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分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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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日清晨,連同小餘在內的九名地界新晉教眾,一早便在李老師的帶領之下,靜靜等候在了他們居住的兩間小屋外。
    因為再有片刻,便如李老師之前所言,地界各堂的管事之人就會前來此處挑選今年的新晉教眾,從而將小餘等九人對應安排到地界各堂任職。
    待到紅日初升時,首先穿過淡淡的薄霧、抵達的這片空地的,分明是一個年逾半百的高大老者,和地界教眾一樣身穿黑袍,看年紀恐怕不在李老師之下。然而來人舉手抬足間的那種輕鬆自在,顯然不同於李老師那一臉苦大仇深的模樣。
    看到來人大步前來,李老師急忙招呼眾人一起向這高大老者行禮,然後才向大家介紹道:“這位便是我夏風堂的傅堂主,也是我夏風堂的正堂主。”
    對於李老師的這番介紹,眾人難免有些摸不著頭腦,不明白來人為何既是夏風堂的“副堂主”,同時又是夏風堂的“正堂主”。
    那高大老者見狀,不禁哈哈一笑,向李老師擺手嗬斥道:“去去去!虧你也是為人師表,說起話來卻是這般夾纏不清。”
    說罷,那高大老者便轉向眾人說道:“我姓‘傅’,是這夏風堂的正堂主。按照地界慣例,夏風堂中除我之外,本該還有另外兩名副堂主,但如今卻隻有一名在職。湊巧的是,在職的這位副堂主又偏偏姓‘鄭’,所以每每說起,總是解釋不清。”
    說來眾人在夏風堂後麵的這兩間小屋外學藝,今日還是頭一回見到大名鼎鼎的夏風堂堂主,驚訝之餘,再看到這位傅堂主全無半分架子,言辭還甚是風趣,都是大生好感。當中小帥最是機靈,連忙說道:“是是是,傅正堂主好,屬下黎文帥有禮了!夏風堂自傅正堂主之下,另外還有一位鄭副堂主,這一點屬下決計不會弄錯。”
    不料傅堂主立刻詢問道:“如此說來,這位黎兄弟是願意留在我夏風堂任職了?”
    聽到這話,小帥頓時臉色大變,急忙縮身回去,再不敢多嘴一句。
    因為所有人知道,隻有那些沒能被冬雪、秋月二堂選中的人,又或者說是被冬雪、秋月二堂淘汰的人,才會被迫被留在夏風、春花二堂,領一個不痛不癢的閑職。
    那傅堂主見眾人都不敢再說話,不禁哈哈一笑,轉向李老師詢問道:“老李,依你之見,今年這批新晉地界的教眾裏麵,可有留給我夏風堂的人選?”
    隻聽李老師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啟稟堂主,在老夫的悉心教導下,今年這批教眾勤修苦練,進步如飛,如今都已算得上是本教出類拔萃的人才,想來都有資格入選冬雪堂。倘若他們果真都被冬雪堂相中,又或者是去了秋月、春花二堂,恐怕便沒有留給本堂的名額了。”
    傅堂主顯然不滿意他這一回答,忍不住啐了他一口,罵道:“你這老家夥,說實話!”
    李老師這才遲疑著說道:“且不論當中的兩名女教眾,另外七名男教眾裏,就算冬雪堂的篩選再如何嚴苛,至少也該有大半能夠入選,最多隻會落下兩三個人。”
    雖然他並未明言究竟是哪兩三個人有可能落選,但他的目光卻已相繼投向人群裏兵坊出身的左三爺、一名白衣男教眾和小餘。
    那左三爺頓時一驚,脫口問道:“我……我為何會落選?論武技,論經驗,論資曆,我左老三的就算不是今年的數一數二,至少也是前三甲,憑什麽是我落選?”
    傅堂主卻沒有解答他的疑問,隻是笑道:“不過隻是隨口聊聊,你又何必當真?他冬雪堂要選誰、不選誰,又不是我夏風堂說了作數,你隻管等冬雪堂的人自己來選便是。”
    說罷,他又將目光投向李老師暗示的另一名白衣男教眾,隨即歎了口氣。然後他再望向人群中的小餘,卻是目光微動,似笑非笑地問道:“老李,你的意思是說,這位小兄弟也要留在我夏風堂了?”
    李老師急忙低聲解釋道:“傅堂主有所不知,這少年天賦雖高,卻因修煉過陽派內功,以至無法修煉本教的高深武技。似他這般情況,冬雪堂自然是不肯接納的。”
    卻見這位傅堂主嘿嘿一笑,兩隻眼睛繼續打量小餘,意味深長地說道:“老李,我知道你一向勤勤懇懇,殊不知你既然一心想往高處走,那你的兩隻眼睛便該多往高處看,而不是成天落在低處。”
    李老師頓時一怔,不解地問道:“屬下愚鈍,還請傅堂主指教。”
    傅堂主卻已將目光從小餘身上挪開,好整以暇地伸了一個懶腰,笑道:“每年新教眾的篩選,總是要等到冬雪、秋月二堂選剩下的,才能輪到我夏風堂和春花堂。要知道冬雪堂的潘堂主和秋月堂的黎堂主,那是何等人物,又豈會像你李宗簡這般鼠目寸光?隻怕是我夏風堂池淺廟小,留不住真神真佛。”
    他這番話不但李老師沒聽明白,在場的其他教眾也同樣沒有聽懂。就連小餘自己也是雲裏霧裏,難道這位傅堂主的意思是說,冬雪和秋月二堂的堂主慧眼識人,竟會看上自己這個身懷陽派內力的教眾不成?
    可想而知,倘若自己當真會被冬雪、秋月二堂選中,那麽唯一的解釋就隻可能是源於自己那特殊的身世來曆了。
    可是關於自己的身世來曆,依照小餘這些日子的所見所聞,隻怕整個夜神殿上下,便隻有傳說中那位至高無上的聖女和天界禁地裏那位來自中原的詭道高人知曉。此外就連每次都替自己領路的那位萍姑娘,顯然也不知當中緣由,更別說是夜神殿裏的其它教眾。甚至包括阿玲、喪彪和小帥在內,小餘也從未透露過半句,冬雪、秋月二堂又怎會因為自己的身世來曆,從而將自己選入堂中任職?
    就在小餘納悶之時,忽聽一個溫和的男子聲音從遠處的薄霧中傳來,笑道:“多時未見,堂堂夏風堂堂主,如何竟在背後說人長短了?”
    話音落處,隻見一男一女兩人已踏著霧氣而來,眾人舉目望去,卻是冬雪堂的人,而且還是大家都認識的兩位熟人。
    隻見為首之人是一個四十多歲年紀的矮胖男子,滿臉和藹可親,正是一年前負責接待他們這批新晉教眾的冬雪堂潘堂主;而另一位與潘堂主同來的,卻是和李老師一同授業的那位冬雪堂的黃老師。
    看到冬雪堂的潘堂主今日居然是和黃老師同來,不少人頓時醒悟過來,暗罵自己糊塗。
    要知道這位黃老師身為冬雪堂教眾,過去這一年裏和李老師一同授業,自然早就對他們這批新晉教眾的情況了如指掌。也就是說,冬雪堂今日要選的人,多半一早便已有了決定。早知如此,自己平日裏便該多與這位黃老師親近才是。
    眼見冬雪堂堂主親臨,身為夏風堂堂主的傅堂主急忙笑臉相迎,客套道:“冬雪堂相中了哪些新教眾,隻需帶句話來便是,又何必勞煩潘堂主親自跑這一趟?”
    潘堂主也客套道:“都是為本教效力,哪有什麽身份高下?說來這批新晉教眾當日上山,便是由我親自接待;今日再來,也算是有始有終了。”
    隨後兩人又相互恭維一番,潘堂主才問道:“話說秋月、春花二堂的人還沒來麽?”
    傅堂主不禁一笑,說道:“潘堂主這卻是明知故問了。要知道冬雪、秋月二堂,向來都是本教的中流砥柱,每年的新晉教眾,也從來都是由冬雪、秋月二堂先選;選完剩下的,女的歸春花堂,男的歸我夏風堂。是以這些年來,春花堂不一直都是等著我們將落選的女教眾送去,又怎會主動派人來挑?”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頓,又說道:“至於秋月堂的黎堂主,她所要求的學習巫蠱秘術的天賦,卻不是我這大老粗所能理解的範疇了。況且秋月堂近年來招收的新教眾,幾乎都不是來自這些通過神殿選拔的人界教眾,而是自行前往長夜穀外尋訪所得。就像去年、前年新教眾的篩選分配,秋月堂非但一人未選,甚至連人都沒有派來過。”
    最後傅堂主望向這位冬雪堂堂主,笑道:“所以今年的這些新晉教眾,隻要能入潘堂主的法眼,全部要走都行,最好一個也別留給我們。”
    這番話直聽得潘堂主連聲謙遜,一口一個“不敢”,但目之所及,卻已向同來的黃老師遞了個眼色。
    那黃老師會意,當即上前從人群裏點出四人,依次是喪彪、小帥、教坊的“穿山甲”和另一名白衣教眾。接著她略一遲疑,又讓小餘也一並出列。
    看到小餘被黃老師喚出人群,一時間在場眾人都是驚愕不已。尤其是那位李老師,更是當場目瞪口呆,表情仿佛是剛剛生吞了一枚帶殼的雞蛋。
    要知道小餘身負陽派內功、以至無法修煉夜神殿高深武學之事,曆經過去一年的相處,已然人盡皆知。按照李老師的說法,但凡是已經修煉過陽派內力的教眾,在地界四堂眼中看來,便幾乎等同於廢人。就算小餘當日與人界總管洛無心的一戰震驚全場,但無論他當時的實力有多強,由於日後無法修煉夜神殿的各種高深武學,也就隻能原地踏步、到此為止了。
    可是身為地界四堂之首、所有地界教眾擠破頭都難以加入的冬雪堂,今日為何竟要收納一個廢人?
    對此小餘也是驚訝不小,隻能用疑惑的目光望向這位冬雪堂的潘堂主。
    然而眾人還沒來得及質疑,人群裏的左三爺已率先按捺不住,徑直大步踏出,一臉驚怒地瞪著小餘,再次重複他之前說過的話,怒道:“論武技,論經驗,論資曆,我左老三就算不是今年中數一數二,至少也是前三甲,憑什麽選他不選我?”
    對於左三爺的這一疑問,潘堂主隻是歎了口氣,淡淡說道:“實在抱歉,但凡年齡在三十五歲以上的教眾,冬雪堂向來不收。”
    這話一出,左三爺頓時呆立當場,臉上原本的驚怒之色,已在不知不覺中化作了無盡的失落。
    但是轉瞬之間,他臉上的失落又重新變回憤怒,厲聲喝道:“放屁!我左老三今天便要向所有人證明,年輕人能夠勝任的差事,我同樣也能勝任,而且隻會做的比他們更好!”
    伴隨著這話出口,左三爺突然抬手,重重一掌拍向身旁的小餘。不等眾人回過神來,他那冰冷淩冽的掌風便已觸及小餘胸前的衣衫。
    幸好小餘那份能夠預知凶險的機警猶在,麵對左三爺近乎偷襲的這一掌,百忙中他也是抬手一掌,在千鈞一發之際擋下了左三爺攻來的這一掌。
    一時間場中兩人雙掌相交,繼而一動不動,正是在以他們剛從地界學到的內功進行比拚。不同的是左三爺施展的是以【銀夜心法】為根基的進階功法【六玄決】,而小餘施展的卻是胡老九傳授的【流火功法】。
    眼見不曾修煉過【銀夜心法】的小餘居然能夠接下左三爺這一掌,在場眾人都是心中一凜。然而相比起來,此刻最為驚訝的人,卻是左三爺自己。
    要知道左三爺雖然是和大家同時加入地界,也和大家一樣同時從頭開始修煉內功,但由於他年紀較長,憑借過往積攢的【煉招】根底,【煉氣】無疑事倍功半,一點就通。早在其他人還在專研基礎的【銀夜心法】時,他便已經開始修煉【六玄決】這一套進階內功了。
    誰知此刻左三爺的全力一掌攻出,居然被這個修煉過陽派內功的“廢人”毫不費力接了下來,而且任憑左三爺如何運功,非但無法逼退對方半步,自己的手掌被對方掌間那股熾熱真氣的來回衝撞,反倒有一種被火灼傷般的劇痛,這教一直自詡為“數一數二”、“位列三甲”的左三爺如何不驚?
    就在這時,冬雪堂的潘堂主已回過神來,向場中的左三爺沉聲道:“年紀必須在三十五歲以下,這是冬雪堂招收教眾曆來的規矩,用不著你來證明什麽。”
    夏風堂的傅堂主也笑道:“算了吧,這位小兄弟煉的雖是陽派內力,但就憑他這一出手,至少也是三五年的內功修為,你不是他的對手。”
    左三爺沒能一招得手,此時已經逐漸冷靜下來。他曾在神殿選拔之上親眼目睹過小餘對付洛無心的手段,再聽到兩大堂主相繼發話,知道自己將來還要在這地界討生計,當即撤掌收力,借勢退開幾步,然後頭也不回地衝進了眾人居住的小屋,再也沒臉見人。
    哪知左三爺剛一退下,眾人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隻見人群裏那個刀法狠辣的阿麗已大步出列,向潘堂主徑直問道:“請問冬雪堂可有不收女教眾的規矩?”
    說罷,她又補充說道:“我今年二十九。”
    隻見潘堂主微微一笑,說道:“若是實力相當,要在一男一女之間作出選擇,無疑是男子要好用一些。當然,若是遇到實力出眾的女教眾,冬雪堂自然也能破例接納。”
    說罷,他也補充說道:“隻可惜你並沒有能讓冬雪堂破例的實力。”
    話音落處,忽然有一陣刺眼的白光閃爍,卻是阿麗徑直拔出腰間短刀,刀鋒順勢劈向被黃老師點名出列的那名白衣男教眾,同時揚聲說道:“那我今日便向冬雪堂證明自己的實力!”
    有了之前左三爺突然向小餘出手為戒,被點名出列的幾人此時都已有了防備。麵對阿麗劈向自己的這一刀,那白衣男子急忙側身避開,同時也拔出腰間彎刀迎戰,立刻便與阿麗纏鬥在了一起。
    兩人這一番動手,在場的潘堂主、傅堂主和李黃二位老師卻並未阻止,顯是默許了阿麗這番舉動。隻見場中兩人雙刀互搏,所用的都是李老師新教的【血河刀】,待到十多招過去,本就專精於刀法的阿麗便已漸漸了占據上風。
    但那白衣男子顯然不肯放棄能夠加入冬雪堂的機會,兀自咬緊牙關硬抗。隨後又是數招過去,終於被阿麗抓住破綻,一刀割斷了他的手筋,隻能棄刀認輸。
    對於這一結果,潘堂主臉上不禁露出惋惜之色,向那白衣男子說道:“實在抱歉,你這隻手即便能夠醫好,往後最多也隻能剩下五六成力道,基本算是廢了,冬雪堂自然無法要你。”
    聽到這話,那白衣男子雖然心有不甘,卻也不敢造次,隻能懊惱退下。不遠處的小帥見狀,急忙將衣袖裏自己早已裝成鐵鉤的右手藏到背後,但又立刻想起那位黃老師對眾人的情況了如指掌,不禁心中忐忑,生怕自己也會因此落選。
    幸好潘堂主全然沒說小帥右掌殘缺之事,隻是抬眼望向獲勝的阿麗,搖頭歎道:“還是不夠。”
    阿麗頓時臉色一變,立刻又將目光投向已經被冬雪堂選中的小餘、喪彪、小帥和教坊的穿山甲四人。隨後她思索半晌,終於做出選擇,提刀直奔小餘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