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一章 你視我如草芥,則我視你如寇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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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潼關暗流湧動之時,長安城裏亦是風起雲湧。
李昌祚求援的消息很快便在長安城中流傳,可文彥博卻是遲遲不動,甚至都沒有拿到軍事會議上討論過。
有不少與李昌祚關係不錯的將領不斷請見文彥博,想要探明文彥博的想法,但文彥博卻是屢屢顧左右而言他,此事另得長安城裏的將領一個個心寒。
他們心裏明白,李昌祚是被文彥博逼著出去搶糧的,但被靜塞軍圍困之後,文彥博卻要見死不救。
李昌祚在長安守軍裏麵的地位頗高,連這樣的大將都能夠被輕易放棄,那有朝一日,他們這些與李昌祚地位相當,或者還不如李昌祚的人,是不是也要被這般輕而易舉的放棄!
一時間,長安城中的人心更是浮動。
文彥博的幕僚敏銳的察覺到這種狀態,趕緊與文彥博匯報此事,文彥博聽完之後,卻是毫不在意,道:“這幫武夫曆來不識大體,這種情況之下,我們還如何救援?
誰可以出去救援,或者說,誰敢出去救援?
現在長安城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為了保住長安城,別說是李昌祚,就算是老夫有朝一日陷在了外麵,也要以長安城為主!”
幕僚趕緊點頭道:“是這個道理,不過現在這種狀況總得關注一下,文公要不發個告示,安一安眾將的心,免得他們節外生枝。”
文彥博倒還算是聽勸,道:“也是這個道理,這樣吧,你去告訴他們,此次一旦守住長安城,老夫保他們往上再上一級!”
幕僚聞言,想要再說些什麽,但見文彥博已經是閉目養神,頓時微微搖頭去了。
文彥博的話傳到軍中將領耳中,頓時一片嘩然。
文彥博這話實在是太不將他們放在眼裏了。
守衛長安城,若是能夠成功,這樣的功勞可不亞於開疆拓土了,文彥博卻隻是用升一級來打發他們!
誰稀罕這一級的功勳啊。
這死守長安城,乃是要拿命去拚的,提著腦袋跟著你文彥博幹,你就隻肯保我們升一級?
廂指揮使王虎把茶盞重重摜在地上,頓時摔成了碎片。
他冷哼了一聲,道:“當年隨種將軍建立清澗城,我們出力不大,也都拿了個三等功,連著升了三級,如今要拿命守長安城,竟隻值一級?文相這算盤打得比靜塞軍的弓弦還精!”
他脖頸暴起青筋,腰間佩劍隨著動作錚錚作響,震得案上文書簌簌飄落。
“文大人怕是忘了,去年秋防時,他當著滿朝文武說‘守城之功當重賞’!”
另一位指揮使陳青冷笑一聲,從袖中抽出一卷發黃的邸報。
“如今李昌祚將軍被困,他連發兵之事都壓著不議,卻想用空頭許諾讓我們賣命?當我們是三歲小兒不成!”
他的指甲深深掐進紙頁,在“重賞”二字上劃出兩道裂痕。
偏將趙元吉猛地扯開衣襟,露出胸口猙獰的箭傷疤痕:“諸位看看,這是前些日子留下的!
如今長安城若真守不住,這傷便白受了!
文彥博口口聲聲以城為重,可城破之日,他文家老小早有密道逃生,我們這些武將的妻兒怎麽辦?”
他赤紅的眼眶裏泛起血絲,拳頭重重砸在立柱上,木屑紛紛揚揚落在眾人肩頭。
軍議廳裏,燭火在眾人憤怒的臉龐上明明滅滅。
突然,一陣夜風卷著沙塵撲進窗欞,吹得牆上的《長安布防圖》獵獵作響。
有人默默起身將圖扶正,卻在指腹觸到李昌祚用朱砂標注的潼關防線時,指尖不受控地微微顫抖。
“不如我們聯名上書!”
不知誰喊了一句,卻立刻被此起彼伏的嗤笑淹沒。
“上書?文彥博連李將軍的求援信都敢扣下,會看我們的折子?”
“與其在這等死,不如……”
角落裏的低語戛然而止,眾人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那個不敢說出口的念頭——長安城,真的值得用命去守嗎?
……
李昌祚求援信送出之後,便投身於將所帶來的士兵編入靜塞軍的工作之中,他的配合十分積極,更是爆發出來前所未有的工作熱情。
他每天忙忙碌碌的,即要協調士兵們融入靜塞軍的事宜,他自己也在積極學習靜塞軍的練兵方式,尤其是主動靠攏鄭朝宗,一口一個鄭帥,天天跑來跟鄭朝宗匯報請教。
其實融入靜塞軍並不算難,靜塞軍雖是叛軍,但裏麵的士兵也好,將領也罷,大部分其實也都是西軍出身的,跟李昌祚也本是一源。
甚至李昌祚在靜塞軍中看到了以往的諸多同袍,這更讓他的融入變得十分輕鬆。
不過這一兩日,他終究是有些深思不屬,因為他的求援信送出去已經數日,但卻遲遲不見長安城有動靜。
其實他心裏已經是十分清楚:以文彥博的為人,他已然被徹底放棄了!
他當然知道文彥博是什麽樣的人,但這個事情依然讓他感覺到很痛苦。
暮色浸透營帳時,李昌祚對著銅盆裏的冷水狠狠搓了把臉。
水麵蕩開的漣漪中,倒映著他凹陷的眼窩和灰白的鬢角,恍若隔世。
出城之前,文彥博拉著他的手說“長安安危,全賴李將軍”的場景,此刻卻如一隻大手握住他的心髒狠狠揉捏。
“鄭帥送來的新釀,說是給李將軍解乏。”
親兵的聲音從帳外傳來,驚醒了他的怔忡。
李昌祚盯著案頭未拆封的酒壇,突然想起文彥博以糧草短缺為由,將他推上搶糧之路時,他何嚐不明白這是險棋?
可他總想著,隻要守住長安,便是為大宋築起一道鐵壁,文相終會看到自己的忠心。
如今想來,不過是個笑話——自己的命,在文彥博眼裏,怕是連長安城牆上的一塊磚石都不如。
帳外傳來靜塞軍的操練聲,整齊的呼喝聲讓李昌祚渾身一顫。
他忽然想起昨天遇見的老部下,那人如今已是靜塞軍的百夫長,握著他的手哽咽:“李將軍,跟著靜塞軍,至少不會被當棄子。”
這句話像把鈍刀,在他心口來回拉鋸。
難道自己堅守了半生的忠義,竟敵不過叛軍的一碗熱飯?
深夜,李昌祚摸出貼身藏著的家信。妻子的字跡清秀如常,說孩子們又長高了,還特意畫了幅稚拙的全家福。
淚水突然奪眶而出,他狠狠咬住袖口,生怕嗚咽聲驚破這死寂的夜。
原來最痛的不是被文彥博背叛,而是意識到自己可能親手將妻兒推入絕境——若靜塞軍敗亡,他這“叛軍同黨”的家眷,又將何去何從?
李昌祚又狠狠搓了一把臉,這會兒眼神已經是變得冰冷起來——長安城必須破!
想要讓妻兒有個好的下場,那麽靜塞軍就必須取勝!
拿下長安是當下的第一步!
李昌祚的眼神不僅堅定了起來,還漸漸有了亮色。
這數日來,他近距離看了靜塞軍的訓練,靜塞軍的軍紀嚴明、物資豐盛,後勤更是有條不紊。
比起西軍一副亂糟糟的樣子,這靜塞軍看著才是真正的王者之師!
李昌祚借著搖曳的燭火,細細端詳著靜塞軍的布防圖。
不同於西軍那陳舊磨損、滿是塗改痕跡的圖紙,眼前這份地圖線條清晰,標記詳盡,甚至連周邊村落的糧草儲備都標注得一清二楚。
他指尖劃過潼關至長安的路線,突然想起文彥博主政下的西軍,每次作戰前連敵軍確切位置都難以探明,更遑論如此精密的戰略部署。
“來人!”他猛地起身,驚得帳外守衛慌忙入內,“去請鄭帥帳下的錢糧司主事,就說我有要事相商。”
待主事匆匆趕來,李昌祚翻開案上賬本,眼中閃過一絲驚豔——靜塞軍的糧秣調度竟精確到每日每營,且賬目分明,毫無貪墨亂象。反觀西軍,糧草損耗嚴重,每次查賬都能牽出一堆蛀蟲,兩相比較,高下立判。
夜深人靜時,李昌祚在營帳中踱步沉思。
他想起白天看到的一幕:鄭朝宗親自給受傷的士兵換藥,毫無上位者的架子,士兵們望向鄭朝宗的眼神裏,滿是敬重與信賴。
這讓他不禁回憶起在西軍的日子,文彥博從未踏入過軍營半步,對士兵的生死疾苦漠不關心。
“得人心者得天下,鄭帥深明此道啊。”
他喃喃自語,心中的天平徹底傾斜。
想到此處,李昌祚心中湧起一股豪情。
這鄭朝宗尚且如此,那蘇允能得鄭朝宗這樣的人傑輔佐,那蘇允又該是怎樣的人中龍鳳,若是他李昌祚也能夠輔助那蘇允奪得天下,以自己的能力與功勞,雖然未必能夠位極人臣,但封妻蔭子卻是綽綽有餘了!
他鋪開信紙,提筆寫下一份計劃,其中詳細分析了長安城的布防弱點,以及西軍將領的人心浮動,還附上了自己的破城計策。
寫完後,他將信仔細封好,隨後小心放在口袋之中,匆匆趕到鄭朝宗的帳外,與親兵到:“請告知鄭帥,某有要事稟告!”
親兵進去匯報,李昌祚抬起頭看這西北的天空,西北的天氣幹燥,天空無雲,可以看見繁星點點,仿佛預示著一個嶄新的時代即將到來。
而他,李昌祚,絕不再是那個被人隨意丟棄的棋子,而是要成為改寫天下格局的關鍵人物。
這一刻,他心中的痛苦與迷茫盡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對未來的無限期待與勃勃野心。
隨後親兵將李昌祚引入帳中,鄭朝宗從桌子上起身,笑道:“李將軍,可是有軍事上的疑問想要跟鄭某探討?”
李昌祚從懷中拿出寫好的計劃書,雙手遞給鄭朝宗,斬釘截鐵,道:“鄭帥,末將能破長安城!”
鄭朝宗聞言有些驚詫,但沒有說話,接過李昌祚的計劃書,快速地瀏覽了一遍,隨後有些激動道:“李將軍,可有把握?”
李昌祚點頭道:“有把握!末將雖然打仗本是稀疏平常,但為人還算是可以,西軍之中某的朋友挺多,過命交情的更是不少。
長安城已經是孤城……”
李昌祚望著鄭朝宗眼中燃起的熾熱,知道自己賭對了。
他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鄭帥請看,長安城北門守將周懷玉與我曾在清澗城並肩作戰,右臂箭傷還是我為他剜出的箭頭。
西城門的守備使趙仲文,其胞弟趙仲武在我麾下當差,前些日子還托人給我帶過家書。
這些關係,都是打開城門的鑰匙。”
他伸手撫過攤開的長安城防圖,指尖重重按在北城門的標記上:“隻需讓親信扮成流民,攜帶密信分批潛入城中。
信中無需多言,隻畫三支斷箭——這是當年我們幾個兄弟約定的危急信號。
待周懷玉看到暗號,定會安排可靠之人與我們接頭。”
鄭朝宗摩挲著下巴沉思片刻,突然目光如炬:“城中守軍若有異動,文彥博必然察覺。李將軍可有萬全之策?”
“自然有!”李昌祚從袖中掏出一張泛黃的紙箋,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人名,“這些都是與文彥博積怨已久的將領。
我會讓他們在城中散布消息,就說文彥博克扣軍餉,要將精銳私調去保護文氏宗族。
以那幫武夫對文彥博的怨氣,定會有人煽風點火,製造混亂。”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到時候文彥博自顧不暇,哪還能顧得上城門防務?”
鄭朝宗猛地一拍桌案,震得燭火搖晃:“好!不過潛入之人需謹慎挑選,一旦暴露……”
“末將願親自挑選死士!”李昌祚胸膛一挺,眼中閃過狠厲,“這些人都與我有過命交情,且家中老小已由我暗中安置妥當。
他們知曉,若靜塞軍拿下長安,妻兒便能重見天日。
若失敗,也不過是早一步赴死罷了。”
當夜,李昌祚便在營中秘密召集十餘名親信。
燭火映照下,眾人臉上皆是決絕之色。“兄弟們,這是我們翻身的機會!”
李昌祚解開衣襟,露出胸口猙獰的舊傷。
“我們出生入死卻被當棄子,如今跟著鄭帥,隻要拿下長安,便是開國功臣!”
他將寫有密信的油紙分發給眾人,“記住,一旦進城,立刻與接頭人匯合,三日內無論成敗,必須撤離。”
看著親信們消失在夜色中,李昌祚抬頭望向長安城方向。
那裏燈火零星,宛如將熄的殘燭。
他握緊腰間佩劍,心中默念:文彥博,這次該輪到你嚐嚐被人拋棄的滋味了。
思及至此,李昌祚心中的怨恨隨機洶湧而出:我李昌祚一生雖然渾渾噩噩,但也不至於被人如此玩弄,文彥博,某定當親自將你文氏滿門拿下,獻給鄭帥!
嘿嘿,鄭帥若是顧忌不敢殺,那就讓我來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