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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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天剛蒙蒙亮,就有巡監來敲鑼,木蘭早就睜開了眼睛,但一直等到聽到動靜才和眾人一道起身。
    行軍的休息一般是將兵器枕在頭下合衣而眠,一是天寒解衣入睡容易受凍,二是遇到夜襲能很快整肅起來,木蘭冷得手腳發寒,自己蹦跳了一陣,收拾了被褥等物,喝了點水就算洗漱了。
    朝食是兩塊餅子,木蘭吃了一塊又把另一塊咬了一口,喝空水囊,感覺肚子裏發沉,這才把餘下的餅子珍惜地揣進懷裏。
    萬人的騎兵隊伍隻花費了一點點時間就重新開始行軍,盔甲上甚至還有晨霧染上的露水,木蘭騎在馬上調整了一下坐勢,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不覺騎在了將軍的後側,一抬頭就能看到將軍的背影。
    那是個清瘦的,高大的背影。
    木蘭晃晃悠悠地想著事,不自覺地盯著衛青背影看,從蒙蒙的清晨一直看到天色微暗,到了晚食時分。
    經曆了又一日的顛簸,眾人都疲乏得厲害,木蘭才去領了飯食回來,就發覺大帳裏氣氛冷肅,不時有傳令兵出入,氣氛和平日截然不同,也不必她多思考,衛青便對一名老將囑咐道:“孫校尉領一千二百騎自右策應,記住,千萬不能亂了陣勢。”
    孫校尉肅容應下。
    木蘭立刻明白,是遇敵了。
    如今兵出上穀,馬踏荒原,本就是隨時都會遇到匈奴人的時候,區別隻在於雙方兵力大小,似乎上天也有意叫衛青這初次對上匈奴人的年輕將領練練手,三撥斥候報來的情況都差不多,對麵是一支小股匈奴騎兵,約五百騎左右,剛剛洗劫了一個村莊,馬後還捆著不少年輕婦人。
    匈奴人聚族而居,往往一個部落百二十騎就能組織起來南下劫掠一番,並且不必太過辛勞就能滿載而歸,手無寸鐵的漢家百姓遇到騎馬砍殺的匈奴騎兵,便成了煉獄一景,男人砍下頭顱論戰功,女人拉走做奴隸,有時孩童還會成為他們口中的血食。
    作惡得不到懲戒,隻會愈演愈烈。
    衛青知道自己的兵力雖多,但不夠精銳,倘若指揮不當,被戰鬥經驗豐富的五百匈奴騎衝散陣營乃至全甲而退都不稀奇,越是這個時候,他就越不慌亂,冷靜地下達一個個軍令,最後命人取來戰甲披掛上身。
    將軍往往不會衝陣在前,衛青也不準備做前鋒去砍殺,但他要乘坐戰車於中軍指揮。
    木蘭不會穿甲,她認真地看著兩名親兵麻利地將一整套鎧甲穿戴在衛青的身上,把每一個步驟都看在眼裏,鎧甲並不算厚重,重甲難行,重騎兵往往隻能衝陣,真正廝殺起來還是輕騎兵能建功,將軍著甲也不是為了防止劈砍,而是擋箭矢的。
    真正的戰場之上,最可怕的不是正麵的刀兵,而是不知何時就瞄準上來的冷箭,木蘭能入正軍做騎兵,也是因她在箭術上有一些天賦,加上年紀小骨骼輕,是輕騎兵的好苗子。
    戰前準備是極快的,木蘭沒有跟過別的將軍,並不知道快慢之分,她從軍時日太短,草草訓練過一些軍令就被分配入營,平靜的軍營生活持續了不到半月,就懵懵懂懂地踏上了行軍的路程。
    兵馬齊備,路線劃清,先鋒入陣,戰鬥就以極快的速度蔓延開來,木蘭騎在一匹馬上,身後是高大的戰車,她感到有一點緊張,手裏的弓箭握得很緊,死死地盯著前沿戰場。
    她的眼神極好,織布久了的人眼睛會越來越不中用,但她也許是因為年紀還小,不僅看得很遠,箭也很準,手中弓弦勒緊,慢慢瞄準一人。
    不是射靶,不是射鳥,而是真真正正對準一個人。
    木蘭感覺自己的心態很奇異,明明心裏很恐懼,身體卻極為冷靜,如同看待獵物一般用箭頭瞄準那匈奴弓兵的脖頸,弓箭微向上抬,箭矢在半空中形成一個淺淺的弧度,然後——正中咽喉。
    看著那匈奴人撲騰著從馬上掉落,木蘭咬牙,手向後取出一支箭換上,弓弦再度勒緊,視線在匈奴人中來回,如戾鷹般尋找下一個獵物。
    這一箭發出,再次對穿一名匈奴騎兵的脖頸,木蘭閉了閉幹澀的眼睛,她回頭看了一眼戰車,戰車上的衛將軍兜鍪覆蓋整張臉,看不見神情,但她隻是看了一眼,就覺得心安,隨後用顫抖的手再次取了一支箭。
    隻是這一回手顫得厲害,隻射中了一人的眼睛,看著顫抖的雙手,她沒再射了,箭頭鐵製,沒那麽多給她浪費。
    隨著衛青的不時下令,漢軍的令旗揮舞,戰場的局勢逐漸變換,隨後不久,側邊有騎兵衝殺而出,將匈奴騎兵團團圍殺,包圍圈不斷減小,直至消失。
    此役,全殲五百匈奴騎兵。
    這是木蘭人生中的第一場戰爭,結束得極快,她隻來得及發出三箭,不止她沒有反應過來,後軍許多士卒直到鳴金收兵,將軍下令打掃戰場時才知道前鋒營那邊加上埋伏的一千二百騎,總共不到三千人,以傷亡不過五十的代價將傳言中戰無不勝的匈奴騎兵全部殲滅了。
    此前漢軍與匈奴的大小戰役幾乎沒有勝局,漢軍裏一直有傳言說十個漢卒才能打贏一個匈奴人。
    軍中一直有人奔走呼號,後軍不斷向人打聽前沿的情況,從後軍又傳到了再後方的輔兵營,從一開始的互相問詢到振奮大喊,幾萬人的聲勢非同小可,起初是散亂的聲響,後來不知是誰高呼了一聲衛將軍威武,軍營裏逐漸響起無數回聲。
    衛青正在卸甲,先後遣了兩名親兵去叫人不要再喊了,可沒多久連派出去的親兵都被奇異的氣氛感染,跟著眾人高呼起來,實在沒有辦法,看木蘭愣愣地站在那裏,笑道:“還是木蘭穩當,來,替我卸甲。”
    木蘭悶頭去卸甲,甲胄是真不好卸,鐵板連塊的重甲沉重無比,丟在桌上都發出厚實的一聲悶響。
    衛青這才鬆了一口氣,全甲在身,實在折磨,見小少年還是低著頭,肩頭顫抖,不由問道:“木蘭?”
    木蘭忽然埋頭衝了出去。
    衛青正納悶,就聽外頭一聲熟悉的少年尖叫響起:“衛將軍威武!威武!”
    衛青手裏的兜鍪都差點給震飛了出去,但又忍不住好笑,在營帳裏來回走了幾步試圖冷靜下來,可青年臉上內斂的神色還是漸漸被淡淡的笑容覆蓋,漸漸地,在漫天的衛將軍威武聲中,笑容逐漸放肆成了大笑。
    笑吧,隨他們吧。
    今日,衛將軍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