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常的輪回設計裏，每一位輪回者都必將從萬千個錯誤的選擇中脫穎而出，最終走向正確的道路。”
    擁擠而來的冰雪將雪靈幻冰剛剛斬破的無數裂隙重新填補，也讓整個克莉斯汀的身影重新掩蓋起來，使用紫光領域構建出成片黑雲風暴的段青隨後也一邊消耗著這些新的冰山雪峰，一邊宛如自言自語一般地解釋道：“應用已知的記憶和情報，一次又一次地在走過的死路中試錯，規避無法戰勝的敵人，找尋可以突破難題的方法……嗬。”
    “如果我是設計者，也就是那個已經進了天堂的克裏托斯，我一定也會把這個完美契合此類要素的翡翠夢境打造成這樣的地方。”說到這裏的段青反手揮舞出一片新的狂暴魔法能量，在遏製前方冰雪繼續蔓延的同時把剛剛想要出手的雪靈幻冰攔了回來：“你先別動，省得把我好不容易維持住的紫羅蘭結界破壞了……剛才說到哪裏？啊，對，翡翠夢境是吧？”
    “在我第一次進去自由世界並來到這裏的時候，我就對這裏能夠實現的功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呢。”用輕撫後背的方式安撫這女劍士的心靈，灰袍魔法師再度笑了笑：“後來我也偶然在想：要是當時的我在這裏待久了，翡翠之塔會不會把我的所有記憶全都提取出來？那場麵可不要太精彩啊。”
    “我可不想看到那種事，現在看來，這裏也不是什麽好地方。”撇著嘴巴守在一邊，豎起長劍的雪靈幻冰壓著聲音回答道：“要是你也像克莉斯汀一樣，被挖出所有的記憶並製造夢魘，你說不定也會瘋掉呢。”
    “沒錯，就是這裏。”段青用強調的語氣回應著雪靈幻冰的話：“被挖出惡夢不可怕，因為我可以分辨出自己身處惡夢之中的事實，每一個夢境的主人在看到熟悉過往的時候，也都應該能認識到這一事實，並以‘輪回者’的姿態俯瞰這些故事才對。”
    “而我們麵前的這位克莉斯汀——或者說以往的所有克莉斯汀，她們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自己就是在夢中的樣子。”段青指著眼前的冰雪風暴深處說道：“她們每一個人都像是第一次經曆這些過往的呆頭鳥，即使是我們因為種種原因失敗重來之後也沒有改變！已經習以為常的我們一直也對此沒有什麽感覺，也沒有大驚小怪，但現在想來，這不是很不正常嗎？她可是這些夢境的源頭啊！”
    “你想說，一直在被演的隻有我們兩個是吧？”雪靈幻冰翻了翻自己的白眼：“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不然我們還鉚足了勁兒不斷闖關做什麽？”
    “為了找到克莉斯汀的真身，她真正的靈魂所在。”
    肆虐的冰雪風暴已經占據了段青麵前的整個世界，將四周的荒野轉變成天地幾乎一體的雪白，原本不斷侵吞著這些冰雪的黑色虛空旋風此時也已經無法阻止這山海傾覆一樣的態勢，隻能由段青宛如孤島一樣的紫色魔力領域拒之門外：“回到一開始的假設吧：克莉斯汀以同樣的方式被丟到了這片夢境區域之中，被翡翠之塔抽取了記憶和力量，但被困在這裏的克莉斯汀卻沒有任何身為輪回者的自覺，而是一直像是故事舞台的表演者一樣不斷重複上演一場場過去的噩夢，周而複始。”
    “縱使我們不追究魔法帝國是用什麽樣的黑科技做到了這一點，為了破解眼前的這個死局，我們也應當弄明白它的原理。”段青的雙手不斷搓動，靈活交織的手指之間也有有一層層的紫色絲線在跳躍：“我之所以直接挑明身份不再演戲，也是希望能用這些話刺激眼前的這位克莉斯汀，看看她是否能有身為夢境之主的自我意識，或者說——是不是‘本人’。”
    “現在看來，不是。”望了望四周還在不斷壓倒而來的純白色世界，雪靈幻冰聲音低沉地回答道：“什麽時候輪到我出手？”
    “等到實在沒有辦法的時候。”段青的雙眼也因為能量的聚集而綻放出明顯的亮光：“眼前的這位克莉斯汀已經是感情最豐富、智力最高、實力最強的那個克莉斯汀，但如果我們確認她不是本人的話，我們也得用最妥當的方式給她一個了結。”
    “否則翡翠之塔不會算我們闖關成功的。”
    層層疊加的紫色符文在段青的手中驟然爆發，化作刺穿冰雪風暴的一根根長矛飛向了看不到的空間深處，各自牽引著魔法絲線的它們在段青的控製下不斷盤旋交錯，最後在無窮無盡的冰雪中間組合出一座巨大的立體魔法陣：“引導符文加上固化符文，然後將每一個魔法陣以科萊恩的理論重疊在一起……看好了，這可是‘編程式魔法’和與魔法陣大師的最高成就！”
    “影之城！”
    灰袍魔法師的沉聲怒喝響徹天地，與之同時貫穿天地的還有那不停旋轉的巨大魔法陣上逐漸倒映而出的微縮城市輪廓，於“城市”最外圍崛起的尖頂與牆壁時而用絲線、時而用符文的組合方式不斷向外膨脹擴散，將四周積壓的冰雪完全推擠開來。迅速地搜索著被撐開的這片區域，已經氣喘籲籲的段青隨後並未在原本的位置上找到克莉斯汀的身影，第二時間閉上雙眼的他隨後一邊感應著這片紫光城市倒影的每一寸土地，一邊放聲朝著四周再度喊起話來：“我知道你依然不相信我克莉斯汀！但我相信你就是我要找的那個人！”
    “你隻是在不斷重複的輪回失去了記憶而已！”灰袍魔法師雙手不停連動，將自己的聲音擴散到了紫色倒影城市的範圍之外：“等你想起來這一切之後，你自然會相信我們的話！”
    “……如果你們果真是我的‘朋友’，你們就不會在這個時候阻擋我。”屬於克莉斯汀的聲音也終於出現在了冰雪風暴深處的某個方向：“你們也應該知道，這一切都是徒勞。”
    “那就再向你揭曉一個事實吧！我們也被困在這裏許久了！因為你不肯離開這裏！不肯從這場夢中醒來！”朝著身旁的雪靈幻冰暗中使了個眼色，已經睜開雙目的段青繼續大喊著回答道：“如果犧牲和自我破滅就是你的願望，那你又為什麽一直待在這場夢中不肯醒來？你認為這真的是你內心深處期盼已久的結局嗎？”
    “你的心中就沒有留下任何遺憾、祈求任何願望嗎？”
    紫光城市的輪廓似乎膨脹到了極限，與外界連天的雪白擠壓出了暫時的平衡，屬於段青的聲音也在逐漸停滯的魔法嗡鳴和碰撞摩擦聲中回蕩，最後與克莉斯汀再度回應的悲鳴交匯在了一起：“我……不知道，但這一定是最好的辦法了。”
    “可以拯救世界，同時讓芙蕾雅活下去的，最好的辦法。”冰雪在整座城市的外圍徐徐滾動，一如正在說話的克莉斯汀此時顫抖的內心：“我無法找到水元素之泉，維金斯和七人議會的其他人也不支持激活地脈的計劃，所以我也隻能尋求其他的合作，找到最後的出路。”
    “維金斯不會希望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的，芙蕾雅也不會。”段青的呼喊聲微微放鬆了幾分，但依舊可以在影之城的幫助下響徹內外：“如果讓芙蕾雅知道你為了讓她活下去而犧牲自己，你認為她會高興嗎？”
    “……她會的。”出乎段青的預料，克莉斯汀回答道：“她支持了我。”
    “我們這邊的芙蕾雅可是一直發了瘋的尋找你的所在，甚至找到了風之大陸那一邊。”雪靈幻冰忍不住大聲喊到：“她連你的下落都不知道，怎麽可能支持你的想法和計劃？你不會被騙了吧？”
    “……”
    “要麽你與你那親密無間的妹妹之間發生了一些誤會，要麽你中了魔法帝國的奸計，比如精神操縱或者幻想欺騙之類的。”麵對克莉斯汀的沉默以對，段青適時地提醒道：“以及你所謂的‘命運低語’——在我和我的同伴看來，這也是最容易做手腳的地方。”
    “即便如此，現在的我也已無法回頭。”不知是否被段青兩人的這番話說服，克莉斯汀的聲音微微柔化了幾分：“我已答應了魔法帝國的要求，背叛了法師議會，死亡和犧牲已經是現在的我最好的結果了。”
    “那你知道你被魔法帝國抓走之後的下場嗎？”
    不知是不是對克莉斯汀的這份態度感到生氣，居於紫光城市中心的段青再度揚起的話音也變得急促了一些：“都告訴你了我們是輪回者，是已經遍曆未來之人！不是看到了你現在的慘狀並決意拯救你，我們又何必跑回到這裏來？”
    “你現在變成了實驗品！變成了魔法帝國用來量產大魔法師複製體的戰爭工具！”段青的聲音變得越來越高昂：“你在這場無止盡的夢境中永遠沉淪，徒留外麵思念和尋找你的芙蕾雅傷心落淚，而你所謂的什麽‘祭品’、‘點燃元素烘爐’、‘拯救世界’……這些東西我們一個都沒看到！魔法帝國甚至還在發動戰爭！他們根本就沒有實現你口中所謂的‘大義’！你的願望、你的存在，都在逐漸變成一個笑話！”
    “這……我不相信！”被戳到痛處的克莉斯汀聲音也變得激動起來：“命運低語不是這樣說的！你們在騙我！”
    “去他x的命運低語！當你放棄一切，將自己的命運交到他人手中的時候，你就已經是個失敗者了！”段青忍不住爆了粗口：“哪有一個掌握了元素契約的大魔法師最後淪落到被他人指使和操縱的道理？你身為大魔法師的智慧和判斷呢？你身為大魔法師的尊嚴呢？”
    “你身為一名大魔法師，所應盡到的責任呢？”
    席卷的烈火響應了段青升起的憤怒，一瞬間就將他所倒映的紫光城市徹底吞噬了，每一塊磚、每一片瓦、每一條勾勒這座城市的紫色絲線此時也被轟鳴著燃起的火焰所包裹，最後與段青不知何時從懷中取出的魔法師圓盤連接在了一起：“以芙蕾雅的名義，我要打醒你！”
    “這是——？”
    “我說過，我們是前來主宰夢境的神明。”
    雪靈幻冰的身影同時消失的景象中，灰袍魔法師聲音肅穆地向著明顯動搖的克莉斯汀下了最後的通告：“既然可以主宰這裏的一切，那麽使用出任何形式的魔法也都不奇怪吧？”
    將整座影之城當做了薪柴，熊熊燃燒的火焰形成了巨大的火雲，不斷躍動的每一朵焰花仿佛也在段青的控製之下擁有了秩序的意識，在空中相互排列集聚成了一顆顆形狀相同、距離相等的球形陣列：“烈火啊！去燒盡一切！燒光所有的堅冰！燒到世界的盡頭！”
    “超新星！”
    球形的陣列在段青的宣告中向外飛速擴散，急劇消失在外圍冰雪風暴之中的一顆顆火焰球體也在下一刻同時爆發，比之前的雪白更加明亮的刺眼白晝隨後也在這種近乎超新星爆發的狀態中出現，用無可阻擋的方式將夢境的一切盡數蒸發燃盡：“用這個名字來命名這一招，似乎有些不太合適啊……這樣吧。”
    “既然你能用得出‘深冬的誓言’，證明了你是貨真價實的冰元素魔法契約者，那我也配合一下好了。”灰袍魔法師在久久未曾散去的晝光和高溫中瞬間移動，下一刻便出現在了被雪靈幻冰抓住的克莉斯汀麵前：“就叫‘盛夏的誓言’，怎麽樣？”
    “若是能死在這個魔法裏，也不失為一件好事。”並不在意頂在自己脖頸邊的血劍，半邊身軀已被陰影侵蝕的克莉斯汀隻是茫然望著四周仿佛永無止境的烈陽：“也……不失為一樁美夢呢。”
    “不，這不是你應有的美夢。”段青卻是麵色堅決地將她的意誌喚了回來：“我向你承諾，你一定會得到應有之夢，然後從這個無止境的輪回中解脫。”
    他靜靜地盯著克莉斯汀的臉，似乎在等著她做出回答，然後在看到了對方默默閉上了雙目後大手一揮，任由雪靈幻冰揮劍斬下了眼前的這顆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