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所對她隱瞞的一切嗎？”
    周言怔了一下。
    他看向李思思，李思思在這個時候卻垂下了頭，避開她的視線。
    這是她的想法嗎？
    還是說李思思沒有想到李君會挑明了出來，她不想提，但是她內心也是想知道的，所以她感到無比尷尬？
    從音樂廳事件到現在，很多東西他確實還沒有跟李思思交代過。
    是什麽原因呢？
    雖然李思思和他一起經曆一場生死患難，但終究還是不同的。
    周言心底無從猜測她的想法——對於她昏迷後的真相，李思思是怎麽想的。
    而他和李思思也仿佛心有默契，誰都沒有主動提起那天音樂廳【夜劍】垂死，李思思昏迷之後的事。
    這次的對英雄專用心理精神狀態測試被意外中止，是李思思哥哥的強行插手來成為【夜劍】的擔保人。
    李思思幫自己解了圍，無疑幫了自己的大忙。
    而周言在這之前，也從未想過李思思的家庭裏，他哥哥竟然從事的正是英雄經紀公司這種行業。
    那是他曾經所看不起，鄙夷的一個專門用來包裝英雄博主，華而不實的領域。
    李君從口袋裏摸出一袋煙盒和一個小巧的外表像白銀雕塑一樣的火機。
    他從中煙盒裏抽了兩根煙，指尖摩挲著兩根細細的煙。
    周言並不認識他抽的煙，但是看起來格外的高檔。
    李君手指夾著一根煙，手腕輕輕翻轉，把那根煙朝向了周言的方向。
    他沒有說話，而是深邃的眼神看了一眼周言。
    “我不抽煙。”周言說。
    李君眉毛一挑，像是有點意外這個答案。
    E級英雄，不，應該說是如今的D級英雄的生活習慣健康地超乎他的想象。
    “倒是還挺健康。”
    李君輕輕摩挲了一下白銀小雕像上的轉輪，哢嚓一下，絲絲火星冒出，一道火苗輕輕點燃了煙。
    他兩指夾煙，猛地吸了一口，然後呼出一口濁氣。
    “哥，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年紀輕輕就是煙鬼。”
    李思思突然扇了扇手掌，眉眼之間了一股嫌棄的神色。
    李君在這一刻猛地咳嗽了起來，反而像是被煙嗆到了一樣。
    “不是，思思你之前可沒這麽損過我。”
    李君，堂堂李家大少，泰恩董事長，在這一刻徹底破防。
    ——這世界上有無比可愛但又無比紮心的血緣生物，叫做妹妹。
    “明明在以前，你可沒這麽說過，我也不記得你很反感啊。”
    看著眼前這對富家兄妹，周言不由得想起了現在還躺在病床上的表妹季青，如果還表妹現在還醒著，或許他們之間也會一樣。
    周言確實不抽煙，無論是前世還是今世。
    前世的周言從小待在孤兒院，可以是說是依靠社會的福利長大的。
    從小要考慮和注意的事自然很多，一個孤兒靠自己考上大學已經是傾注了很多精力了。
    在大學裏他算是一個成績優異的大學生，沒有沾染任何不良嗜好，當然，勤工儉學後依舊緊巴的生活費也不允許他沾染上其他愛好。
    至於失意醉酒穿越，或許就是因為他沒有經曆過鍛煉的酒量。
    而穿越後的周言一開始就是麵臨成為職業英雄出道的局麵，自然也是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一絲一毫可能對身體有害的行為也沒有考慮過。
    “思思，你先回避下。”李君突然開口。
    李思思在這一刻愣了一下，她下意識地看向了周言。
    周言緩緩點了點頭。
    李思思嘴唇微動，嘟囔了一下，似乎有點不滿，但最終還是選擇乖乖地遠遠地跑到一旁。
    見到李思思處於一個已經完全聽不到談話的距離，李君轉頭看向周言。
    “【夜劍】。”
    眼前的這個李家大少似乎在這一刻褪去了所有的散漫和平和，他的眼神在這一刻銳利起來。
    “明明你們認識應該才沒多久。”
    “她簡直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思思她是一個人給你作證，我們李家給你扛了下來。”
    “思思不允許我們調查你的身份。”
    “當然出於職業英雄隱私保護法，我也不該調查你。”
    “你在音樂廳救完思思之後將近半天的失聯行為是非常嚴重。”
    “為了擺平思思做的那些疑點證詞，可是特意麻煩到了我老爹。”
    “不過幸好引發這場襲擊的【改造人】組織情報出現嚴重失誤，選擇主動聲張，高層和公眾的視線更在於如何打擊【改造人】。”
    “現在已經沒人關心改造人傑特是怎麽死的了，以及最後到底發生了什麽。”
    “其實我也不關心。”
    “但是我妹妹——”
    “思思有必要知道。”
    “你是個男人的話，找個機會讓我妹妹知道你那些隱瞞的真相。”
    戴著銀白色倒三角麵具的周言這一刻直視著眼前的李君。
    周言沉吟了一下。
    “放心。”
    “我會的。”他回答道。
    李君的麵孔在這一瞬間似乎柔和了不少。
    “我這個妹妹。”
    “打小就崇拜各種超級英雄。”
    “不談其他情況，光是我所經營的公司裏就有成百上千的職業英雄。”
    “理論上，她喜歡什麽樣的英雄，我的公司裏都有。”
    “但是思思，老是喜歡各種奇奇怪怪的英雄。”
    “或許是在我的公司裏見識更多被包裝的英雄內幕後。”
    “她受到了點刺激。”
    “到後麵，她的胃口越來越刁。”
    “兩年前的時候，她開始瘋狂崇拜一個自詡為正義代名詞的英雄。”
    “她確實也是有眼光的。”
    “不過自從她崇拜那個英雄後，她對我這個哥哥可是越來越不好了。”
    “她越來越看不慣一切沒那麽高尚的東西了。”
    李君自嘲地笑了。
    下一秒，他似乎又想起來什麽，神情變得嚴肅了起來。
    “來撈你的時候你們和那個網友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思思也和我說了大概情況。”
    “關於【烈焰天驕】的事兒。”
    “即便思思求我幫忙，我也不想支持她去摻和這趟渾水。”
    “思思她或許隻是興趣使然，她並不清楚這些事多嚴重。”
    “也許過不來了多久就會失去這些興趣。”
    “但是我沒法管她。”
    “【夜劍】，這次的事情已經很危險了。”
    “聽著，我不想讓我的妹妹有任何風險。”
    “她不能參與到這種危險的事情中去。”
    “我幫你這些。”
    “但你以後不能讓思思參與到這些事情中去。”
    “至於你自己，我管不了。”
    “你愛怎麽辦就怎麽辦。”
    周言沉默了一下。
    “抱歉，是我沒有想到這點。”
    “李思思也隻是個普通女生。”
    “我會注意的。”
    “但是【烈焰天驕】的身上已經出現了這麽明顯的惡點，沒有人去調查和監察他嗎？”
    “你和【烈焰天驕】背後的韋伯集團應該也是競爭對手吧。”
    “你就沒有想過……”
    周言的話還沒有說完，李君已經打斷了他。
    “思思在音樂廳出事的時候。”
    “我曾經特意找人對接過距離最近的S級英雄【烈焰天驕】”
    “為此耗費了集團的資源，我們分了一些原本手上的推廣資源給了他。”
    “【烈焰天驕】和他背後的韋伯集團確實和我們泰恩算是競爭對手。”
    “但是，沒有辦法。”
    “那畢竟是S級英雄。”
    “【烈焰天驕】作為《全民超英》第一屆的冠軍選手，是現在市場上熱度最高的S級英雄之一。”
    “即便他在背後做了許多齷齪的事，那恐怕也不是你能掰倒的。”
    “恕我無能為力。”
    “我們泰恩雖然從不缺乏資金和人脈，但是我們始終缺乏也沒有培養出最頂級的英雄資源。”
    “泰恩的唯一S級英雄，算是我們花費天價挖過來的。”
    李君重新吸了一口煙。
    “那是個日暮英雄，隨時都可能退休的老家夥了。”
    “我知道。”周言突然說道。
    “【龍拳】。”
    “他是老一輩了。”
    【龍拳】曾經是他很尊敬的前輩。
    李君意外地看了一下周言。
    “【龍拳】確實是很老了，說實話。”
    “他即便轉型簽約到我們泰恩，也終究已經不適應現在的市場了。”
    “市場？”周言輕聲重複了一遍這個詞。
    “嗯嗯。”李君點點頭，“市場很重要。”
    “雖然是競爭對手，但我不得不承認。”
    “【烈焰天驕】就是典型的市場代表。”
    “那畢竟可是S級英雄啊，我們公司旗下要是能再培養一個契合市場的S級英雄我都不敢想會多麽當寶貝。”
    “說實話，【烈焰天驕】身後的那些齷齪事，無論是他本人出手還是背後的韋伯集團，都會被清理的一幹二淨。”
    “隻要沒有切實的證據，不會有任何影響。”
    “這個圈子裏的職業英雄身上或多或少都存在著大量未經證實的負麵新聞。”
    “這個圈子裏混，職業英雄博主最主要的還是實力。”
    “隻要實力是真的，隻要這個英雄還想在超英平台上混，他不想走的話，沒有人能逼他走。”
    “網絡時代，隻要不是嚴重的作死，塌房根本不是什麽大事。
    “隻要會公關就行。”
    “哦，或許，你聽說過黑炎嗎？”
    李君在這一刻冷不丁地提起了這個名字。
    “叫什麽來著。”
    “【黑炎意誌】？
    “哦哦，對，就是那個塌房超新星。”
    “一個半年多前，還在活躍的潛力英雄。”
    “他就是一點公關能力也沒有，一手好牌打的稀爛。”
    “【黑炎意誌】這個名字不僅是最近多年以來塌房罪名最多的，被在恥辱柱上。”
    “在我們相關人士的眼裏，也是完完全全教科書般的反麵例子。”
    “思思當初好像還很喜歡他的，不隻是思思，當初塌房前他還是很有路人緣的。”
    “你知道嗎？【黑炎意誌】挺好笑的，他當初什麽公會和經紀公司都沒有簽約。”
    “那家夥自己拉了個草台班子，甚至連草台班子也不算。”
    “他拉了一幫網絡上的粉絲還有跟他交朋友的撲街英雄作為自己的團隊。”
    “卻簡直一點商業意識都沒有。”
    “沒有利益分成，全憑所謂的誌同道合？”
    “前車之鑒，後人之師。”
    “【夜劍】，你火起來的精神內核和當初的【黑炎意誌】是有點相似的，不過你的直播內容我也看過了，你要比他有趣，懂事的多，你是肯定能混開的。”
    “所以，你以後想做大的話，多個幫手也是很好的，這就是公會，經紀公司給你的作用。”
    “【夜劍】，我不僅感激你在音樂廳中救了我的妹妹。”
    “我個人也覺得你目前打開了一個新的草根逆襲的市場。”
    “如果你以後考慮好的話，可以聯絡我們泰恩。”
    周言沉默著沒有回應，良久他開口。
    李君不以為意，覺得麵前的這個最近小有熱度的英雄博主遲早會想通的。
    他正要離開，周言突然叫住了他。
    “我有一個問題剛才沒有想通。”
    “這個問題我覺得你應該能回答我。”
    “聯邦呢，如果對於像【烈焰天驕】這樣在背後違法作惡的職業英雄，但是沒有證據的情況？”
    “聯邦自己在背後不會監察嗎？”
    李君愣了一下。
    “你的問題倒是很有意思。”
    “嚴格意義上，聯邦確實沒有設置對於超能力者亦或是超級英雄的專門監察機構。”
    “事實上，在聯邦內確實有過議員提出過這樣的建議。”
    李君意味深長。
    “是我父親提出來的。”
    “但是大部分議員都不讚同。”
    “當時提出來的原因很簡單。”
    “一，所謂的不利於超能力者和普通人的團結，抱歉我隻能用團結這個詞，不能用種族矛盾，你懂的。不過這隻是單方麵避免超能力者感覺到特殊對待。罪犯就是罪犯，避免單獨將超能力者罪犯從罪犯中區分來。”
    “二，英雄的地位是用來分化超能力者的。超英對付犯罪的超能力者。”
    “超級英雄職業化本身也是聯邦默認的一種特權。”
    “用擁有超能力的職業英雄，去對付犯罪違法的超能力者。”
    “你不覺得這是一種良性的循環嗎？”
    “給與超能力者在超英平台上的特權與關注度，同時驅使著他們去解決那些超能力罪犯。”
    “普通人和超能力者的隔閡在超英平台上也會被逐漸消除。”
    “況且，你有沒有想過？”
    “聯邦要麵臨的還有怪人這一威脅，特別那些遠古怪人還有那些先天怪人，它們本身就是和我們人類水火不容的另一個種族。”
    “超能力者必須在社會上處於一個合適的位置。”
    “不然長久以往，如果超能力者過於脫離群眾，選擇犯罪又或者說，超能力者也最終變為一個新的群體甚至是種族的話。”
    “這一切的後果都是可怕的。”
    “上麵要讓超能力者現在有特權，又和普通人沒有太大隔閡。”
    “最終要不斷放大增加覺醒超能力的比例，所以你覺得超能力者被縱容，是貴族也未可厚非。”
    “畢竟唯一嚴格的也隻有智腦的心理精神狀態檢測了。”
    “不過說到底，【烈焰天驕】爆出來的負麵新聞大多是花邊新聞。處理的處理，和解的和解。”
    “隻要沒有當事人發聲，捂住了嘴，誰也不會知道。誰還有理由去管呢。”
    “沒有人知道其私下到底又是什麽惡魔的麵孔。”
    “估計就連很多圈子裏的英雄都不清楚這些隱藏的很好的英雄的真麵目。”
    “【烈焰天驕】的事情這次我也有點吃驚，但是沒有證據就是沒有證據。”
    “吃人的老虎倒台之前，大家都不知道他吃人。”
    “如果真有像【烈焰天驕】這樣的S級英雄背後存在著黑暗麵，你怎麽評價他呢。”
    “他造成的危害是遠小於他對社會做出的功績。”
    “可能，死的人還不夠多吧。亦或者，還沒有波及到有分量的普通人。”
    “當然，”李君輕描淡寫地補充道。“高層，永遠不在普通人的範圍內。”
    “很多白色能力者，部分不在超英平台上的能力者，可以說是一些家族的門客了。”
    “《全民超英》的誕生早就意味著政府早就擁有批量製造超能力者的方法了。”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強者製定規則，強者也會理應得到優待。”
    “即便是雙刃劍，超英平台已經算是不錯的，普通人的大部分群體作為公眾監督和篩選，聯邦和公司傾注資源。”
    “超英平台，是弱者普通人的平台，也是強者的平台。”
    “這是一個微妙的平衡。”
    “【夜劍】，你也吃到了福利。”
    李君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
    “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
    “或許這個時代很快就會發生變革，但是槍打出頭鳥，不要以為自己會是例外，最終或許隻是為新時代做嫁衣。”
    周言沒有說話。
    一種荒誕而又龐大的現實再度啟蒙了他的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