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唐公破局立新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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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是楊粉堆派去晉陽一帶的斥候送來的。
    聞知李淵造反之後,李善道即令負責情報的楊粉堆,挑遣了些精明能幹的斥候,潛去了晉陽。
    同時,又令康三藏挑些可靠的商人,也往晉陽行商。
    ——卻黎陽倉得下後,這麽多的儲糧,就有許多商賈聞風而來。這些商賈有的隻是偷偷地從取過糧的饑民手上低賤收購,轉賣別郡;有那實力較為雄厚,膽子大的,索性就直接求與李善道做買賣。李善道把與商人打交道的事,都交給了康三藏負責。於今康三藏也是眾星拱月,身邊總圍繞著一幫子大小商賈。商人重利,隻要價錢合適,選幾個行商晉陽,不成問題。
    是乃斥候為暗,行商為明,明暗兩路,以探李淵造反後的動靜。
    付出的心思,得到了回報。
    自斥候派到晉陽、康三藏挑出的商人行商晉陽以來,晉陽的大小消息,真真假假,就源源不斷地被送到李善道處。——之前,其實已經就有不少晉陽方麵的情報送來了。
    比如聽說,李淵本在河東的長子李建成、四子李元吉,和他本在長安的女婿柴紹,前時分別間道兼行,都已聚來了晉陽。又比如聽說,李建成、李元吉在密赴晉陽時,沒管異母庶出的幼弟,李淵的小兒子李智雲,丟下了他,導致李智雲被長安朝廷殺了,時年才十四歲。
    又比如聽說,近時,風聞有李淵帳下的重臣,建議李淵與突厥相結,以求突厥資以士、馬相助,李淵似乎是聽從了這個建議,備下了厚禮,真的遣人去拜見始畢可汗了。
    又聽說,與晉陽所在之太原郡接壤,位在太原郡西南邊的西河郡,在李淵造反後,不聽李淵之令,並其郡丞高德儒責罵李淵是叛賊逆臣,李淵很生氣,據說準備遣兵往攻。
    等等。
    但這些情報,有的是李善道前世時已知,有的不算很重要,卻都還不足以引起李善道的震動。
    而今日新得的這道情報,與此前所得的那些,皆不一樣。
    看完了此道密報,李善道嘿然稍頃,與堂中在座的李善仁、於誌寧、杜正倫、李良、王湛德等人說道:“唐國公當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才舉兵幾日,居然就敢做下這等大事!”
    李善仁問道:“二郎,什麽大事。”
    李善道朝著諸人,晃了晃手中的密報,說道:“裴寂等請尊昏君為太上皇,立代王為帝,上唐公號為大將軍。唐公一概從之,今已是立了代王為新皇帝,他建牙開府,做了大將軍了。”
    堂中眾人,麵麵相看。
    “還真是做下了好大一件事啊!”李善仁目瞪口呆,喃喃自語地說道。
    放眼於今海內,造反的人很多,自稱王、稱公者也不乏。
    可像李淵這樣,幹脆利索,從根本上“搞掉”楊廣的,還真是一個亦無!李淵是頭一個。
    於誌寧眼泛異彩,神色微動。
    李善道注意到了他的變化,問他說道:“於君,似有所感?”
    似乎是猶豫了下,要不要實話實說,於誌寧終還是沒有把自己的感觸道出,淡淡答道:“回將軍的話,仆並無所感。”
    “唐公此舉,於君有何評價?”
    於誌寧說道:“既已謀反,又立代王,掩耳盜鈴耳。”
    李善道搖了搖頭,說道:“於君,我可不這麽看。以我看,唐公此舉,高明得很。”
    於誌寧“哦”了聲,說道:“敢問將軍,高明何處?”
    “概言之,兩個字,‘大義’。”
    於誌寧淡淡地笑了起來。
    “於君,笑什麽?”
    於誌寧說道:“隋固暴虐,其鼎已將易,然唐公本隋臣,今行反亂事,複何有‘大義’可言?”
    “於君,這個‘大義’,對的不是隋室,不是昏君,對的是魏公、是海內舉義的群雄啊!”
    於誌寧收起了笑容,拈著胡須,看了李善道一看,問道:“將軍此話何意?”
    “較之魏公、翟公和海內南北今已林立之群雄,唐公舉義稍晚,誠如於君所說,他又本係隋臣,那麽他該以何,來除其‘本為隋臣,今卻謀逆’的負麵影響;又該以何來做號召,與魏公、翟公、今已林立海內的南北群雄相爭呢?於君,所謂‘尊天子為太上皇,立代王為帝’,不就是他最好的選擇了麽?既除去了他‘本為隋臣’的尷尬,又可仍暫得以‘隋’名為號召,誠然兩得之利!於君……”李善道顧盼堂上諸人,說道,“諸君,唐公此舉,焉不高明!”
    一番分析說完,李善仁、杜正倫等皆是思索過後,紛紛稱是,俱以為然。
    於誌寧訝然之餘,對李善道不覺刮目相看。
    一點也不錯,李善道對這件事的分析,可以說是一針見血!
    於誌寧,他也是這麽認為,這麽想的!
    李淵尊楊廣為太上皇,立代王為帝,任誰都能看出,他這是在“掩耳盜鈴”。
    可他的這一舉措,是多此一舉麽?
    卻又斷然不是多此一舉,而是他在他的造反事業中,必不可少的一環。
    短期來說,不是所有人都願跟著他造反的,有了“立代王”這一環,他就能堵住一些反對他的人的嘴,能夠更好地控製太原的輿論形勢。
    中期來說,他又能以此招降各地的隋官隋吏;而且此外,代王現並不是在太原,是在長安,遙尊立了代王為帝後,那接下來,李淵如果向長安進兵,他便也有借口了。
    長期來說,時機成熟後,他肯定是要自己稱帝的,有了代王這個“新的隋帝”在手,為使改朝換代更名正言順,禪讓此類曆代變革之際慣常會被使用的手段,他且亦也能用之了。
    李善道說李淵搞這麽一出,是“兩得之利”,長遠視之,又豈止兩得!
    不得不承認,李淵在政治上,確實老練。
    一個“立代王為帝”的舉措下來,身為隋臣、反叛隋室的尷尬消除了,與李密等南北先起之群雄逐鹿天下的政治號召,他也有了。
    ——甚至不單單是有了,隻靠這一舉為,在政治能力這方麵,他還隱隱地已是把李密等其他舉義起事的群雄都給比下去了!李密用兵上是個奇才,政治上也有能力,但與李淵一比,李淵“立代王,取代楊廣為帝”的這招一出來,說實話,李密還真是在政治上,哪怕李善道,也得心中承認,確是有些不如李淵!李密到底年輕,政治上,難如李淵這等老辣成熟。
    於誌寧自認為自己是個有見識的人,他能看出李淵“立代王”背後所含的深意,他自覺是理所當然,可他沒有料到的是,年紀輕輕的李善道,竟然也能看出這些?
    卻這於誌寧神情上的變化,逃不走李善道的眼睛。
    李善道摸著短髭,笑吟吟地說道:“於君,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回將軍的話,仆愚鈍,未有想到這些。將軍所議極是。聞將軍言後,仆如醍醐灌頂。將軍之英明,非仆輩可及!”幾句話,有假話,也有於誌寧因對李善道刮目相看而起的真心話。
    李善道哈哈一笑,將密報放去了一邊,說道:“於君說唐公立代王為帝,是‘掩耳盜鈴’,此話一點不錯。代王身不在太原,唐國莫說是立他為帝了,便是把代王也尊為太上皇,亦唐公一紙、數言而已。這事兒,咱們用不著討論太多。……阿兄,諸位,接著說咱的事兒吧。”
    心裏邊一個念頭閃過,“記得李密後來好像是接受了洛陽城裏越王的招安,他莫不是招安的一個原因,即是欲學李淵今遙立代王為隋帝的此措?若真如此,東施效顰。李淵先立代王為帝,與打不下洛陽,不得不暫接受招安,重為隋臣,怎麽能會是一回事!空得反複之惡名!”
    李善仁就接著剛才的話頭,說道:“二郎,這段時日,遷饑民置於武陽郡的風聲,早已放出,在饑民中也已是傳遍。根據明察暗訪,饑民對此風聲的反應,多數是願意遷去武陽。凡遷去者,給一年的口糧,並及糧種、農具,這些也不難措辦。唯一的就是,到底武陽郡現有之荒地,能夠接納多少的饑民?二郎,這個數據一日不統計出來,遷饑民至武陽的事就不好開辦。”
    卻是,李淵立代王這個消息到時,李善道正就是在與李善仁、於誌寧、杜正倫等商議遷饑民到武陽郡此事。
    “武陽郡荒地的總數,玄成已經在快馬加鞭、日夜督促各縣統計了。昨日玄成來書,十四個縣,有四個縣,其本縣荒地之數,已經統計出來。剩下諸縣的統計數字,現在還沒出來,但是雖然還沒出來,阿兄,君等,我的意思是,咱們亦不必再等這剩下諸縣的數字也都統計出來,然後才再開始遷置饑民,現就可著手了。第一批,先把編伍為新兵的這三萬新兵的家眷,遷到武陽郡去。已經統計出來的這四個縣的荒地數目,已是足能安置他們了。”
    李善仁沉吟了下,說道:“若是第一批先安置新兵家眷的話,這倒確是可以開始遷置了。”問李善道,說道,“二郎,具體的遷置辦法上,你怎麽想的?”
    “大體上兩個部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