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言——”
    熟悉的呼喊。
    周言不知道誰在喊他。
    “小言……”
    他終於想起來，這是他父親的聲音。
    ——好疲憊。
    周言睜開雙眼，發現自己竟然趴在客廳餐桌上好像睡著了。
    他大腦昏昏沉沉的，全身五感模糊，彷佛大病初愈。
    客廳裏漆黑一片，隻有餐桌上一點慘亮的燭光。
    一股奇怪的味道在空氣中隱約彌漫。
    ——停電了？
    像是緩緩恢複了聽覺，劇烈的嘔吐聲和咳嗽聲突然充斥他的雙耳。
    周言一轉身，看見媽媽的臥室裏，一個虛弱的身影在床上劇烈地嘔吐。
    這是怎麽回事？
    媽媽生病了嗎？
    想到這，他的頭有點疼，似乎有什麽東西想不起來。
    父親呢？
    陳舊破爛的沙發上突然傳來沙沙的異響。
    他嚇了一跳，抬頭一看。
    幽暗的客廳裏，沙發上隱隱約約有一個人影的輪廓。
    漆黑而模糊的人影，雙臂交叉抱胸，枯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
    周言愣了一下，熟悉和親切的感覺撲麵而來。
    他遲疑了一下。
    這才開口道:“爸爸？”
    “媽媽怎麽回事？”
    黑暗中傳來他熟悉的聲音。
    “你醒了。”
    “我等你，很久了——”
    ——父親的聲音聽起來沙啞了好多，語氣也變得好奇怪，像是冰冷的機械一樣。
    “把長壽麵吃了。”
    父親語氣冰冷而強硬。
    ——長壽麵？
    破舊的餐桌上點著一根白色的蠟燭，旁邊放著一碗素麵，和一雙筷子。
    ——這是給他留的？
    周言愣了一下，看向了餐桌上的那碗麵。
    “不要問為什麽，趕緊。”
    聲音依舊冰冷無比。
    “先把麵吃了。”
    像是在訓誡一個挑食不聽話的孩子，又顯得過於詭異。
    周言昏昏沉沉地，低頭看著那一碗麵，動起了筷子。
    麵好冷，感覺放了很久。
    但是簡單的做法，帶著一奇特的清香，是他曾經喜歡和懷念的味道。
    周言咀嚼著麵條，一股奇怪的異物顆粒感在他的口腔裏蔓延開來。
    他皺起眉頭，仿佛有細小的顆粒在牙齒間摩擦。
    “爸，這麵裏怎麽有沙子啊……”
    這裏麵到底是什麽？
    真的是沙子嗎？
    好奇怪。
    父親沒回答而是繼續說——
    “一點點而已，別浪費，吃完它。”
    蠟燭昏暗的光芒聊勝於無，隱隱約約照亮著餐桌和周圍一點點的視野。
    兩間臥室裏麵的嘔吐聲仍然在繼續，周言聽的心裏發揪，他低頭吃著碗裏的麵，含糊不清地開口——
    “爸，媽媽都這樣多久了……”
    黑暗中父親沒有回答。
    “咚咚——”
    ——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一個沉悶的聲響打破了詭異壓抑的氣氛。
    “開門！”
    模糊的女聲。
    “誰啊？”
    周言條件反射地起來想去開門。
    “不準去!”
    黑暗中父親發話，立馬叫住了他。
    “你快吃。”
    父親的聲音竟然有點急躁。
    門外的敲門聲此刻竟然還沒有停止，聲音變得越來越大——
    “開門。”
    門外竟然傳來一道熟悉的女聲。
    周言的瞳孔在一瞬間放大。
    那個模糊的女聲還在繼續說——
    “小言，我是你媽媽啊……”
    周言汗毛炸開。
    門外的是他媽，那臥室裏又是什麽？
    此刻氣氛變得詭異了起來。
    整個屋子漆黑一片。
    臥室裏媽媽的嘔吐聲變得異常尖銳而恐怖起來，像是要把五髒六腑都吐出來一樣。
    “爸爸。”
    他顫抖著望向黑暗裏父親的方向。
    “門外，是媽媽？”
    外麵的敲門聲越來越大。
    “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周言的臉色難看起來。
    “如果門外是媽媽，那屋子裏——”
    “又是誰？”
    父親在黑暗中的聲音毫無感情。
    “外麵的，不是你媽媽。”
    “不必理會。”
    “隻要等到救援來，就好了。”
    “救援，什麽救援？”周言問道。
    父親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
    “長壽麵，吃完了嗎？”
    ——這個時候了還吃什麽麵？
    怪異，無比的怪異，從他醒來開始，這個家就無比的怪異。
    周言再也無法忍受了，他站起身來，直衝衝地是朝媽媽的臥室走去。
    依舊是漆黑一片，黑暗中能聽到母親的嘔吐聲。
    母親整個人蓋著被子，弓著身子，痛苦的呻吟著，仍然在不停地嘔吐著。
    周言走過去輕輕地拍著母親的背，母親沒有反應，仍然在嘔吐著。
    他隻能選擇繞過床，走到母親麵前去。
    他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功能，手電筒的光芒打在了母親的麵龐上。
    一瞬間，周言的瞳仁像是破碎了一樣，凝縮在一塊然後放大——
    他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
    麵前的母親。
    森冷蒼白，如同雕塑一般。
    幾隻蠅蟲飛落在她的此刻的麵龐上。
    上頜骨和下頜骨在緩慢地一張一合，嘔吐和痛苦的呻吟聲就是這麽發出來。
    這是一具已經完全腐化的白骨。
    她就這麽弓著腰，機械地維持著嘔吐姿勢。
    像是有一道恐怖的魔法一樣，這一痛苦的過程彷佛被凝固，被定格一樣。
    痛苦的嘔吐聲還響起，周言頭皮發麻。
    這分明他熟悉的母親痛苦的呻吟聲。
    “這不可能是真的——”
    他的心髒抽搐起來，像是失了魂一樣，充滿驚恐，不可置信地後退到了臥室門口。
    “啊……啊啊——”
    “這不可能!”
    他如遭雷擊，喊破音地質問父親——
    “爸!”
    “那他麻到底是什麽什麽玩意!”
    黑暗中傳來了回應。
    “是你媽。”
    “這不可能——”
    周言本能地反駁眼前荒謬的景象和父親荒謬的回答。
    “爸，你瘋了!”
    父親聲音毫無波動。
    “我沒瘋。”
    “瘋的是你。”
    這個時候門外敲門聲變得越來越沉重，母親的聲音從門外不斷的傳來。
    “小言，快開門。”
    “媽媽在外麵。”
    “快開門啊——”
    周言下意識地想要跑到門口去開門。
    “別去!”
    父親的聲音再次傳來。
    周言臉漲得通紅，情緒幾乎到達了極點。
    “爸，你從一開始到現在……
    “都很荒謬!”
    “你讓我對著那堆發出嘔吐聲的白骨認親……”
    “你到底怎麽了！”
    “你瘋了嗎!”
    他大喊著質問。
    黑暗裏沒有回答，隻有門外不停的敲門聲。
    他再次感受到了那股奇怪的氣味。
    這一次他想起來了，這明明是腐爛的氣息。
    “爸？”
    周言的情緒激動起來，走向沙發。
    黑暗裏的父親依舊冰冷。
    “你忘了嗎？”
    周言怔住。
    “什麽意思？”
    “我忘了什麽？”
    人影的聲音沙啞無比。
    “都已經死了。”
    “我們都被汙染了。”
    “不可能！”
    ——這一切都荒誕無比，像是一場夢。
    “我沒有瘋!”
    “要麽就是爸你瘋了。”
    “要麽就是我一定是在做夢。”
    “你說話啊，爸——”
    周言慢慢靠近，伸手想要去觸碰沙發上的“父親”。
    黑暗中父親的身影就像一道模糊的影子。
    在他的手觸碰到的一瞬間，疼痛感傳遍他的指尖末梢。
    黑暗中，劈啪作響。
    手指像是被什麽東西灼燒了一樣，他疼得連忙把手縮回去。
    手指上竟然沾了一些灰屑一些的東西。
    離開了餐桌上的那點燭光客廳裏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他望向沙發，發現父親的身影在黑暗中是那麽模糊而顫抖。
    父親剛才就一直保持枯坐的姿勢，絲毫未動過。
    他下意識的，拿起手中手機，用手電筒的光照了過去。
    麵前端坐在沙發上的人影，全身漆黑一片，就像燃燒的塵埃。
    人影的軀體零零碎碎的，灰黑間雜的粒子組成了這個人形，扭扭曲曲。
    周言緩緩後退，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這不可能——你是誰！”
    眼前焦黑的人影像是由數不清的顆粒組成，它輕輕顫抖著。
    這分明是灰燼和塵埃組成的一具焦黑的人形。
    “是我。”
    “你爸。”
    人影開口，聲音變得像燒灼過後的聲帶一樣嘶啞無比。
    焦黑人形的身體輕微一動，灰色顆粒和殘屑一瞬間傾塌了不少下來，像是泥沙灑落。
    隨著這些宛如沙子般的塵屑脫落，漆黑中夾雜著的通紅火星冒了出來。
    “麵吃完了是吧。”
    “那就好……”
    “它會替我燃燒——
    “伴隨著小言你一輩子的。”
    焦黑人影的身體上開始逐漸燃燒起詭異的漆黑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