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真君之子天下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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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嚏!阿嚏!!”
    北區邊緣,楊念念狠狠的打了兩個噴嚏。
    她聽著浩浩蕩蕩的大佛音和誦經聲,縮了縮脖子,小聲嘀咕道:
    “哪個混球在罵我?”
    說著,她從小巷中探出腦袋,賊眉鼠眼的張望了片刻,見街上寥寥的人都匍匐著滿臉虔誠,
    便踮著腳尖小心翼翼的跑到一家商鋪前,推門——鎖著的。
    楊念念磨了磨牙,轉而湊到窗戶前,將身子抵在窗上,手從大半掌寬的欄杆縫隙裏伸了進去,摸摸索索,揮來揮去,抓出一些有些發硬的麵包,這才一溜煙的跑離。
    回到北區邊緣的筒子樓,七拐八拐,上了頂層,推門進去。
    “娘!”
    “麵包!”
    一個同樣在佛音之下毫無虔誠之意、並未被度化的老婦人走來,臉上褶皺橫生。
    “你吃吧。”老婦人聲音很遲緩,一瘸一拐。
    “一起吃。”
    娘倆默默咀嚼著麵包。
    “要不要離開?”
    老婦人忽然發問。
    “走不掉的娘,外麵現在很危險很危險,我可以望見東區,有好多妖怪在吃人!”
    “喔。”
    老婦人遲緩的點點頭,走到窗戶邊,凝望天中雲上,幾團模糊而浩大的金色光。
    “今年還沒下過雪。”她歎道。
    “娘,你就這麽喜歡下雪?下雪一點都不好,冷冷的。”
    “銀裝素裹,總能遮住一些髒汙,這座城看起來,也便好看些。”
    “也對.那要是能下點雪就好了。”楊念念蜷在老沙發上,打了個哈欠。
    窗外下起了小雪。
    ………………
    雲上。
    一點靈光悄無聲息的遁回體中。
    蘇妲己劇烈的嗆咳了兩聲,周圍正養神的幾位大能側目看了她一眼。
    “始終沒有任何頭緒。”赤足女子恰時開口:“銀角尊者,是否該執行滅絕令了?”
    銀角沒搭理她。
    赤足女子神色僵了僵,也不敢做出什麽臉色,隻是複又看向其他大能:
    “我們便這樣幹等下去麽?到現在也未探查到天庭法旨的蛛絲馬跡,或許我們應當大開陣勢,審訊那位遠古妖聖?”
    “我讚同。”
    銀山羅漢淡淡道:
    “隻是,誰來審?”
    幾位大能麵麵相覷,都微微眯了眯眼睛,又不自覺的瞥了一眼垂著頭顱擺爛的銀角尊者。
    那位遠古妖聖,誰都想要。
    誰都想帶走。
    四位大能隱隱針鋒相對,氣機碰撞,數萬裏雲海翻滾。
    蘇妲己看著他們爭鋒,並未發聲,隻是悄然向五王城傳訊而去。
    訊息極短,唯有八字。
    “二郎之子,現於此城。”
    做罷,她才舒了半口氣,便忽見底下有一隻地仙層麵的天妖騰空,卻是這座小城的城主,在萬米空中停下,朝著頭頂此處做拜。
    “何事?”
    赤足女子發問。
    “啟稟諸位前輩。”
    重傷初愈的城主恭恭敬敬:
    “事有蹊蹺,真假難辨。”
    “莫要廢話,說。”
    聞言,城主再一拱手,不敢去看頭頂高處的煌煌者,順從道:
    “有不周之人,傳來密信,說是此城之中,他們不周找到了什麽.”
    頓了頓,犬絕城主這才困惑道:
    “找到了什麽,二郎顯聖、清源妙道真君之子。”
    “晚輩不知此為何人,但晚輩想來,還是稟告諸位前輩為善。”
    蘇妲己眼皮跳了跳,處於擺爛狀態的銀角尊者錯愕睜眼,四位大能麵麵相覷。
    到了他們這一步,已然開始接觸上古秘辛,了解很多,知道很多,也對這個名字不再陌生。
    “二郎真君之子。”
    赤足女子驚愕:
    “我朝前輩的確推算出這個結果但居然就在這座城中?還被不周的人尋見到了??”
    她側目盯了一眼神色難看的蘇妲己,旋而嘲弄的笑了起來:
    “你們不周之人,自己傳出的密信,放出的消息呢好不周,好不周!”
    赤足女子打出一道光,遁向北方,其餘三位大能也如此做,朝自家傳去訊息!
    二郎真君之子!
    “這座妖城.”羅刹鬼君舔了舔嘴唇:“可是越來越有意思了呢。”
    ………………
    地下石殿,偏室。
    周牧被好吃好喝的給供上了。
    明明是條件艱苦的地下,可各般瓜果、美酒卻擺滿了身前桌案,
    甚至還有兩位佩著銅鈴的窈窕女子,侍奉在一旁,喂他瓜果,替他斟酒,
    側邊亦有位銅令少女,扶著琴,四五個鐵鈴的女子則在翩翩起舞。
    “倒是神仙日子。”
    周牧手都不動,左邊一口蜜瓜,右邊一口妙酒,慵懶之至——不是他想如此,離開又是離不開的,遁地也不行。
    石頭殿裏刻著玄妙的法陣,遁不走。
    索性便先享受。
    “大人,可要嚐嚐這一壺南花酒?這是一位金鈴前輩的珍藏,有養體明性之效用”
    右邊,生著美人痣的女子說話軟軟糯糯,同樣軟軟糯糯的身軀貼著周牧,白皙的手捧來散著清香的酒。
    “大人,可要試試這玲瓏果?陳巡察使最喜歡的果子,專門從五王城帶來的,果子入口,其香便沁人心肺,可添增氣血,似還有養魂的效用。”
    左邊,英姿颯爽的女俠拿小匕首戳起一粒寶光盈盈的果子,緩緩慢慢的喂入了周牧嘴中。
    他嘴巴想停下來都不得,一口果子一口酒,聽著琴聲看著舞,居然有些微醺了。
    ‘隆隆!’
    正當周牧沉浸在女俠喂果、美人侍酒的時候,這座偏室的石門被推開,他抬頭一看,冷麵妞。
    琴聲微止,起舞的少女們也停下,都朝著冷麵妞做禮。
    “你倒是會享受。”
    “我也不想,這,盛情難卻啊.”
    周牧打了個酒嗝,感歎道:
    “辛苦了十多年,就不能享受享受嘛!”
    他豪邁揮手:
    “繼續奏樂,繼續舞!”
    “都下去。”冷麵妞側目吩咐道,一排窈窕女子魚貫而出,偌大的偏室又清寂了下來。
    周牧撓撓頭:
    “冷麵妞,你這是做甚?”
    “不做甚,但是你該走了。”
    冷麵妞淡淡道:
    “這裏是不周,所以,你該走了。”
    周牧愣了一愣:
    “你之前不還千方百計的想叫我加入不周麽?”
    “那是你隱秘沒有暴露前。”
    冷麵妞平靜道:
    “不周裏麵,蛀蟲很多,你不安全了,或許現在飲的酒裏便有能燒穿天人腸胃的烈毒。”
    周牧看了看剛挨著嘴邊的酒杯,悻悻放下。
    “這般凶險?”
    他納悶道:
    “我聽說過不周內部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可”
    駱霜雨在他對麵坐下,淡淡開口:
    “師祖分身破滅離開後,就有”
    “蘇妲己,是你師祖??”
    冷麵妞被打斷,有些不愉,瞪了周牧一眼,繼續道:
    “師祖離開後,巡察使們便尋了一位通曉很多太古事的金鈴前輩,那位金鈴前輩知道、聽說過‘二郎顯聖真君’。”
    頓了頓,她繼續道:
    “梅山諸聖之首,城下太古妖聖的主人,更為太古時代天上的鬥戰之神——而你,十萬年懷胎方誕下,傳那位的血脈,如果你能離開這裏,去到五王城,很多大人物會視你為寶。”
    周牧眨眨眼:
    “那不是好事?”
    他有些心虛起來,畢竟自己這個真君之子,是冒充的。
    真的真君之子,此刻還不知在哪個犄角旮瘩。
    “是好事,不周和五王城會給你傾注大量資源,諸王都會麵見你。”
    冷麵妞語調毫無起伏,淡平的像是一條直線:
    “但正因為如此,你會被一些人視為眼中釘,說不定真君之子在此的消息,都已經被傳遞給地上的妖族了。”
    周牧眼皮跳了跳:
    “至於麽?”
    冷麵妞沉默了一下,拽開了衣裳,周牧連忙閉眼。
    “你看。”
    她說道。
    周牧勉為其難的睜開眼睛,看見冷麵妞裸出的左肩上,有一道赤紅的線,直達心口。
    “這是烈毒,師尊、師祖都解不了的烈毒,與魂靈糾纏在一起.是我往日的摯友所下,因為我分配的資源太多了,她的,就少了。”
    周牧抿嘴許久,開口道:
    “我實在難以想象。”
    “嗯,是這樣的,我也能理解,不怪她,親手為她掘好了墳墓。”冷麵妞淡淡道:“隻是,也正因如此,你必須離開了。”
    “你們不周的巡察使、太老就在殿中,外頭還有不知多少金鈴銀鈴,我怎麽離開?另外,你可以把衣裳穿上了。”
    “修行,爭鬥,免不了搏殺到衣裳盡毀,些許肌膚罷了,看去又如何?”
    “話是這麽說,你能不能還是先穿上?”
    冷麵妞慢條斯理的穿上衣裳:
    “你向上匯報,說你有友人在東區,你要親自去找,我師尊會護送你上去,等妖城四周的封禁鬆懈,會送你出去。”
    “你師尊?”
    周牧若有所思:
    “那位太老和其他巡察使,會準許這事兒?”
    “會。”
    冷麵妞認真點頭:
    “說不定其中就有巡察使,巴不得你去地上送死。”
    周牧默然。
    冷麵妞將一枚銀鈴摸出,碰了碰自己的銀鈴,而後將前者遞給周牧:
    “銀鈴為不周氣境象征,與我的鈴鐺挨觸過後,我可以通過銀鈴直接聯係你。”
    “如果在這兒找到了你的朋友,我會通知你。”
    周牧默默點頭:
    “謝了。”
    他本來想要立一座土地廟,讓冷麵妞對著廟宇發下由自己見證的神誓,不會泄露什麽——現在倒是不必了。
    冷麵妞證明了她的確靠譜——且就算她真的說出去什麽,二郎真君之子有一份天地法旨,很正常,不是麽?
    “我替你去匯報,你在這裏等著。”
    目送冷麵妞走出,周牧微微歎了口氣。
    “離開這個不周駐地,又真的就安全些了麽?”
    “到底還是在犬絕城.”
    他抿嘴,自己要離開的,是這座城,帶著哮天老哥,帶著師父他們。
    晉福德正神之位已然數日,但自己根本沒有劃定轄地、立下土地神廟的機會,
    且這裏,這座城,也根本不適合立廟劃地。
    歸根結底,還是得離開。
    “小武和鈴丫頭,還活著嗎?”
    “師父他們怎麽樣了?老楚呢?王尚品呢?”
    周牧心頭暗淡,突兀的想到了叫楊念念的小廝,那丫頭,應該早就
    他抿了抿嘴,想著地麵上可能的慘烈景象,又回想起冷麵妞的話,環顧這座偏室,看著眼前瓜果和美酒。
    周牧忽然反胃,一把將案幾給掀翻了。
    瓜果滾地,酒水橫流。
    “不周.”
    “人心之惡,一至於斯?”
    他又幹嘔了幾聲,厭之至於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