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九章 陳道恭駐馬罵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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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夜叉引其部曲,大約一兩百人,緊追陳道恭不放。
    費君忠的部曲,少半抬著費君忠還陣,餘下的轉回,也跟著魏夜叉,去追陳道恭。
    魏夜叉和費君忠一部多的嘍囉合計,三百多人,對麵撤還的官軍隻陳道恭一騎和那五十來步卒,我眾敵寡,敵又是“逃”,適才呼聲落下的瓦崗陣中,助戰的喊聲遂再度震天價地響起。
    李善道旅中。
    震耳的助陣喊聲裏,王須達的神情卻與徐世績相同,亦是變色,失聲說道:“不好!中計了!”
    羅忠說道:“怎麽?”
    王須達說道:“陳道恭這是在佯裝逃退,此為誘敵之計。這個戰法,俺在軍府時學過。要是俺猜料得不錯,等魏頭領追近,羅士信接下來肯定就會先令步卒射箭,然後派出精卒掩殺。”
    又被他猜對了!
    將將追入到對麵官軍陣地的弓弩射程內,那五六百步卒中的弓弩手便挽弓射箭。
    卻這魏夜叉和費君忠部的嘍囉,披甲的極少,箭矢、弩矢射到,片刻功夫,即有數人中箭。
    魏夜叉披的有甲,仗著鎧甲防護,他卻不怕,衝勢不停。
    李善道但見他挾矛疾步,矛往兩邊分撥,迎著箭雨奔跳而前,雖擔心他的安危,亦忍不住讚了聲:“真是個不怕死的拚命小郎!”
    羅士信陣中,一旅步卒自陣右行出,緊隨著本陣兩波箭矢的攢射後,以銳陣殺向了魏夜叉等。
    本在“逃跑”的那五十來步卒,停下了“逃跑”,轉身還鬥,但他們沒有正麵迎向魏夜叉等,而是向魏夜叉等的左側繞去。
    ——不用王須達再說,羅忠也能看出,這五十來的步卒,明顯的是在配合那出戰的百人步卒,是在準備對魏夜叉等形成夾擊之勢。
    羅忠驚叫說道:“哎喲!要被兩麵夾擊了!魏頭領還不趕緊撤回?”
    這個當口,已沒了撤回的機會。如果在這個時候撤退,出陣和繞擊的這一百五十個敵兵,勢必追殺,則魏夜叉和費君忠這一部多的嘍囉必然會死傷慘重。
    魏夜叉可能是也想到了這點,當然,也可能是他熱血衝頭,壓根就沒想到“撤退”兩字,好個魏夜叉,卻當此之際,不退反戰,長矛蕩開,打掉衝得最快,已殺到近前的幾個官兵戳來的長矛,大叫喊道:“羅小狗!俺單二郎心腹魏夜叉也!莫做烏龜,速速來與俺鬥!”
    一聲詈罵響起:“甚麽賊廝鳥,也配羅郎君來殺?汙了羅郎君的大槍!”
    看處,是陳道恭轉馬回來了,不止他一騎回轉,並另有一二十輕騎從羅士信陣中馳出,與他合作一道,共往殺來。這一二十輕騎,緊從陳道恭,卻不來近戰,隻繞著魏夜叉等這二三百人,時後時右,卷起漫天塵土,兜著圈子,朝他們遠遠射箭。
    魏夜叉怒不可遏,欲要去殺陳道恭,他是徒步,怎追得上?且出陣殺來的那百人官兵,大多已經殺到。銳利的長矛一支支刺來,他眼皮前頭,已然是盡皆敵矛,亦早無瑕去管陳道恭。
    敵我的這兩部兵馬白刃相接,呼喝喊殺,鮮血四濺,鏖戰當場。
    ……
    瓦崗陣前。
    單雄信、徐世績等凝神觀戰。
    眼見得魏夜叉等已是陷入包圍:前為百人的羅軍步卒,左側為繞行過去的那五十羅軍步卒,兩支步卒,一前一左,對他們兩下夾擊;又有那一二十輕騎,在他們的右邊、後邊射箭騷擾。
    敵人出戰的兵數雖遠比魏夜叉等少,才是魏夜叉等的一半,但戰團的形勢,對魏夜叉等卻反是大為不利。戰未少時,魏夜叉、費君忠這一部多的嘍囉,傷亡已經十餘。
    單雄信喝左右取來他的槊,抄之在手,就要上馬。
    徐世績眼疾手快,扯住了他,說道:“賢兄!切莫著急!”
    “還能不急?二郎,夜叉身陷敵圍,已然危矣!”
    徐世績說道:“兄是主將,羅士信尚還未動,兄何能便動?且再等等,等羅士信現了身形,兄再出鬥不遲。”
    “俺不能坐視夜叉戰死!”
    旁邊轉出一人,七尺身高,體如鐵塔,環目紮須,正是蔡建德,他說道:“百數十賊兵,何須勞動郎君?俺願往鬥,救回魏郎君。”
    徐世績喜道:“好!有賢兄往救,夜叉必無事矣。”問道,“兄欲領兵幾何往救?”
    “不需郎君撥給兵馬,俺隻帶俺的伴當就足夠了。”
    蔡建德帶的有三四十個伴當,這數十人有的是李密的從者,多是王伯當寨裏的嘍囉。
    徐世績說道:“好!賢兄先引你的伴當去戰,俺這就再調兵馬,以接應賢兄。”
    蔡建德應了聲諾,招呼起他帶來的那數十伴當,自持槊,上了馬,即出陣去救魏夜叉。
    這廂徐世績晃動將旗,召分散在陣中各處的諸部頭領來見。
    在來韋城的路上時,徐世績細心,已與諸部頭領約定了將旗的號令,以將旗晃動的方向和晃動的不同次數,對應不同的命令。李善道旅的陣前,見到徐世績的將旗左右晃了三下,李善道知這是徐世績在召諸頭領去見了,趕緊從馬上跳下,便往徐世績的將旗處走。
    王須達追上,將他拽住。
    李善道說道:“徐大郎召我等去見,三郎,你拽我作甚?”
    “有一事,鬥膽敢稟郎君。”
    李善道說道:“甚麽事?”
    王須達往左近的陣中嘍囉處瞧了瞧,放低了聲音,進言說道:“魏頭領輕剽中伏,徐大郎此召郎君等去,十之**是為選將出戰,接應魏頭領還回。郎君,羅士信名不虛傳,果是能戰。他還沒出馬,隻一個陳道恭,就傷了費頭領、陷了魏頭領,實在了得。並觀羅兵軍械,步卒泰半披甲,鐵馬百餘,委實非咱們可敵,俺之愚見,徐大郎點將時,郎君萬萬不可主動請戰。”
    李善道拿眼瞅了他下,掙開了他拽著的自家鎧袖,說道:“賢兄無須多說,我自有主意。”
    從陣前經過,很快到了單雄信、徐世績的將旗下。
    諸部頭領多已應召到至,李善道叉手禮畢,在人堆中亦站定了。
    等頭領到齊,徐世績注意著戰場的情況,說道:“原定了誘敵之計,以擒羅士信,不料計尚未行,反中了羅士信的誘我之計,費三郎重傷昏迷,夜叉現陷圍中。蔡賢兄雖已去救夜叉,然羅士信的部曲多還沒動,不可沒有後續的援兵接應。兄等誰願領眾再去接應蔡兄與夜叉?”
    費君忠與魏夜叉是單雄信的左膀右臂,號稱悍將,他倆尚且一個剛照麵就墮馬重傷,一個才出戰就被圍攻,餘下的這些頭領們無不心驚,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卻是沒人敢做應聲。
    李善道此時此刻,腦海裏仿似是天人交戰,一麵有心主動請戰,以圖立下大功,一麵王須達所言不差,羅士信的部曲是正規官軍,絕非張鐵叉之流可比,自己如是帶本旅上陣,隻恐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請戰的衝動起之再三,理智的大手又將這衝動一再按下。
    他咬牙切齒,暗罵了句“他媽的”,心道:“有道是:‘富貴險中求’。又想出頭人地,又不勇於任事,這世上哪有這麽兩全其美的事?隻是接應而已,接下後,便即撤回,一兩裏地又不遠,且老子有甲,總是能撤得回的吧?況徐大郎與我交情不同,他斷然不會坐視我身陷絕境,不管不救。他媽的,正彼等畏懼,才好顯老子的威武!”豁將出去,跨前一步,就要請戰。
    已有一人搶在他前請戰,這人沉聲說道:“大郎,俺帶些嘍囉,去接夜叉。”
    說話這人名叫聶黑獺,正是徐世績門下,接了徐蓋等進山的那個叫“黑獺”的家奴。
    徐世績說道:“好!撥與你精卒百人,現即出陣,切記,不可纏鬥,接住夜叉,便就還回。”
    聶黑獺應諾,點了百人精卒,出陣而去。
    眼望著聶黑獺率眾出陣,李善道心頭一鬆。汗水滴到嘴邊,也不知是熱得了,還是適才緊張過度導致出的汗,他隨手把汗滴抹掉,目光緊隨聶黑獺等,肚皮裏尋思想道:“不知蔡建德能否將夜叉救回?聶黑獺又能否將他倆接下?若不能時,他媽的,老子再做請戰!”
    蔡建德引其伴當,已到魏夜叉等和羅兵的戰團。
    他身高體碩,引人注目,陳道恭早在他出陣時,就覷上他了,見他來近,也不作聲,提著換下的新槊,借著那一二十騎奔行揚塵的掩護,馬似電掣,從側麵直衝向蔡建德的馬邊,將到臨近,暴喝一聲:“著!”對準蔡建德的脖頸,丈八長槊奮力刺出,卻是想再來一次急襲斬將!
    不意蔡建德已在防他,俯身躲過了他這一槊,同時,反拿手中槊,往他胸腹上刺。
    陳道恭的槊勢已然去老,若是再把槊收回,必中蔡建德的這一槊。他臨機應變,鬆手將槊丟掉,身子急往後仰,險之又險地避開了蔡建德的這一槊,罵道:“好鳥賊!”撥馬轉走。
    蔡建德不追他,趁著擊走了他的勢勁,催馬舞槊,先將左邊側擊魏夜叉等的那五十來官兵打退,繼將正麵的那百人官兵也打退了,驅馬到魏夜叉近處,呼道:“徐大郎令兄歸陣。”仗槊策馬,護衛著魏夜叉等,往本陣中退還。
    陳道恭見他們退走,馳馬又追了上來,停駐指點,大罵道:“賊死囚!無膽鼠輩,兵比俺多,猶不敢鬥,也敢自號瓦崗好漢?笑掉人的大牙!你家尊公陳道恭在此,叫聲阿耶,便放你走。”
    魏夜叉與羅士信年歲相當,也才十六七,年少氣盛,是個點火就著的脾氣,聞罵大怒,哪裏還肯再退,返身往陳道恭處追趕。
    他的部曲們見他還戰,有的原地站下,不知所措,有那悍勇的,便跟著他也還鬥過去。
    蔡建德見到此狀,瞠目結舌,卻乃是不知該如何才好了!
    對麵羅士信陣中,鼓聲響起。
    又數十輕騎馳出,與陳道恭等會合,分從兩側,將魏夜叉、蔡建德等圍住。
    一員步將,引甲卒百人,亦從陣出,與被蔡建德殺散的那百餘兵士合攏,自正麵殺來。
    鼓聲動地,圍殺還戰的魏夜叉等的二三百羅軍步騎喊殺不絕。
    不太遠處,餘下的羅士信陣中的步騎兵士,舉矛齊聲,大呼如雷:“殺、殺、殺!”
    時近午時,麗日高懸。
    瓦崗軍陣後的蘆葦叢中,群鳥驚飛。
    兩軍對陣的東西兩邊,野地荒陌,狐兔駭竄。
    單雄信綽槊上馬,喝道:“大郎,且觀俺救回夜叉,擒殺羅狗!”拍馬徑出。
    徐世績攔之不及,單雄信單人一槊,已馳出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