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既見吞日,何故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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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百小功!
    五百啊!!
    周牧心思刹那間通明至極,察覺到含著自己的那老鬼已然徹底死去,極為錯愕。
    這老鬼,何德何能供給五百小功??
    要知道,這斬生靈所得之功,是根據對方的罪孽來的......這老鬼倒是說過,自己生吞了三百一十七個活人,
    卻遠未及五百之數,之前周牧一直猜想的、功數是根據妖所殺之人數量來給,看來是錯誤的......
    不過,這老鬼實力早已超出了尋常宗師,不出意外,恐怕是一方大型半妖勢力之主。
    一座半妖勢力所為的惡,是否又分潤到其主人身上?
    周牧猜想著,但很快收斂了這些思緒——原因無他,萬人河之水正在侵蝕著自己。
    那河水無孔也入,順著皮膜鑽入血肉,再鑽入髒腑,時時刻刻的‘殺死’著周牧,
    並非是腐蝕、侵蝕,就是單純的‘殺死’,扼殺生命所有活性。
    若非河水殺死一點、藥力修複一點,周牧也早就和那老鬼一般,徹底死去了。
    但。
    周牧可以察覺到,自己的軀體在一次次破壞、愈合中,正變的逐漸強韌,
    甚至骨頭都已化作了玲瓏玉色,剔透至極。
    “破壞、毀滅而後新生,是能更強的麽?”
    周牧若有所思,感受著體內藥力在河水的‘殺死’下極速消耗著,不敢怠慢,當即又兌取了兩顆愈傷丸,令其直接出現在胃中,直接被消化。
    還剩八百九十九小功。
    周牧心頭的激動情緒漸漸淡去——實在太冷、太痛了。
    身體每時每刻死去,每時每刻新生,
    但那死去與新生之間的大苦楚卻半點不少,
    他不自主的發出悶哼,卻未在這死寂河中驚起半點波瀾,體內力量半點都使不出,隻是不停的墜下、墜下,
    大河似無有其底。
    “不能再這樣下去......這河水太過古怪,藥力消耗的太快!”
    “我又無法完全利用愈傷丸,一粒丹丸至多有小半藥力用在我身上,其餘都流逝!”
    周牧心頭快速估算,一粒愈傷丸,隻能堅持半個小時.....盡管破滅、新生間,肉體在不斷變強,越發的堅韌,
    但這太虧了!
    一粒藥丸,足足十點小功!
    等等。
    周牧心頭一動,河水旨在‘殺死’一切生機,卻不會破壞已死之物——譬如那老鬼的屍骸,就未再有半點損傷。
    試試?
    他嚐試調動起,體內微薄到甚至無法和【煽風】相合的【陰息】,令這渺微陰息遊走全身。
    驟而。
    血液停流,心髒停跳,呼吸不見,所有生命特征全數消失!
    而那河水也停止了對身體的‘殺死’。
    周牧如一塊頑石,但意識卻又活躍著,他嚐試舞動手臂,這倒是成功,可卻並不能上浮,
    而此刻,也不知下沉了多久,距離河麵又有多遠,以至於一點光都沒了,四周上下盡皆漆黑一片。
    一種莫名的恐懼將周牧包裹。
    “這河不會真沒底吧?”
    “我不會就這樣,在這兒孤寂至死吧?”
    他心頭苦澀,卻並未放棄,心念溝通青黑銅令,可近九點功數,卻並未多出其餘可換取的事項。
    周牧掃視這些可兌之物,思索是否有生機蘊藏在其中,目光最後鎖定在兩個事物上。
    一個是價值五點功數的下品祥雲,一個是一點功數的悟道場。
    “若我將所有功數投在悟道場中,大鵬扶搖圖的真意可以悟全,【點火】大概率也能推演至小成,【煽風】倒是不好說,恐怕無法再精進......”
    “但這些,能幫我逃出去麽?”
    周牧並不覺得可行,唯一的變數在大鵬扶搖圖上,他始終忘不了那隻似乎活過來的大鵬,忘不了那一眼對望。
    “不能賭。”
    他心思快速轉動:
    “我可以換取三次悟道場,看看能否有轉機,那真意是否還會意動,如果沒有,那剩下五點功數就換下品祥雲!”
    周牧再三思忖,覺得似乎隻有這個辦法,可正欲實施,卻又察覺到皮膚間傳來壓痛感。
    似乎,伴隨自己沉的越來越深,那四麵八方河水的壓力,也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猛然。
    底下,似乎傳來龐大吸力,周牧下沉的速度暴漲,那水壓也越來越恐怖,越來越恐怖!
    “遭了!”
    周牧色變,根本止步住沉落速度,水壓也很快突破自身承受極限,
    他整個人被壓縮成一團,皮膜一點一點撕裂!
    極速下墜和恐怖的水壓,使周牧根本無法靜下心來,根本無法悟道!!
    不隻是無法悟道。
    恐怖水壓之下,大腦都在崩去,而此刻周牧,精神意誌時現時滅......
    他連青黑銅令都無法溝通了。
    周牧絕望了。
    水壓還在加大,痛楚一次比一次嚴重,玉骨似都無法承受,有了一絲裂紋。
    一旦水壓突破玉骨的承受上限,周牧會瞬間被擠成爛泥,大腦都毀去,
    那時候,體內的龐大藥力也將無用!
    墜下,墜下,墜下。
    四周一片漆黑,無有光,無有聲,下也無有底。
    絕望感越來越重。
    越來越重。
    ‘嗡’
    在破滅、死去的邊緣間,周牧支離破碎的聽覺神經跳動,似乎聽見了一聲琴音。
    他的確聽見了一聲琴音。
    下一刹,恐怖的水壓驟然散去,幾乎化作爛泥的周牧快速愈合,片刻便已重聚人形。
    他睜開眼。
    漆黑之色正在散去,墜落感漸緩,眼前有光。
    驀然。
    他似乎穿過了一層薄薄的氣泡,自身不再被這詭異河水所包裹,
    腳下傳來實質性觸感的同時,眼前也光明大作,連綿琴音響徹!
    泛音象天,按音如人,散音同地,
    天地人三籟響在耳邊,漸適應刺目光的周牧看清了一切。
    他瞧見一片廣袤洞穴,看見一個披著純白大氅的老頭端坐在洞穴中間,正撫著琴,琴音渺渺。
    不對。
    周牧揉了揉眼睛,這才看清楚。
    撫琴的不是人。
    是狗。
    是一隻純白細毛的老狗。
    老狗如人般盤坐,雪白的、密密麻麻的長細毛堆疊著,如同大氅,佝僂的狗爪彈撥著琴弦,
    那曲樂變幻多端,時似急急驟雨,時似冬去春風,又變作幽咽悲怮,或再為歌女哀訴。
    周牧的心弦隨著琴弦一並被波動著。
    琴音忽而暴烈,方才還是淒淒慘慘戚戚,類兒女之情長,此刻又帶著擎天踏地之凶勢,有炙日煌煌之正大!
    當曲樂在琴聲大潮中被推向巔頂時!
    老狗雙爪按住七弦,諸音驟止於此,如天寂地寧,如那暴烈大日驟而散去,似被一口吞掉,萬物無光。
    這條白毛老狗緩緩側目,凝望而來。
    “一個.....活人?”
    它輕笑了一聲,上下打量著周牧,
    後者心頭一緊,這萬人河的最底下,居然有一頭老狗,還會撫琴!
    他忽然想到白姐的所言。
    犬絕城下,有一頭太古時代的妖,因其親善人族,故被鎮封於此。
    是......是它嗎?
    周牧遲鈍的想著,卻看見那老狗施施然的站起了身,純白的長細毛齊齊簇動,恰似風拂過萬木千林。
    老狗立著,死寂的眸子中這才泛起一絲光彩來,將雙爪背負在身後,饒有興趣的開口:
    “小人娃,既見吞日神君,何故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