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傷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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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夜廿九的突然出現,小餘可謂又驚又怒,一時間不禁愕然當場,兩隻眼睛仿佛是要噴出火來。
    然而聽到夜廿九這番說辭,對麵的喪彪此時已冷靜下來,知道上了那摘星台是何後果,當即說道:“我倆並非私下鬥毆,是我要試一試他的本事,看看他有沒有資格協助我去辦一件差事。”
    牆頭的夜廿九頓時一愣,轉頭望向喪彪,意味深長地說道:“小子,看在你是冬雪堂教眾的份上,我已是網開一麵。你若是不識好歹,那就別怪我將你一起送上摘星台。”
    喪彪全然不懼,和夜廿九的目光對視,說道:“事實本就如此!”
    夜廿九不禁冷笑兩聲,還要說話,卻聽小餘突然開口,厲聲說道:“何必要去什麽摘星台?你我之間,便在此處做個了斷!”
    說罷,小餘想起胡老九之死,悲憤之際,哪還顧得上自己體內的真氣異常,立刻飛身躍起,手持短劍撲向牆頭的夜廿九。
    卻不料他剛一躍起,緊接著便覺右腿一緊,卻是被人一把扣住自己的小腿,繼而將他整個人從半空中硬生生拽了下來,重新落回原地。
    小餘一驚之下,急忙轉頭去看,隻見出手攔下自己的分明是個氣宇軒昂的中年男子,正是冬雪堂裏兩位副堂主之一的趙副堂主。
    看到本堂的副堂主現身,連同喪彪、小帥在內,在場所有的冬雪堂教眾急忙向他行禮。趙副堂主伸手按住小餘的肩膀,示意他不可輕舉妄動,兩隻眼睛卻望向坐在牆頭的夜廿九,緩緩說道:“武元彪方才所言不假,他的確隻是要試一試這個夏風堂教眾的本事,然後再考慮是否要讓他參與菩提生委托的這趟差事。甚至武元彪今日之舉,原本就是我的授意。”
    頓了一頓,他又向在場眾人解釋道:“此番的那個號稱‘菩提生’的雇主找到我冬雪堂,說好了是要本堂派出四個一等一的好手,隨他一起將一批貨物護送到東籲。按理來說,本堂的夜七倒是最為合適的人選,隻可惜他一向獨來獨往慣了,就算是要外出辦差,也絕不與旁人合作。所以我在堂裏選來選去,最後卻隻選出了三人,尚缺一人,不得已隻好在夏風堂裏找人了。”
    聽到趙副堂主的這番說辭,在場的冬雪堂教眾哪敢質疑,都是默不作聲。隻有那夜廿九氣得臉色鐵青,心知這些隻不過是他臨時編造的借口,先是反駁道:“什麽夜七?如今早已是‘夜卅二’了!”
    說罷,他又接著說道:“這兩人身為地界教眾,今日卻在後院裏當眾鬥毆,在場這許多人都是親眼所見。趙副堂主這是要當眾徇私,包庇他們二人了?”
    趙副堂主卻是麵色如常,笑道:“他們兩人是否屬於私下鬥毆,卻不是誰說了都算數,而是要由各堂的祭師與正副堂主判定。若是要由你來判定,恐怕還得等你坐上本堂的祭師之位才行。”
    夜廿九頓時勃然大怒,提高聲音說道:“趙文重!你幾次三番與我作對,你可曾想過,待到我成為下一任的【雪之祭師】,你將會是什麽下場?”
    趙副堂主依然不動聲色,笑道:“那你可又想過,在你成為本堂的祭師之前,或許我的這個‘副’字便已先一步摘去,成為整個冬雪堂的堂主了?”
    聽到這話,氣急敗壞的夜廿九怒視趙副堂主良久,終於還是將這口怨氣咽了下去,轉向小餘說道:“小子,你若是夠膽,摘星台上,夜某隨時奉陪!”
    小餘怒氣未平,正要應戰,卻被趙副堂主死死按住肩膀,淡淡說道:“你現在去和他打,是打算將他打死,還是打算讓他將你打死?”
    小餘不禁一怔,這才漸漸恢複了理智。
    要知道這個夜廿九身為冬雪堂下一任【雪之祭師】的不二之選,其修為之高,自是可想而知。當日在那摘星台前,更是一出手便卸下了小帥右腕上的鐵鉤。試問如此強大的實力,就算自己完好無損,也未必是他對手,更何況還是此刻體內陰陽二氣爭相翻湧、全然提不起內力的自己?
    至於替胡老九報仇一事,那也要有足夠的把握才行,否則非但報不了仇,隻會白白搭上自己一條性命。便如中原那些老話說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自己又何必要在此時魯莽行事?
    想到這裏,小餘便抬眼望向牆頭的夜廿九,沉聲說道:“你聽好了,有朝一日,我定要親手將你……”
    不料話剛說到一半,小餘體內紊亂的真氣愈發洶湧澎湃,一陰一陽兩股水火不容的內力更是衝破丹田,在周身經脈中來回亂竄,卻是因為方才強行運功與喪彪一戰,終於徹底失去控製,當場便令他噴出一大口鮮血,整個人也隨之癱倒在地。
    一時間,小餘望著頭頂上方那又高又遠的藍天,意識也開始變得模糊。恍然間隻覺自己的身體再也不受控製,仿佛是徹底失去了重量,就這麽一直飄上了天際,翱翔於藍天白雲之間。
    如此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間風吹雲散,湛藍的天空中,竟然出現了日月同輝的奇景。一邊是熾熱的烈陽,一邊是陰冷的寒月,兩者同時照落在他的身上,頓時便是一陣冷熱交替,幾欲令人癲狂。
    幸好就在這危機關頭,小餘突然定住心神,急忙睜開雙眼,才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床上。再看四下陳設,卻是回到了夏風堂後院裏自己居住的那間屋子。
    隨後便聽床邊傳來阿玲的聲音,關切地問道:“你醒了?”
    小餘緩緩點頭,隻覺渾身乏力,之前那一番冷熱交替的折磨,似乎也還餘勢未盡。他略一思索,知道自己方才是在冬雪堂的後院裏吐血暈了過去,自然是阿玲將自己送了回來,急忙開口問道:“我……我睡了多久?”
    阿玲隻是說道:“也不算太久……”
    誰知她的話還沒說完,便聽小帥的聲音隨之響起,說道:“二哥,你這一睡便是兩三個時辰,我們差點以為你醒不過來了!”
    小餘這才發現小帥也在床邊守候,當即說道:“放心,還死不了。隻是我這內力……好像是出了點問題……”
    阿玲聽他的聲音沙啞,便說道:“你先喝點水再說。”
    她正要去替小餘倒水,一旁的小帥卻甚是殷勤,急忙阻止道:“這種小事我來便是,哪用得著三姐你親自來做?”說罷,他便搶著去倒了碗水,送到小餘手裏。
    小餘喝了兩口清水,這才感覺好受了些,又向阿玲問道:“你今日怎麽來了?”
    不料又是小帥搶著回答道:“自然是我叫她來的了!三姐今日要是不來,誰能勸得住你們兩個?”
    說罷,他又得意地一笑,說道:“二哥,想當日我倆在春花堂裏學藝的那一個月,你當真以為我就被那死肥婆給吃定了?錯了錯了!想我黎文帥英俊瀟灑,所到之處,難免俘獲芳心無數,早就在春花堂裏結識了好些個相好的女教眾。若非如此,試問那春花堂從不接待我們這些男教眾,今日若是換做別人,別說是去春花堂裏將三姐叫來,就連她的麵也休想見到!”
    小餘這才明白事情的原委,想不到自己今日和喪彪大打出手,最後還是小帥機靈,及時叫來了阿玲勸架,否則今日之事,還真不知道應該如何收場。但他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屋子的角落處傳來一個冷冰冰地聲音,沉聲說道:“黎文帥,你成天到處勾搭女子,我不管你。但你若是敢打阿玲的注意,我定會親手拔了你的根!”
    聽到這個聲音,小餘頓時心中一凜,這才看到喪彪居然也來了,隻是一直坐在角落裏不曾說話,心中不禁莫名地一熱。
    看來自己和喪彪打架歸打架,架打完了,到底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自家人,否則他眼下又怎會跟著阿玲和小帥,一起守候在自己的屋子裏?
    然而聽到喪彪這話,小帥卻是坐不住了,當即跳起來說道:“大哥,你這話說的,把我黎文帥當什麽人了?我們四個都是無親無故的孤兒,義結金蘭的兄弟姐妹,那便等於是親兄弟、親姐妹,我又怎會對自己的三姐存有非分之想?況且兔子還不吃窩邊草,我要是打阿玲的主意,那豈不是連禽獸都不如了?”
    這話一出,床上的小餘此時正在喝水,頓時便被嗆了一大口,止不住地連聲咳嗽。
    而阿玲的臉色也有些尷尬,默然半晌,隨即起身說道:“既然你已經醒了,那便好生休息,我……我先回春花堂了。”
    說罷,她又看了一眼角落裏的喪彪,向小餘說道:“方才你們夏風堂裏的那位李老師已經看過你的傷勢,說是你體內的真氣出了茬子,好像還有點嚴重,這才令你吐血昏迷,倒不是被喪彪打傷的,你們兩個也別再因此打架了。”
    小餘隻得說道:“我的傷不打緊,你照顧好自己便是,有什麽事隨時來夏風堂找我。”
    看到阿玲這就要走,小帥急忙勸阻道:“自從來了地界,平日裏大家都是各忙各的。今天我們四個好不容易才聚到一起,怎麽著也該一起吃個晚飯才是啊!”
    阿玲卻不做停留,隻說春花堂裏還有其他事,就此開門離去。
    隨後角落裏的喪彪也站起身來,向床上的小餘冷冷說道:“今日你我勝負未分,我也不趁人之危,等你養好了傷,大家再決勝負!”
    小餘也不肯服軟,爭鋒相對道:“若是等我養好了傷,你不是我的對手。”
    喪彪頓時臉色一暗,但終於還是克製住了,緩緩說道:“方才當著冬雪堂那麽多人的麵,趙副堂主已經親口說了,要讓你協助去辦這趟前往東籲送貨的差事。所以不管你的傷勢有沒有好,到時候也要隨我們走這一趟。”
    頓了一頓,他又補充說道:“但願外出辦差的時候,別讓我找人抬著你去!”
    說罷,喪彪也抬腳邁出房門,頭也不回地離去。
    小餘此時哪有心思理會他說的什麽差事,一門心思都在自己體內的真氣之上,也不知丹田之中那一股無端生出的陰柔內力究竟是怎麽回事。
    而小帥看到阿玲和喪彪先後離去,就隻落下自己一人,難免有些尷尬,隻好也向小餘說道:“那二哥你先好生歇息,我替你去將那老李叫來,他方才說了,等你睡醒了再來和你聊你的傷勢。”
    說完這話,小帥便出了屋子,沒過多久,就換成一個白發老者推門進來,正是昔日傳授他們地界武技的那個李老師。
    小餘急忙從床上坐起,詢問自己真氣異常的緣由。不料這位李老師卻是吞吞吐吐,隻說事情恐怕有點嚴重,竟不敢說出他的判斷。麵對小餘的不停追問,最後李老師隻能長歎一聲,說道:“老夫隻不過是夏風堂裏一個傳功授業的師傅,不但本事低微,而且見識淺薄。就你如今的情形,老夫也是一知半解,恐怕還得去向本堂的傅堂主請教才是。”
    隨後李老師便不肯再多說什麽,讓小餘穿好衣服下床,跟著他前往後堂拜見傅堂主。那傅堂主此時正在吃飯,看到兩人前來,原本還想揶揄幾句,說小餘前天夜裏打著他的名號下山之事。但是聽到李老師的講訴,急忙把話咽了回去,上前扣住小餘的脈搏,仔細探查他體內的情況。
    小餘便將自己察覺的症狀說了,似乎是丹田之中憑空多出了一股陰柔的真氣,與自己原本的陽派真氣相互抗衡。一旦自己提氣運功,這一陰一陽兩股真氣便會在體內相持不下,勢如水火,從而令自己根本無法調用內力。
    聽到小餘這番解釋,傅堂主又伸掌抵住他的背心,替他推宮過血。似這般過了半晌,這位傅堂主原本戲謔的神色也漸漸變得凝重起來,向小餘詢問道:“你近來可是遇見過什麽高人?”
    小餘此時也已猜到,眼下自己體內的真氣異常,十有八九是與那個從中原來的少陽子有關。當下他便將前天夜裏自己在長夜穀裏撞見少陽子的事簡單說了,隻說是因為自己曾在塗山替文家出頭,擊敗前來尋仇的平家後人,從而掃了中原武林的顏麵,所以少陽子非要自己接他一掌,當場打得自己經脈閉塞,內息受損。好在對方隨後又出手救治,當場便替自己治好了內傷。
    傅堂主聞言,又是一通沉默,隨即轉向李老師問道:“老李,過去這二十多年裏,每年地界四堂的新晉教眾,幾乎都是由你來帶。要論煉氣一道的見識,莫說是在本堂,即便是整個四堂六關,也沒幾個人及得上你。至於他體內真氣如今的異常,你自然應當知道緣由,大可以直接告訴他便是,又何必要將他帶來見我?”
    李老師急忙說道:“堂主謬讚,屬下愧不敢當。隻是屬下才疏學淺,不敢妄下結論,況且……況且事情就算真如屬下所料,屬下自問也沒這個本事替他醫治。”
    傅堂主不禁一愣,罵道:“你這老東西,虧你跟了我這許多年,到頭來卻隻學會了這一肚子的心眼!”
    說罷,他抬眼望向小餘,又緩緩說道:“隻是你將他帶來見我,我也同樣沒有本事替他醫治。”
    聽到這話,小餘心中一凜,這才意識到事情果然有些嚴重。他急忙問道:“傅堂主,我體內的真氣到底是怎麽回事?”
    傅堂主卻不肯明言,兀自沉吟半晌,隨即笑道:“好好好!既然我也沒有這個本事替你醫治,多說也是無益。倒不如學學老李,帶你去找那個瘋子。”
    這話一出,旁邊的李老師頓時嚇了一跳,脫口問道:“你是說……去找那個……那個瘋子?”
    小餘直聽得一頭霧水,既不知道自己體內的真氣究竟出了什麽事,也不知道傅堂主和李老師在打什麽啞謎。他還想再問,傅堂主卻是說做便做,當即領著他們兩人出了後堂,一路來到後麵的院子裏。
    隨後便見傅堂主行至一處牆角,抬手撥開垂掛在牆上的大片枝葉,牆上頓時出現兩扇暗門。他從懷裏摸出一大串鑰匙,從中選出一把打開暗門,招呼小餘和李老師隨他進去。
    隻見兩扇暗門後麵,分明是一個山洞,又或者說是一條走道,徑直通往院牆外麵的山體之中。傅堂主取下洞壁上的一支火把照亮,約莫行出二十餘步,便已到了這條走道的盡頭,卻是一道黑漆漆的大鐵門,上麵開有一個尺許見方的小窗。傅堂主便上前扣響鐵門,等了許久也沒得到回應,他隻好推開鐵門上的小窗往裏麵看了看,這才用手裏的那串鑰匙將鐵門打開。
    伴隨著鐵門這一開啟,頓時便有一股濃烈的惡臭撲鼻而來,逼得他們三人隻能掩住口鼻。待到氣味稍稍散去,傅堂主這才皺著眉頭,率先踏入當中。
    小餘和李老師緊隨其後,隻見鐵門後麵霍然是一間極大的石室,當中亮著一盞油燈照明,映照出散落滿地的書卷和筆墨,全都是肮髒破爛不堪。而在書卷當中,則是一個披頭散發、滿臉胡須的男子席地而坐,竟看不出他到底有多大年紀。而他身上的衣衫也是又髒又破,右邊腳裸還被精鐵鐐銬鎖住,連接著一根鑄在石壁裏麵的鐵鏈。至於眾人鼻中聞到的那股惡臭,正是源自此人身上。
    傅堂主小心翼翼踏上幾步,招呼道:“丁老,是老哥來看你了。多日不見,別來無恙?”
    聽到這話,那肮髒男子卻沒有應答,隻是一動不動坐在哪裏,也不知是因為耳背沒聽見,還是想事情出了神,又或者是故意不予理睬。
    傅堂主隻好又靠近兩步,提高聲音說道:“丁老,實不相瞞,老哥今日前來,是有一個夏風堂的教眾遭人暗算,以至體內真氣異常,大夥都是束手無策。你身為本堂的【風之祭師】,可不能坐視不理。”
    聽到這話,小餘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眼前這個又肮又臭的男子,居然便是地界“風花雪月”四大祭師之一的夏風堂風之祭師?
    要說小餘加入夏風堂也有一年多的時間,算來這還是頭一回見到本堂祭師。隻是沒想到夏風堂裏的這位“風之祭師”,居然是人如其名,難道竟是一個瘋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