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堅守後察賊兵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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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賊兵勢眾,當然不會隻攻一麵。
    城南的攻勢,顯是賊兵的策應、牽製。
    但城南也不能不理,楊得道便請了盧郡丞去城南坐鎮。
    盧郡丞去後,再等了會兒,天光大亮,列在賊陣前的投石車、弩車等後,上來了群群的賊兵。
    是賊兵的操砲手、操弩手。
    大的投石車,一架需要二三百人操作,但賊兵的投石車都不是特別大的那種,大一點的,每輛投石車後大概上去了有百十賊兵,小一點的,上去了數十賊兵。
    賊兵的弩車有大有小,上去的賊兵分別各十來人或數人。
    城頭的守卒四更時就吃過了飯,早就做好了備戰。
    楊善會立即下令,命令城頭的投石車、弩車做好投、射的準備,隻等賊兵的投石車、弩車推進到射程範圍之內,就猛烈地給以打擊!
    但賊兵的投石車,有一部分比城頭的投石車大,卻是射程也遠,結果,賊兵的投石車、弩車並未這就開始向前推進,而是那部分大的、射程遠的投石車,先向城頭展開投擲。
    很快,一顆顆沉重的石頭呼嘯著砸向城頭。投石車有個別名,喚做“霹靂車”,取聲如霹靂之意。名字可能有起錯的,外號通常不會有錯。“霹靂”之名,名不虛傳。於半空中的呼嘯之聲,已是動人心魄;砸到城牆、城頭上後,發出的巨大聲響愈是震動得令人幾欲耳聾。
    比之前幾次掩護賊兵清障、填壕時,今日,賊兵應是將他們全部的投石車都推出來了,好幾十架,大小夾雜,前後錯開,從北城的東城角,每隔四十步置一架,一直排到北城的西城角。
    第一波的投石打擊,有的沒有打中城牆,或者打的超過了城牆。隨著賊兵定放手對投石角度、力度的調整,緊隨而來的第二撥投石打擊,絕大部分就都打在城牆、城頭上了。
    城樓兩邊,城牆上守卒的驚呼、慘叫之聲,伴隨著石頭的轟然砸到,響遍了城頭。
    借著遠程投石車的掩護,射程較近的賊兵的投石車,乃趁機向前移動,也跟著開始了投石。
    弩車亦紛紛射出粗大的勁矢。
    矢石如雨,不但是城頭守卒在守城時可以做到,攻城一方在本部兵卒附城之前,也能做到。
    ……
    魏征、於誌寧、杜正倫、崔義玄等士,皆從在李善道邊上。
    哪裏見到過這般聲勢的攻城戰鬥?
    大雨如注,矢石齊射。
    近望之,每台砲車、弩車後多則百餘,少則數人的操作兵士,在指揮軍吏的命令下,冒著大雨,緊張忙碌地上石、上弩,挽繩、開弩,隨之大石投出、強弩射出;遠望之,數裏外的清河城牆在大石、強弩的打擊下,塵土漫揚,雖大雨不能衝刷,整麵的城牆都好像在震動!
    更且別說,參與今日攻城的上萬將士,每當矢石打到敵城上,歡呼雷動;而對麵城牆上守卒的情勢盡管望不清楚,小如螞蟻,依稀亦可望到在己軍矢石的打擊下,東躲西藏,狼狽不看。
    眾士無不心潮澎湃,隻覺有一種,——用後世的話說,浪漫主義的戰場情懷油然而生。
    張文煥歎道:“壯哉!盛哉!”
    卻有一年輕人扭臉看了眼他,不以為然,說道:“大石如雷、勁弩如電,破雨幕而摧敵城,以我輩望之,固然壯、盛。但城上就沒有砲車、弩車麽?等到我軍將士攻城到近處時,城頭矢石齊發,卻有多少我軍將士將會受其殺害?參軍壯、盛之言,仆也鄙矣,不敢聞也!”
    乃是馬周。
    張文煥怔了下,麵皮微紅,說道:“馬參軍,仆非此意。”
    魏征打斷了他們的交談,指著城頭:“看,守卒要放砲車、弩車了。”
    ……
    投石車是城防體係的重要組成部分。
    在人手較為充足、備戰較為妥善的條件下,通常來說,當下守城,多按的是每六十步,用後世的計長單位,即大約百米左右置一架投石車,來作為一個標準。
    ——畢竟守城,靠的主要還是守卒,投石車如果布置得太密集了,不像城外,即使投石車之間的間距不是很大,攻城的兵卒也能從中穿過,不會受很大的影響,但城上如果太密集了,守卒不免就會騰挪不開,這就會影響到當敵人附城進攻時的防禦,所以百米是個合適的距離。
    楊善會按的即此標準。
    清河城是郡治,麵積比一般的縣城大點,北城牆總共置放了十幾架的投石車。
    城上的空間有限,還要讓出給守卒、民夫通過的道路,故此城上能夠放置的投石車都比較小,每架投石車隻需一二十人就能操作。
    小,射程就近,就算加上城牆的高度,石頭拋擲出去後,也難砸到距離太遠的位置。
    遂當清河城頭的投石車、弩車開始回擊以後,投射出去的石、矢,大都隻能打到李善道部前排的小號投石車處,後頭的大投石車,並不能打到。僅有少數的弩車射出的弩矢,可以射到。
    弩矢的傷害力也很大,然比起幾十斤的重石從空而落,打擊的範圍較小。
    城外、城上的這輪對射,城上處在了極大的下風。
    不斷的有稟報傳到楊得道、楊善會這裏。
    “左三旅兵卒又傷兩人!”
    “右二砲車被賊砲石擊中!”
    “有賊砲石滾到了城內,打毀民宅幾處。”
    守卒的叫聲、石頭砸到的轟鳴聲以外,這個時候,又加入了城內士民的叫嚷等聲。
    北城樓內,被四麵八方傳來的各種聲響充滿。
    楊得道的耳朵都快聽不清軍吏的稟報了,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覺得城樓現下都在晃動。
    一顆賊兵投石車投來的石頭,打在了城樓的外簷上,“哢嚓”的大響聲中,城樓歪掉了一角。
    木屑飛濺進來,打在了楊得道的臉上,劃出了一道血口。幾個親兵飛身撲到,把他壓在了身下。血口並不疼,親兵皆披有甲,壓的這一下,使楊得道疼得不輕。推開親兵,他爬起來,怒道:“亂撲甚麽!”與楊善會說道,“楊公,城樓危險,不能多待,你我下城吧!”
    “賊投石過後,必就將展開攻城。明府,公為我一郡之主,滿縣兵民的主心骨,城上險地,斷乎不可留也。公請還郡府,居中指揮調度。仆留在城上,督率守卒,預備迎擊賊之附城。”
    楊得道猶豫了下,說道:“楊公,你要留下來親自指揮?”
    “今日係賊首日附城,其攻勢一定猛烈,城上不可無仆坐鎮。”
    又一顆飛石打在了城樓的下麵,城樓這次是真的晃了一晃,樓頂板上的灰塵紛紛揚揚。楊得道隨手揮了下,令親兵:“留下一火,護衛通守。通守倘若有事,本府取爾等首級!”便與楊善會說道,“盧丞去了南牆,郡府的確是不可無人,仆回郡府,為公調度援兵、民夫、戰具。”
    “請明府安心指揮調度,安撫城內,城上有仆,萬無一失。”
    楊得道與楊善會暫揖而別,匆匆地下了城樓,趕回郡府。
    縣內昨晚就已戒嚴,街道上沒有百姓。各個裏坊門口,俱有守卒值崗,與搭樹在各個街頭巷口的望樓上的值守守卒上下呼應,把守監視。三四十個丁壯,抬著幾大筐石頭,在一個郡吏和幾個吏卒的催促下,繞出一巷,上到了縣中主街,往北城頭去,——他們是往城頭補充投石的。正好碰上了楊得道的坐車,郡吏趕忙命令丁壯讓路行禮。楊得道看是看到他們了,但沒有停車,也沒有與他們說話,卻楊得道的注意力,現都還在已被落在車後頗遠的北城頭上!
    賊兵的投石打擊,已經持續快半個時辰了。
    遙遙聽得,此際石頭打在城上的聲響,好像是漸漸變小。
    當是賊兵準備要發起正式的攻城攻勢了。
    楊得道坐在車中,側轉身,耳衝向北城牆的方位,仔細地傾聽,等待賊兵攻城的呐喊。
    然而,直到他的坐車駛入了郡府,他也還沒有聽到賊兵攻城的喊聲。
    賊兵怎還不攻城?
    ……
    “賊兵怎還不攻城?”相同的疑惑,浮現楊善會心頭。
    在明知道一件事,肯定且即將發生的時候,卻這件事遲遲不發生,最是難熬。
    楊善會也已經離開了城樓,西段城上遭受的打擊最大,城牆雖無甚麽損壞,但西段城上的守卒傷亡頗多,被賊兵的石頭、弩矢打死、打傷了十餘,或腦漿迸裂、或肚腸流出,相當慘狀,他這時就在西段城上。循撫著守卒、鼓勵著士氣,指揮著膽戰心驚的民夫將傷亡的守卒運下城,他一邊不時眺望向北邊的賊兵大陣。雨幕裏,賊兵的砲車、弩車已停,然步卒卻尚未動。
    “不趁矢石的殺傷過後發起攻城,賊兵緣何猶排列陣勢?難道……,是在等什麽?”
    十數輛形狀奇怪的巨大車子,穿過賊兵陣間的空隙,被推到了賊兵的陣前。
    楊善會止下了鼓勵守卒士氣的話語,微微愣神了下,緊忙轉過身子,一手按在垛口上,傾身而出,一手遮住落在眼前的雨線,仔細地辨認這十數輛車子。
    辨認出來了。
    是尖頭木驢!
    “惜乎連雨,羊馬牆的牆基被浸得不牢,被賊兵隻半天多即催壞”的楊得道前兩天,在城外羊馬牆被賊兵催壞後所說的這句話,驀地躍上腦海!那天,聽到楊得道的這句話時,楊善會就有隱隱約約的好像哪裏不對的感覺,但那時他沒想到到底是什麽不對,現在他知道了!
    尖頭木驢,是一種用來抵禦守卒矢石,迫城挖掘地道的攻城器械!
    賊兵,這是打算趁著淫雨不休,不但浸得羊馬牆牆基不牢,城牆的牆基也可能已被浸得鬆軟的機會,挖掘地道,以圖催垮城牆!楊善會神色大變,急聲令下:“速請明府還回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