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來信掀起的暗流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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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老眼昏花的老儒宣布下課,就已經有人迫不及待地走了過來。
“王小姐,鄙人何常,同窗們給了個雅號‘府學小詩仙’,方才趙博士所教之《春秋》,王小姐可有疑惑,何某或可解之。”
楊平安抬眼一掃,此人正是之前吟出“淡眉如秋水,玉肌若羊脂”的流官子弟。
府學小詩仙,這與七街吳彥祖,三中彭於晏有何區別?
想到這個,楊平安差點就控製不住自己的表情。
王朝顏矜持一笑,柔聲相問。
“原來何師兄治《春秋》,既如此,敢問何師兄。
西晉杜預注,唐孔穎達等疏,宋慶元六年紹興府刻的《春秋左傳正義》。
與朱子門下張洽的《春秋集注》,師兄覺得誰對於《子產論政寬猛》中的注疏更加詳實?”
前一刻還信心十足的何常,臉色瞬間僵在原地。
一旁邊幾位同窗直接就樂得哄笑出聲,這位府學小詩仙麵紅耳赤地尿遁而去。
“王師妹厲害,三言兩語便將那小子給打發走了,安某佩服……”
安堯臣來到王朝顏跟前,朝著對方一施。
一旁就有水西子弟給王朝顏引薦道。
“王小姐,這位乃是貴州宣慰使的二公子安堯臣。”
安堯臣努力讓自己那刀條臉上的笑容顯得溫文爾雅一些,可惜那眼角的青腫實在是有些煞風景。
一旁許君定等流官子弟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無比,卻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阻止。
“原來安師兄是宣尉使的二公子,不知安師兄精擅四子書中的哪一書,又或者是五經中的哪一經,師妹也方好向師兄請教學問。”
安堯臣臉色微變,勉強一笑,道。
“安某隻是想讚譽一下師妹學識淵博,別無他意。”
說罷,亦轉身出門而去,又是一位尿遁之輩。
坐在後方伸長了脖子的蘇卜易此刻又縮了回去,越發地覺得之前楊平安所言很有道理。
現在越發地覺得與其上前去自取其辱,倒不如安靜地坐在角落,默默地欣賞她,內心甚是滿足。
“此女當真了得……”作為那些流官子弟中學問最淵博的許君定,悄悄地縮回了已經邁出去的腳步。
他覺得自己還需要繼續努力積澱學識,不然上前也是自取其辱。
王朝顏繼續溫婉嫻靜地安坐在書案前,一雙煙波浩渺的動人水眸專注地落在書卷之上。
花花滿眼崇拜地看著王朝顏,道。“小姐你太厲害了,這些家夥根本鬥不過你。”
“花花,別忘記這是府學學堂,不許多嘴。”
“花花……”楊平安掃了眼呆萌可愛的偽書僮,這名字當真,當真是很令人印象深刻。
再看胸襟抵著案幾都已然變形,卻仍舊津津有味看著書卷的王朝顏。
這位擅口技的王小姐學識很有功底,怕是這間府學中,難有能與其學識比肩者。
王小姐的到來,讓楊平安覺得自己枯燥無味的府學生涯,憑添了一道瑰麗的風景。
。。。
播州,海龍屯。
楊應龍坐在主位之上,抿了抿那高聳的唇峰,狹長而又犀利的劍眉緊攏。
表情陰沉地看著那些齊聚於此的諸多大小土司紛紛控訴不已。
一雙看著那些陸陸續續到來之後,紛紛控訴此番遇襲之事,至於那毛祖光,此刻更是虎目含淚,滿臉盡是煞氣。
“大人,我就是這麽一個兒子,現如今,就這麽枉死在前往貴陽府的半道上,無論如何,總得給我一個說法。”
“我兒受了重傷,現在還在貴陽府的醫館躺著。
大人,殺手既然拿著那楊可棟的畫像,必定是衝著大人你家二公子來的,此事還請大人為我們主持公道。”
“夠了!都給我安靜!”
楊應龍抬手揉了揉眉頭,可廳中喧囂未止,他直接就將那幾上的茶盞掃落在地板上,站起了身來。
“楊某說安靜,你們是聾了嗎?!”
看到積威甚重的楊應龍眼中凶光畢露,一幹大小土司都紛紛俯首後退。
“你們想要公道,我也想!”
楊應龍狹長的梟目掃過這一幹播州大小土司,負手而立。
“用你們的腦子好好想想,那幫小子已然查驗過,殺手並非苗人。
他們身揣我家老二的畫像,誰又敢說不是他們在刻意誤導,故布疑陣?”
“總之此事,我自會派人徹查,給你們一個交待。”
楊應龍刻意頓了頓,安然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語氣漸顯平和。
“都散了吧,如果覺得我的處置不對的,那就留下來,看看能不能說服我。”
最後這句話,這些蠢蠢欲動的大小土司心中一凜,都看到了彼此目光中的畏懼。
播州之主已經下達了逐客令,一幹大小土司隻能悻悻地向對方恭敬告辭。
“還請大人早日找出幕後主使之人,下官喪子之仇,不能不報。”
毛祖光猶豫了半響,終究沒膽留下來與楊應龍理論,拋下了這番狠話,便快步離開。
大殿外,一旁交好的土司上前安慰道。
“大人當著我們的麵說要嚴查,定然不會失言的。毛老哥,勝丁那小子,當真可惜了……請老哥節哀順變才是。”
毛祖光嗬嗬一聲涼笑,道。
“你們覺得,我兒子的仇能報得了嗎?”
相熟的幾位土司表情一滯,亦不約而同地扭頭看向大殿方向。
楊應龍的正妻張氏與寵妾田氏之爭,幾乎是整個播州都知曉的。
此番出事,十有八九,怕就是因為他楊應龍的內宅不寧而鬧出來的變故。
倘若真是他的妻妾吃風吃醋犯下的事,以楊應龍那十分護短的性格,他會拿自己的寵妾或正妻來抵命不成?
走到了僻靜處,毛祖光頓住腳步,朝著身邊的心腹吳磊道。
“你立刻出發,趕去貴陽府,將楊平安帶來見我……”
“老爺,這合適嗎?”
“我的獨子死了,那楊平安指使各家子弟傳書,指出殺手的破綻。”
“我甚至懷疑,他已經知曉了誰是凶手……”
毛祖光低頭,看著腰上的那柄精心打造的苗刀,陰沉沉地道。
“他是楊氏子弟,必會袒護某些人,可我不能讓我兒子白死。”
“記住了,暗中行事,莫要讓人知曉是我的人動手。”
“明白!”
毛祖光看著那快步離開的吳磊,兩眼看向西南方向。
隻要自己能夠從那楊平安的口中逼問出幕後主使,就算你楊應龍是播州之主。
倘若你敢不給我一個公道,那我毛某人也不是吃素的。
。。。
海龍屯一處院落,一抹嫣紅裹著一具婀娜的嬌軀,俏生生立在廊下。
一雙嫵媚的鳳眼斜看前方,那用絲線交纏而成的弓弦已如滿月,兩根蔥白的玉指微鬆。
伴著弦響,一支羽箭精準地命中了紅色的靶心,箭尾炸開如花。
田雌鳳輕籲了一口氣,嫵媚鳳眼之中閃過一道厲芒。
“當真是有些小看了那個老女人,看來是想置我於死地。”
這才轉眸看向恭敬站立於一旁的心腹道。
“去打探一下,看看那些播州子弟傳回來的消息有什麽線索。”
“好的小姐,我這就去辦。”
膚色黝黑,腰間是一條斑斕獸皮腰帶,渾身上下透著一股精悍的苗人武士朝著田雌鳳恭敬一禮轉身快步而去。
“更衣,我要去見老爺。”
田雌鳳將弓扔給了另外一名苗人武士,徑直入屋而去。
空無一人的大殿之中,楊應龍理所當然地安坐在主位上。
手指頭輕輕地敲打著案幾,不多時,便看到了隨從引著田氏出現在了殿門外。
看到麵若嬌花,巧笑嫣然的田氏,楊應龍的嘴角下意識地揚了起來。
但見田雌鳳穿著件妃紅色對襟交領短襖,將她那豐腴婀娜的傲人身姿展露無遺。下身一條鳶尾藍的馬麵裙隨著移步,裙擺搖曳,說不出的活潑與靈動。
她款款移步來到了楊應龍跟前,一雙精明嫵媚的鳳眼,此刻卻透著一股楚楚可憐的動人風情。
“老爺,妾身方才聽說了那些土司過來要討公道,似乎以為是妾身的手筆。”
楊應龍起身,握住田雌鳳的手,和顏悅色地道。
“你不必擔心,我知此事定不是你做的。”
不多時,就有熟悉的腳步聲從殿門外傳來。
向來氣度雍容的夫人張氏,此刻顯得有些氣急敗壞。
拉著一臉膽怯之色的楊可棟出現在了殿門外,人還在門口,張氏已然迫不及待地道。
“老爺,妾身希望老爺能夠給可棟作主。”
楊應龍抿了抿高聳的唇峰,目光落在這個不成器的二兒子身上,眉頭一攏。
“為他做什麽主?”
“老爺,妾身聽說那些土司子弟在前往貴陽府途中遭遇了伏擊,死傷了好幾人。”
“倘若那日,可棟沒有崴到腿,怕是這會……”
直到此刻,張氏的目光這才瞥了眼一直安坐於一旁的田雌鳳。
手死死地抓著跟前的愛子楊可棟,張氏已然紅眼落淚,向著楊應龍低聲泣訴。
“咱們可棟是個老實孩子,也沒跟誰結過深分大恨。
誰會對他恨之入骨,想要致他於死地,妾身一個婦道人家,哪裏知曉那麽多。”
“唯有請老爺作主,給咱們的兒子一個公道才是,不然日後,說不定哪一日,我兒……”
楊應龍目光掃過膽怯的楊可棟與紅眼低泣的張氏,還有垂眸不語的田氏,不禁大感頭疼。
“行了行了,此事我已知曉,定會徹查真相。”
“老爺,那些殺手可是苗人,還揣有可棟的畫像,若不是身邊的近人,焉能把握時機如此恰當……”
張氏看向田氏,此刻眼眸之中,滿是恨意。
“你認為是田氏動的手?!”
楊應龍狹長的梟目一眯,語氣也陡然冷了不少。
“老爺莫要上火,大姐這也是心疼可棟。”
田雌鳳已然上前,一雙精明嫵媚的鳳眼瞥過那楊可棟,落在張氏身上,柔聲勸道。
“大姐還請莫要太過心急,壞了咱們的姐妹情誼,方才小妹過來的時候,就已經聽老爺說了。
那些播州子弟書信之中都有寫明,那些殺手,其實都是漢人換了苗人的裝束。”
“既然殺手揣有可棟的畫像,想必他們的目標,乃是可棟。
那為何可棟明明不在隊伍之中,那些殺手仍舊打草驚蛇,直接動手?”
“這樣一來,他們懷揣可棟的畫像,倒像是欲蓋彌彰,想要誤導所有人……”
紅著眼眶,臉上猶掛淚痕的張氏滿臉愕然地看著明豔動人的田雌鳳侃侃而談。
將這場殺手伏擊的那些破綻一一剖析。
聽得她啞口無言,甚至都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楊應龍此刻好整以暇地坐在椅上,幽深的目光閃爍不定,似有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