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 幫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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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隨著街道上陸續傳來各種動靜聲響,漸漸變得喧囂起來,也便意味著這一夜總算是平安過去了。
    冰涼如水的清晨,在屋頂上睡了一夜的小餘有【流火功法】護體,倒是並未感到寒冷。
    隻是此刻天色雖然亮了,但下麵這座豔香居卻是寂靜如故,顯然是因為良夜苦短,無論是在裏麵工作的女子還是前來尋歡的客人,這個時辰都還沒有起來,小餘也隻能繼續睡在房頂上等候。
    一直到日上三竿,豔香居裏才終於有了動靜。
    小餘當然不敢再回昨天晚上入住的那個房間,而是跳到街道上,由正門重新進去,找到幾個正在收拾打掃的奴仆詢問,打聽到了黑蛇所在的房間。
    隨後小餘便去扣響黑蛇的房門,等了許久,兩眼布滿血絲的黑蛇才把房門打開,問道:“怎麽了?”
    小餘反問道:“不是還要去辦差事麽?”
    黑蛇不禁露出茫然之色,隨即歎道:“兄弟,你著什麽急?你要去殺人全家,當然要事先探查踩點,然後製定計劃,把所有的事都準備妥當才行。哪有早上說要去殺人全家,下午就去把人全家都給殺了的道理?”
    小餘一時竟被他這番話給說住了,不知該如何回答。隻見黑蛇又咧嘴一笑,低聲說道:“兄弟,我們兩個替那杜老爺辦事,那可是押上性命刀口舔血的買賣,他杜老爺招待我倆吃喝玩樂,自是理所應當。再說平日裏我們都在神寂山上憋屈慣了,好不容易出來享受一次,當然要多花些時間,將這份差事辦得越慢越好才是。”
    小餘默然半晌,說道:“好,那你慢慢準備,但我卻不住這裏了,今晚我自己另外找地方住。你準備什麽時候動手,到時候我再回來找你。”
    黑蛇又是一陣愕然,想不通此間有吃有喝,還有美人侍寢,小餘卻為何不肯繼續住在這裏。但他見小餘態度堅決,最後隻得說道:“既是如此,那麽明天……不,後天上午……對,後天上午你再回來找我便是。”
    小餘答應一聲,轉身就走。黑蛇急忙又叮囑道:“兄弟,記得別去招惹【黃天盟】和【三義幫】的人。”
    從豔香居出來,小餘便一路往西出了鳳鳴鎮,前往數裏之外的那座【臥虎寺】,打算去找當年結識的大強小強兩兄弟和那些小乞丐。誰知這一路行來,還沒抵達寺門,沿途便撞見了好些個行人,說是前往寺中拜佛的香客。
    小餘不禁有些詫異,記憶中的臥虎寺不過是一座荒棄的古寺,裏麵隻有幾個老和尚和那位來自東籲的高僧伽末離,怎麽自己兩年沒來,如今卻已有了不少香客?
    果然,待到他踏進寺中,眼前頓時變作一片香煙繚繞的光景,隨處可見敬香祈福的善男信女。當中還有一個當年打過照麵的老和尚,正樂嗬嗬地向這些香客們還禮。
    小餘便找那老和尚詢問緣由。那老和尚見他穿著夜神殿的黑袍,仔細辨認半晌,才記起了小餘,說道:“小施主莫非不知,就在去年年底,朝廷已經取消了禁止大小官員信奉佛教的命令。如今莫說是我臥虎寺,整個南疆地界上的所有佛寺,隻怕香火都已經重新旺了起來。”
    原來得益於從天竺和中原分別傳入的兩支佛教,自古以來,佛教在南疆常年都是南北二宗並立的局麵。上至國主,下至百姓,可謂人人禮佛,本是一處佛國淨土。
    直到百餘年前,南疆前朝亡於中原妖僧之手,由此對佛家弟子生出忌憚。及至本朝太祖複國,開創大越一朝,更是對國中佛教大肆打壓,嚴禁在任的大小官員信奉。同時又因夜神殿複國有功,朝廷便有意要讓夜神殿取代佛教在南疆的地位。
    誰知就在一年前,朝廷卻突然頒下召令,不再幹涉各級官員信奉各種教派,而佛教居然也在這些教派之中。
    要知道佛教本就在南疆境內根深蒂固,過去幾乎人人信奉,隻因朝廷之前下有禁令,各級官員就算心中向佛,也不敢對外張揚,這才讓治下百姓有樣學樣,再沒人敢涉足佛家寺廟。如今伴隨著官員信佛的禁令解除,自上而下再無顧忌,不過短短一年時間,佛教便已在這南疆大地之上再一次興盛開來。
    小餘對佛教的事本就不感興趣,隻因當年為了解救被那中原惡僧慈信抓走的大強小強兩兄弟,這才從那東籲高僧伽末離的口中聽到了一些。
    至於大越朝廷重新允許官員信佛之事,他雖然有些感到奇怪,但也並不如何在意,便問那老和尚打聽到伽末離的所在,徑直來到寺廟的後院。
    後院的一間禪房之中,雙腿齊膝而斷的伽末離清瘦如故,但臉上的氣色卻明顯變得紅潤了些,想來是因為臥虎寺近年來香火旺盛,他這個東籲來的掛單僧人的夥食自然也有所改善。
    見到小餘身上穿的夜神殿地界黑袍,伽末離也是微微一凜,隨即合十歎道:“罪過罪過……兩年未見,小施主離那阿鼻地獄,卻是又近一步。須知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否則隻會越陷越深,終究無法自拔。”
    小餘此時已經知道了夜神殿的不少行事做派,就連天界禁地裏自己的那位師父,都說夜神殿是魔教、邪教,可見這東籲高僧一直勸自己脫離夜神殿,到底也是一番良苦心。
    隻可惜如今小餘還沒弄清自己的身世來曆,再加上夜神殿裏還有阿玲、喪彪和小帥,以及傳授自己功課的木中之人和萍姑娘,他當然不可能就此離開。
    小餘便說道:“大師不必再勸,我早就說過,佛門裏未必都是好人,夜神殿裏也未必都是壞人。”
    伽末離卻不以為然,正色說道:“東方的中原有一句老話,是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即便我佛神通廣大,天上地下唯我獨尊,尚且也會受邪魔蠱惑,動搖佛心,又何況是你區區一介凡人?”
    小餘不禁笑道:“若是我當真受了夜神殿的蠱惑,按照本教的行事做派,似大師這般詆毀辱罵本教,就算不取你性命,少不得也要抽你幾個大嘴巴了。”
    伽末離還是不肯罷休,又說道:“若是旁人執迷不悟,小僧倒也不必再勸。隻是當年一番因果,小施主體內畢竟流轉著小僧的佛門內力,終究是與我佛有緣之人。隻要小施主迷途知返,與夜神殿這等邪魔外道劃清界限,小僧定會將我佛門的正宗內功心法與密宗的【大手印】神通傾囊相授,指引小施主修成正果。”
    小餘不想再和他糾纏,隨口敷衍幾句,便詢問大強小強兄弟和另外幾個小乞丐的去處。誰知一番詢問之下,才知道那些小乞丐早就不在這座臥虎寺裏了。
    隻聽伽末離說道:“大約是在前年,也便是小施主你上次來臥虎寺之後,沒過兩個月,那些小乞丐便因忍受不了佛門的清規戒律,在大強小強兄弟兩個的帶領下自行出去謀生了,小僧也不知道他們如今身在何處。”
    小餘尋了個空,本想就在這寺院裏歇息一夜,但是看到這些絡繹不絕的香客,又覺得有些不妥。最後他隻是在寺裏吃了頓稀粥蔬菜,待到日頭偏西,便與伽末離作別,離開臥虎寺重新趕回鳳鳴鎮。
    要說大強小強兄弟帶著眾乞丐自行謀生去了,如今也不知是否還在這鳳鳴鎮一帶,小餘一時也無從尋找。思來想去,他隨即想起小乞丐們當年跟著那個黃蜂針混的時棲身的那座破廟,就算去那裏找不到大強小強等人,反正自己也是無處可去,倒不如接下來的兩日便去那間破廟裏過夜,也好過再回那豔香居麵對那些青樓女子。
    伴隨著夜色將至,南疆的荒野之中,又有了強盜劫匪出沒。隻是不同於過往,或許是因為小餘身上這件夜神殿黑袍的緣故,好幾個麵相不善的大漢遙遙見到他,立刻就像老鼠見了貓似的遠遠避開,再不敢上前生事。
    等小餘抵達鳳鳴鎮外的那間破廟時,天色已然黑盡。眼見破廟四下空無一人,也不見有人居住在此的痕跡,小餘難免有些失落,隻能進到廟中,打算在這裏對付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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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知小餘剛在裏麵盤膝坐下,打算修煉兩個時辰內力,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響,聽方向正是往這座破廟而來。他不禁回想起自己當年帶著那個小美回夜神殿時,就是在這間破廟裏撞見了那個天竺少年阿布哈桑,還因此學到了天竺的【三脈七輪】神通,難道這一次自己又會在這裏撞見什麽奇遇?
    小餘到底是少年心思,想到這一點,便起身躲到廟後,要看看來的究竟是什麽人。不過片刻工夫,一個瘦小的身影已小心翼翼地進到廟中,隨即吹燃火折子照明,卻是一個隻有十來歲年紀的陌生乞丐,身上衣衫又破又髒。
    隻見那小乞丐看到四下無人,便去牆角處摸索,隨即便在牆上掏出了一個大洞,正是當年那個乞丐老大黃蜂針藏匿金銀珠寶的地方。但不同的是,小乞丐從洞裏取來出的卻不是錢財,而是一條用油紙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熟狗腿,隨後便在廟裏旁若無人地啃了起來。
    小餘這一整日隻是在臥虎寺裏吃了頓稀粥蔬菜,此時見這小乞丐兀自吃得津津有味,居然有些按捺不住。他早就結交過大強小強等乞丐,看到這麽一個小乞丐,非但有種莫名的親切,而且也不避諱,索性便現身出來,向那小乞丐問道:“兄弟,你這條狗腿分我一些如何?”
    那小乞丐頓時下了一跳,待到回過神來,眼見小餘衣衫整潔,忍不住問道:“乞丐吃過的東西,你也吃得下?”
    小餘徑直來到他麵前坐下,笑道:“你吃得下,我當然也吃得下。若是我吃不下,又何必問你討要?”
    或許是平日裏乞討時遭人白眼慣了,此刻遇到旁人向自己討食,那小乞丐倒是大方,果然從他的熟狗腿上撕下一塊肉遞給小餘。小餘也不客氣,轉眼就吃了個幹幹淨淨。
    隨後小餘便這小乞丐閑聊,問他為何會將狗腿藏在此間。那小乞丐也不隱瞞,大大方方地說道:“這是老大給我們定下的規矩,如果白天討不到錢,晚上回去就沒飯吃,所以我們總是會在外麵偷偷藏些吃的。我今天運氣不好,忙了一整日,結果連半個銅板也沒討到,不得已隻好來吃這條前幾天偷偷藏起來的狗腿,等吃飽了再回去不遲。”
    小餘自然知道乞丐一行的規矩,聽到這話,不禁莞爾,說道:“看來你們的這位老大,對你們還算是不錯了。要是他成天派人盯著你們討錢,你們哪還有機會在外麵偷藏食物。”
    小乞丐頓時一笑,有些得意地說道:“那是自然!老大好是好,隻是規矩定得太嚴厲了些。不過規矩要是不嚴,我們【三義幫】又怎能在這鳳鳴鎮上混出明堂?”
    這話一出,小餘頓時一怔,脫口問道:“你說你是三義幫的人?所謂的三義幫,難道便是行乞的乞丐?”
    那小乞丐嘿嘿一笑,反問道:“你怕是從外地來的,居然連我三義幫都不知道?”
    小餘心中一動,追問道:“你們的老大可是兄弟兩人,哥哥瞎了左眼,弟弟跛了右腿?”
    不料那小乞丐聽到這話,突然警覺起來,問道:“你是誰,居然知道我家老大【天殘地缺】的名頭?”
    小餘愕然半晌,一時竟有些哭笑不得。按理說大強小強兄弟兩人和自己一樣,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隻能流落街頭行乞。再加上他們還身有殘疾,本該是值得同情的苦命之人,誰知如今他們卻給自己起了【天殘地缺】這麽一個八麵威風的綽號,細細一想,反倒有些好笑。
    小餘便笑道:“我是你們老大的朋友,眼下正好在找他們,你趕緊帶我去見他們。”
    然而那小乞丐卻不肯相信,一臉戒備地盯著小餘,隨即醒悟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黃天盟】的狗道士!別以為脫了一身黃皮,我便不認得你們了!”
    小餘再次一怔,還想再做解釋,那小乞丐卻已趁著他分神之際,丟掉剩下的半根狗腿,拔腿就往破廟外跑。
    隻可惜小乞丐的這點微末本事,又怎麽可能在小餘麵前逃脫?那小乞丐接連換了好幾個方向逃跑,卻無一例外都被小餘攔住去路,無奈之下,隻能用拳頭說話,但立刻就被小餘輕鬆製服。
    眼見自己跑也跑不掉,打也打不過,那小乞丐掙紮無果,最後隻能服軟,答應帶小餘去見他的老大。
    於是小餘便押著這小乞丐回到鳳鳴鎮上,一前一後在深夜中的街道上來回穿行。似這般走了小半個時辰,小餘才發現這小乞丐分明是帶著自己在這鎮上兜圈,不禁心道:“這小子倒是講義氣,擔心我是大強小強兄弟兩人的對頭,所以不敢直接帶我去他們的老巢,而是在這鎮上來回兜圈,多半是要引起他同伴們的注意。”
    小餘便詢問道:“還有多久能到?你要是再這麽帶我繞圈子,我可要讓你吃點苦頭了。”
    卻聽那小乞丐說道:“馬上就到了,穿過前麵的那條巷子便是。”
    小餘見他答應得如此爽快,心知對方多半已經準備妥當了,隻等自己自投羅網。但是一來對方本就是自己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二來他仗著藝高人膽大,自是全無懼怕,當即押著那小乞丐進了巷子。
    果然,待到兩人行到黑漆漆的巷子當中,一大盆涼水突然從天而降,朝他們兩人當頭澆落。小餘不知深淺,立刻後退躲避,但那小乞丐卻沒躲閃,當場就被淋了一身冷水,同時趁機擺脫小餘的控製,沿著巷子一路往前狂奔逃竄。
    小餘正要上前追趕,誰知巷子裏的這一番埋伏卻配合得恰到好處。小餘這邊剛一後退躲水,緊接著便是一張巨大的漁網從頭頂上方鋪灑下來,算準了位置徑直往小餘身上罩落。
    若是換做一年前的小餘,麵對這麽一張避無可避的漁網,或許還有些吃力,最多也就是拔出腰間的破甲刃割砍。
    但如今的他內力已有小成,當即伸手將網抓住,同時催動【流火功法】的內力,掌間熱力所至,漁網上頓時便有黑煙生出,繼而燃燒起來。伴隨著小餘雙手不停拖拽,轉眼間整張漁網都被他搓到自己掌間,燒成了一大團灰燼。
    看到小餘這一手神奇的功夫,對方埋伏在巷子兩旁牆後的人驚駭之下,再不敢有其他舉動。過了半晌,才聽到前方巷子盡頭傳來一個年輕男子聲音,沉聲問道:“這位黃天盟的朋友,看來今夜是一定要與我們三義幫拚個你死我活了?”
    聽到這個聲音,小餘原本還有些懸吊著的心頓時落下,笑道:“大強,是我!”
    對方愕然半晌,脫口問道:“你……你是老大?”
    話音落處,前方黑暗中立刻便有好幾個人小跑著衝進巷子,為首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少年,左邊眼睛上戴著眼罩,正是當年結識的小乞丐大強。
    待到看清巷子裏的人果然是小餘,大強興奮之餘,又連忙往小餘身後的巷口大聲招呼,又是幾人快步而來。而當中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兀自跛著一條右腿,自然便是弟弟小強了。
    三人在此重逢,都是歡喜不已,各自寒暄幾句。大強隨即叫來手下的所有人,包括之前替小餘帶路的那個小乞丐,吩咐眾人道:“你們全都認清楚了,這一位是方老大,不但是我們兄弟兩個的老大,也是你們所有人的老大!他說的話,就等於是我們兄弟兩個說的話,往後要是再遇到,休要有眼不識泰山,大水衝了龍王廟!”
    小強也補充說道:“你們不是常常問我,說我們三義幫明明隻是我們兄弟兩個領頭,為什麽偏偏要要叫‘三義’?我也曾告訴過你們原因,那便是因為在我們在兄弟兩個的上麵,另外還有一個老大。而這個老大,就是你們眼前的這一位方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