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我,愛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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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明,本該是高坐雲端、俯瞰眾生的無上存在。

    所謂“超凡”,正是指超越凡俗,而單從力量和生命本質來說,祂們早就已經達到了所有超凡者的極境。

    雖說“神明隻不過是強大些的超凡者”這樣的說法在頂級超凡者中十分流行,但不論是從信仰之力的汲取,又或者神話生物的真正形態而言,雙方終究已經不是同一個物種了。

    七階聖徒作為神位之下的最高位階,和一名正神之間的實力差距,甚至要比七階和凡人之間的差距還要大上萬倍。

    這樣的存在,縱使平日裏偶爾顯跡,也多半是神性為主,仿佛冰冷無情的審判意誌,不會流露出任何情緒波動,令人敬畏。

    可眼下,由於本體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惡魔汙染,導致不得不將自己的一部分意識切割出來。

    因此,比阿特麗絲的這團意識之中,人性所占據的比例要遠遠超過神性。

    這就是為什麽,在稍微讀取了緹雅的一部分記憶後,祂會展露出如此憤怒破防的一幕。

    除此之外,記憶的內容本身也是一大雷點。

    高高在上的女神,尤其還是對男性厭惡到骨子裏、象征美與純潔的比阿特麗絲,何曾和卑賤的男性如此近距離地接觸過?

    縱使並非出自祂本身的意誌和行動,但一想到自己所挑選的完美容器,居然在私下裏做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行為,就令祂幾乎快要失去理智。

    而被那個少年所觸碰過的地方在祂看來,也變得惡心而肮髒。

    這是一種源自靈魂上的潔癖。

    更何況,身為高高在上的神明,自己所選中的身體,到頭來卻被一個卑賤的“錯誤”竊取,這是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原諒的事情。

    如果不是時間緊迫,祂甚至想讓眼前的少女和容器永遠消失在世界上,方能消解祂心中的厭惡。

    可偏偏本體狀態十分不好,就連自己屹立於星空之中的神國都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影響。

    一旦錯過了這道容器,再想完成計劃,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

    此時此刻,比阿特麗絲所凝聚而成的月光虛影微微明滅著,模糊的臉上隱隱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陰沉和殺意。

    來自神明的惡意,足以摧毀一個人的心神。

    縱使緹雅有著四階的實力作為保底,可在皎月女神麵前,就連一分一毫的反抗心思都沒有。

    從女神的眼中,她察覺到了對方的憤怒。

    可雖然早就已經做好了這樣的準備,可在聽到對方宛如宣判結局般的冰冷話語時,緹雅的心中還是微不可察地浮現出了強烈的絕望和悲哀。

    錯誤。

    所有人都喊我為錯誤。

    所有人都恨不得將我除之而後快。

    就連一生信仰的女神大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充滿了嫌惡。

    此時此刻,她本就已經瀕臨崩潰的內心,徹底破碎,隻留下冰冷和疼痛彌漫在胸口。

    “遺言嗎?”緹雅跪在地上,深深地低著頭,“我,沒有那樣的話要說。”

    “身為您的信徒,無論如何,整件事都是我的錯。”

    “是我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違反了您的教義和底線,因此,不論是怎樣的結局,我都接受。”

    “眼下我已經失去了所有,沒有了能夠侍奉和追隨您的資格,也無顏再見到您,隻希望您能懷著一顆仁慈與悲憫之心,在最後的時刻,寬恕我的罪。”

    很顯然,自從格麗特修女和她攤牌之後,緹雅就明白了自己命中注定的那個結局。

    再加上苦痛幻境中的漫長折磨,以及最後和林恩有關的那個夢境,讓原本還殘留著幾分天真和稚嫩的少女,在短短一夜裏,獲得了翻天覆地的成長和蛻變。

    又或者這並非成熟,僅僅隻是在看清現實後,心中所殘留的冰冷和絕望罷了。

    注視著卑微跪地祈求寬恕的少女,比阿特麗絲麵無表情。

    縱使這番話真情實意,可卻完全沒有對她造成任何觸動。

    說到底,兩人之間本就存在著根本性的衝突,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共存的關係。

    類似天敵,可其中的差距卻又何止雲泥之別?

    按照比阿特麗絲過去那種偏激到極點的性子,本該在讀取記憶的瞬間就將緹雅徹底抹殺。

    可考慮到這或許會對容器造成不可逆轉的損傷,甚至導致祂降生後多走數千年的彎路,因此縱使心中充滿殺意,祂也依舊維持著最基本的克製。

    事已至此,眼前少女的意識已經淡薄到了極點,隻需稍微引導,便可讓她徹底失去對於這具身體的掌控。

    雖然心中充滿了想要報複和毀滅的**,但終究還是得等到降生之後。

    縱使這個該死的“錯誤”到時已然煙消雲散,可記憶中那個卑賤而又肮髒的少年依舊活著。

    祂會讓他知道,觸碰到不該觸碰的禁忌後,究竟要付出怎樣慘痛的代價。

    念及至此,皎月女神的神情依舊冰冷,可聲音卻稍微平淡了幾分“既如此,我寬恕你的罪。”

    這當然是謊言。

    對於眼前的卑賤之人,祂恨不得將其碎屍萬段,可考慮到對方使用的是祂所看重的身體,這個念頭最終也就無法得以實行。

    之所以這麽說,是為了安撫緹雅絕望的內心,讓溺水之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以相對不那麽激烈的姿態迎接自己的結局。

    誰說神明不會撒謊騙人?

    畢竟宗教本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謊言。

    皎潔的月光朝四麵八方緩緩流淌,精神世界中,少女本就淡化到快要變得透明的自我意識,愈發虛弱了。

    眼下的她隻想安心地躺在地上,好好睡一覺,以此平複自己痛苦而破碎的靈魂。

    再也不要醒來。

    可在這之前,她還有最後的話要說。

    “女神大人,事到如今,我已沒有資格向您祈求什麽,也不齒於利用這具身體和您提條件但有兩件事,我無論如何也要說給您聽。”

    緹雅將額麵貼在冰冷的地上,無比卑微地說道。

    她的聲音微微顫抖,斷斷續續,仿佛使用了莫大的勇氣。

    聞言,皎月女神微微皺眉。

    按照教會提供的信息,眼前的少女一直以來都接受著教會的培養,潛移默化中就連思想都遭到了改變,宛如不會反抗的人偶,任格麗特修女等人擺布操弄。

    可眼下雖然是兩人初次見麵,比阿特麗絲卻察覺到了一股違和感。

    就仿佛眼前的少女,僅僅隻在神月之隙的短短一夜中,發生了某些翻天覆地的改變。

    理由很簡單。

    從對方的這段話語中,祂居然聽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脅迫。

    放在過去,對於信仰的女神和深深依賴的教會發出反抗什麽的,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比阿特麗絲沉默了幾秒,隨後平靜道“不會有任何人來救你,也根本不可能有人站在你這邊關於這點,你應該再清楚不過吧?”

    “我明白。”

    她當然明白。

    再明白不過。

    眼下之所以要說這些,並非為了拖延時間,或是心中還殘留著什麽不切實際的希望。

    說到底,在教會所構築出來的溫柔假象被徹底拆穿之後,她就已然沒有了任何的容身之地,就連存在本身的意義都遭到了毀滅。

    除此之外,眼下自己唯一的好友被囚禁在宗教裁判所,麵臨死亡的刑罰,林恩更是還在蒙受莫大的冤屈,遭到圍堵和追殺。

    緹雅並不奢望有人能來救她,因為那是隻有歌劇中才會出現的橋段。

    她隻希望在死之前,能將自己最後的善意傳遞給這個世界。

    察覺到少女此刻的情緒,比阿特麗絲淡淡道“說吧。”

    “第一件事我懇求您,能讓教會的人放露易絲一馬,縱使懲罰無法避免,至少留住她的性命。”

    不認識的人。

    比阿特麗絲迅速將這個名字略去。

    對於不感興趣的事情,祂沒有半點心思去關注。

    不過眼下至少還是先用謊言糊弄她一下。

    “我答應你。”

    比阿特麗絲回答道。

    聞言,緹雅的身體微微一顫。

    片刻後,她依舊維持著叩首的姿態,說出了自己的另一個祈求。

    “第二件事”緹雅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無論如何,林恩·巴特萊昂是無辜的,一切都是我的錯。”

    “是我不知廉恥地對他出手,主動勾引了他,以至於犯下了無法寬恕的罪孽。”

    “女神大人希望您,能救他一命。”

    緹雅的手指緊緊攥著冰冷的地麵,脊骨仿佛都被折斷了一樣。

    她是那樣卑微,如同放棄了身為人類的最後尊嚴,將顏麵徹底揉碎,丟進了塵土之中,祈求以此醜態換得皎月女神的網開一麵。

    然而注視著眼前的一幕,皎月女神非但沒有絲毫觸動,甚至還無聲地發出了嗤笑。

    因為實在是可笑至極。

    祂之所以會憤怒到如此境地,不正是因為那個名叫林恩·巴特萊昂的存在?

    至於記憶中已經有些淡化和模糊的另外一人,似乎叫做席亞·阿索蘭特,則不知為何,並沒有給祂那麽強烈的厭惡,反而隱隱對他產生了幾分沒有任何緣由的好感。

    因此,皎月女神心中的所有殺意,都僅僅隻針對林恩一人。

    讓一名貨真價實的神明產生如此憤怒,他又如何能夠幸免?

    “我答應你。”

    皎月女神注視著將額麵緊緊貼在地上的卑微少女,嘴角噙著嘲諷的笑意。

    這當然也是謊言。

    不過事已至此,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

    “”

    聽到皎月女神的承諾,緹雅卻並未展現出想象中的激動和誠惶誠恐。

    不僅如此,還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

    然而皎月女神也逐漸失去了最後的耐心。

    察覺到眼前的少女似乎放棄了最後一絲對於身體的掌控,祂不再猶豫,微微抬手。

    伴隨著明淨的光華從掌心綻放,祂仿佛握住了一輪月亮。

    與此同時,本就由月光之力構築而成的白色虛影,也隨之閃爍顫抖了起來,體內的力量和意識開始以柔和平靜的姿態,朝著眼前的容器體內緩緩流淌。

    在宛如月亮般浩大的力量侵襲麵前,緹雅最後的意識宛如微風中的火燭,搖搖欲墜。

    一股冰涼刺骨的感覺襲遍全身,仿佛無形的神經脈絡植入了她的體內,一點一點地蠶食著原本屬於她的身體控製權。

    少女再也無力支撐身體,輕輕摔倒在地。

    此刻,她才終於和一直以來信仰的皎月女神對上了視線。

    從祂的目光中,緹雅仿佛察覺到了什麽。

    “果然是一樣的啊。”

    她的神情空洞而又枯寂,喃喃自語。

    莫名其妙。

    皎月女神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但仍舊沒有停止手上的動作,繼續侵占著她的身體。

    而緹雅也沒有絲毫抵抗,就這麽任由她肆意施為。

    可她口中的話語卻並未停止。

    “您的眼神和那些高高在上、自詡超凡的貴族們,是一樣的。”

    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們的體內流淌著先祖的尊貴血脈,自詡和卑賤而又貧窮的底層人不是同一物種,肆意欺壓、虐待著民眾,將他們視為豬狗。

    貴族尚且如此,又何況將人類視為信仰食糧的神明?

    “大膽!”

    皎月女神感覺受到了冒犯,口中斥道。

    然而緹雅的臉上卻並沒有展現出絲毫的畏懼和悔過,隻是露出一個淒美而又絕望的哭笑。

    其實從女神允諾她第一件事的時候,緹雅就察覺到了對方的謊言。

    至於第二件事,則更是天方夜譚。

    這樣的存在,又怎麽可能因為口頭上的允諾而受到約束?

    “抱歉。”緹雅輕聲自語,“真的很抱歉。”

    “直到最後,都沒能幫到你。”

    對手是神明,她沒有任何抵抗的能力和手段。

    可即便這樣,少女心中希望對方活下去的執念並非虛假。

    因此

    “一定要活下去啊。”注視著比阿特麗絲虛化的身影,緹雅無聲地流著眼淚,“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

    下一秒,正在對緹雅的身體進行侵占奪舍的皎月女神,仿佛突然間察覺到了什麽異常,神色劇變,尖聲說道“你對這具身體做了什麽?!!”

    由皎月意識凝聚而成的白色虛影宛如明滅的火燭,劇烈顫抖著。

    祂想要一口氣徹底奪取這具容器的控製權,又像是遇到了令祂極其厭惡的事情一樣,下意識想要從中逃脫。

    與此同時,目光憤怒地看向了精神世界中幾乎快要徹底消失的緹雅。

    聞言,少女輕輕擦去眼淚,隨後看向眼前的皎月女神。

    這是她此生第一次,對懸於天際的無上強權發起反抗。

    “沒什麽。”此時此刻,緹雅仿佛發生了某種骨子裏的蛻變,神情柔弱卻又倔強,“隻不過,是一道詛咒罷了。”

    “詛咒?!”

    皎月女神看向她的眼神驚怒而又荒誕。

    區區一個卑微渺小的“錯誤”,就連使用的封印物,甚至體內的超凡能力和神授因子都是祂所賜予的。

    身為河流途中的飲水者,也想對祂這樣偉大而又至高的根源下達詛咒?

    真是可笑至極!!!

    察覺到對方的目光,緹雅輕輕搖了搖頭“不是您想象的那樣。”

    “這道詛咒沒有任何力量根源,也無法對您造成任何威脅,甚至無法找尋到咒印和標記的存在。”

    “因為,這是名為愛的詛咒。”

    事已至此,先前出於種種原因,被緹雅不斷積壓在內心深處,不願直麵的情緒和想法,一股腦地湧上心頭。

    臨死之際,她終於願意好好審視自己和林恩之間的關係,也終於願意麵對心裏最真實的想法。

    一切的一切,都始於他的謊言,卻止於她的坦誠。

    “我愛上他了。”

    “荒謬!!!”

    皎月女神緊咬牙關,試圖磨滅掉這個仿佛身心都得到蛻變的“錯誤”意識。

    然而對方並未抵抗,隻是平靜地說道“縱使您將我徹底殺死,詛咒也依舊存在。”

    “又或者其實這並非詛咒,僅僅隻是身為一個‘女人’所擁有的最基本的權利,縱使您對我下達過‘排斥所有異性’的‘賜福’,也依舊無法違背此等天性。”

    “我愛他,也希望他能夠好好活下去。”

    “因此,為了拯救他,我會把‘愛他’作為第一要素,鐫刻在每一寸骨血的最深處,直到形成無法悖逆的生物本能。”

    “就算意識遭到磨滅,就算身體的控製權被您掌控,殘留在這具身體本能之中的餘火,依舊無法熄滅。”

    “笑話!!!”聽到緹雅的話語,比阿特麗絲深切地意識到對方並未說謊,因此愈發震怒,“你以為憑借這種低賤的伎倆和手段,就能阻止我殺死他?!”

    “或許不能吧,畢竟您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沒有什麽是您做不到的。”緹雅無聲地笑了笑,“但是,沒有關係。”

    “縱使無法阻止您對他出手,可倘若那一天到來的時候,這道‘詛咒’能夠讓您在麵對他時,產生哪怕一絲一毫的遲疑和退讓,那麽我所做的一切努力,就都沒有白費。”

    “因為我很清楚。”

    “那家夥,可是非常厲害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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