有大郎在,定能與公在家時無有不同。若有所缺,大郎居寨中要位,或有忙時,公盡管吩咐善道,善道必精心為公置辦。”
    徐蓋說道:“不消說,俺初來山裏,事多不熟,少不得有勞煩二郎之時。”
    正說話間,數人風風火火地從外闖進,進到堂中,油衣未脫,二話不說,拜氈也不取,推金山,倒玉柱,齊拜在地,俱道:“恭迎阿耶進寨!俺們迎候來晚,千罪萬罪,敢乞阿耶饒恕。”
    是單雄信和他的幾個親信。
    單雄信的分寨出了點事,他中午過去處理了,沒能趕上和徐世績一起迎徐蓋進寨。
    和徐世績結拜以後,單雄信曾數次潛入衛南縣中拜謁徐蓋。
    徐蓋和他已是很熟,令徐世績去把他扶起,笑道:“老夫不過進個寨,何用太大動靜?二郎,上次見你,且是正旦時了吧?兩個多月不曾見你了,你快起來,讓俺看看你。”
    單雄信站起,脫掉油衣,雙臂展開,果是請徐蓋看他,亦看徐蓋,笑道:“阿耶,兩個多月沒見,阿耶的氣色越發好了!比上回拜謁阿耶時,竟是年輕了許多!”
    “你這二郎,數你會說話。……你這衫角怎麽回事?”
    卻這單雄信衣衫的角上,沾了點血跡。
    單雄信低頭看了,說道:“哎喲,不知這兒沾了血,沒換衫子,就來拜見阿耶,真是不像話!”
    徐蓋關心地問道:“怎會沾上了血?你與人廝鬥了?哪裏傷著了麽?”
    單雄信遲疑了下,似乎不太想說。
    徐蓋說道:“怎麽?二郎,有什麽不能說的麽?若不好與俺講,便當俺沒問吧。隻你須得與俺說,你傷著了沒有?”
    盡管是在徐蓋座前,他沒能忍住,又罵了句髒話,說道,“直娘賊,端得丟人,非是有何不可說,俺實是沒臉皮在阿耶處丟人現眼,道這醜事。秦瓊這賊撮鳥,別讓俺哪日碰到,必手刃了他,才是好漢!”
    “你的部眾,在東平遭遇到秦瓊了?”
    “秦瓊之名,俺亦有聞。聞他與羅士信並為張須陀帳下兩員悍將,有萬夫不當之勇。前年底,張須陀與河北的渠率盧明月戰於祝阿時,盧明月部眾號稱十餘萬,便是全仗秦瓊與羅士信攻入盧明月的營中,抄了他的後路,張須陀乃才得勝。確然勇力絕人。”
    單雄信不快說道:“阿耶,你怎長奸賊誌氣,滅咱自家威風?”
    徐蓋撫須笑道:“二郎,俺哪裏會長奸賊誌氣?俺說的這些,都是俺聽來的。二郎你的武勇,俺再清楚不過,一杆長槊,無人能敵。那秦瓊再有勇名在外,也非是二郎的對手。”
    “阿耶,你隻管且看,但有一日,讓俺逢上秦瓊這賊撮鳥,必取其首級,獻與阿耶!”
    徐蓋讚道:“二郎豪氣,可吞山河!”
    暮色深沉,陰雨天氣,室內已然幽暗,劉胡兒等奴仆掌上了燈。
    單雄信等將要落座,又有人冒雨至。
    前二三十條彪形大漢持矛、棒開道,後百十錦衣壯漢緊從,十數人騎馬、乘輿,處在其中。到了院外,眾大漢分開兩邊排列,騎馬、乘輿者下地,聯袂入院。隻聽那百餘大漢齊聲道:“翟公等諸大頭領,恭請進拜徐公!”乃是翟讓備好了軟腳局,親來請徐蓋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