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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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隆隆!’
    是天雷在翻滾。
    府衙內,孽鏡台。
    “那是.哪位人王?”有人發問,曆史斷代,傳承泯滅,無人知鏡中景象代表著什麽,隻知道,能坐在帝輦上的,是一位人王。
    無人識得九天玄女,也無人知那應龍,更不曉涿鹿之戰。
    拘魂使木訥的宣讀著:
    “前世有三,其一模糊,望而不見。”
    “其二,曾為人主。”
    詫異聆聽天雷的閻君愣了愣,人主?
    哪一代人主?
    拘魂使繼續念道:
    “其之功,為征討九黎,統合天下;播百穀草木,使人人皆食;”
    “製衣冠,使人人不受寒凍;”
    “建舟車,使人與野獸別;”
    “製音律,是禮樂之開端;”
    “做醫學,是岐黃之始祖。”
    “立曆法,定生肖,做算術之法道,揚陰陽五行之規,建甲子紀年之法.”
    拘魂使一樁樁功德的宣讀著,堂下數百人都聽懵了,竟有如此潑天之功的人王?
    而堂上,來自太古歲月,是為被召歸先賢的閻君,駭然起身。
    現世之人不通太古之事,隻知先賢往聖諸王之名,卻不知諸王之事跡,但閻君卻一清二楚!
    這是
    人皇。
    人皇軒轅。
    閻君頭皮發炸,第一次失態,駭然道:
    “不可能!!!”
    拘魂使卻還在依著孽鏡台上之相,敘著周牧往世的功德,瓷娃娃若有所思,周牧呢,則閉著眼。
    “原來,我之前世,是為軒轅。”
    他輕聲一歎,思緒複雜至於極,軒轅,軒轅!
    三皇之中,唯一非大羅之人皇,也唯一隻是人族的人皇——若自己宿世記憶醒來,自己是軒轅,還是周牧?
    先是軒轅,才是周牧。
    但未必不可先是周牧,才是軒轅。
    拘魂使宣讀著功德,也在宣讀著罪孽。
    “曾,禦女三千,荒淫無道,依陰律,是大罪”閻君一把捂住了拘魂使的嘴,自己則還喃喃著:
    “不可能,不可能”
    他處於茫然狀態,堂下數百人察覺不對——人王,能讓閻君如此嗎?
    駱霜雨將這些事跡一一記下,想著若是能逃出生天,一定要去查一查,這究竟是哪位人王!
    那些功績實在太過不可思議了!
    製衣裳、舟車、音律、生肖、醫藥.
    她腦子裏不可遏製的冒出了一個可怖念頭。
    衣裳、舟車、音律、醫藥,這些,恐怕發源自人族最初的年代了。
    做出這些的,絕非是人王。
    是.五帝?
    還是人皇??
    她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第一反應是,不可能。
    那樣的存在,怎會於現世,又怎會如此‘孱弱’?
    周老先生神通莫測,但絕非真王、大能之屬!
    閻羅天子殿混亂著,許多人竊竊私語,驚歎著這到底是如何之人王,驚歎著那位周老先生的往世,
    閻君陷入迷茫,在懷疑自我,
    周牧睜開了眼睛,神色嚴肅到無以複加。
    他想起了一件事情。
    孽鏡台上,自己有四次前世,如今,隻為其二。
    那,他還有兩個前世.是什麽??
    周牧悚然,下意識的和瓷娃娃對視了一眼,後者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驚愕不堪。
    而府衙外,天雷聲更甚。
    ………………
    天雷聲漸傳至天下。
    “又是一場異動,來自何處,來自何方?”
    南朝皇都,皇宮重殿之內。
    南妖皇戴著麵具,看不清神色,隻是幽幽的歎息著:
    “亂象紛呈。”
    有真王匆匆入殿參拜:
    “陛下,天象驟變,天雷滾翻諸地,有神聖持棋推演,無有所得,然.”
    頓了頓,那真王臉上浮現出驚疑之色:
    “然,天雷聲聲中,似夾雜有萬靈朝拜誦念之聲,仔細分辨,像是人族的聲,像是在呼喊.皇?”
    南妖皇微微蹙眉,問道:
    “天變之源頭,在五王城?”
    “不知!”真王搖頭。
    南妖皇垂眸,靜靜聆聽著那滾滾天雷音,聆聽著模模糊糊的萬民誦拜之聲。
    許久。
    他從其中,的確聽見了【皇】之一字。
    “皇”
    南妖皇垂眸,喃喃自語:
    “人族自稱皇者,何其之多,然,天地所認之皇,唯有三位。”
    “伏羲者、神農者,高而上也,不止是伏羲,不止是神農。”
    “則便是”
    南妖皇若有所思:
    “軒轅黃帝,出世了麽?”
    那匍匐的真王猛然抬起頭,驚疑至極——軒轅黃帝之名,他又怎會不知??
    錯愕半晌,那真王遲疑開口:
    “軒轅黃帝.陛下,吾聽聞,那是人族三皇中,唯一未曾證道者,如此不足為慮?”
    南妖皇沉吟片刻,淡淡道:
    “人皇軒轅,雖不曾證道,但非其不能證道,而是不願證道,在太古之初,此事便是疑點重重,問題頗多。”
    頓了頓,南妖皇繼續道:
    “吾雖未曆經那一段歲月,但也有頗多耳聞。”
    “人皇軒轅,誕於第二紀之末,消失於第二紀之末”
    南妖皇思索良久,最終搖頭:
    “罷了,隨他去吧,不必去管。”
    真王點頭,不敢有疑,拜了一禮,便正欲告退。
    忽而。
    南妖皇猛然趔趄,步履蹣跚,捂著額頭,真王驚愕,連忙上前攙扶,擔憂道:
    “陛下,您的頭疾又犯了?”
    南妖皇不語,隻是捂著額間。
    一刻鍾後。
    他睜眼,眼中冷冽無光,語氣僵訥,聲音淡涼,調子無有半點起伏。
    “傳旨。”
    “人皇軒轅出世。”
    “此為,大不祥之兆,通使北朝,告於北皇,再傳於雷音寺、彌勒寺、地上幽冥。”
    “五方之主,起法壇,於法壇之上,五主會見。”
    真王驚悚,五主會見?
    上一次五主會見,都是數萬年前,人族血祭奪走人道輪回之時了!
    五主皆為證道者,又不似當今第一的青山之主,各自出不得腳下方寸,五主會見,唯有通過法壇,極為麻煩.
    真王咽了口唾沫,連忙應聲,恭敬退出重殿,傳去旨意。
    而南皇則再度閉上眼,許久。
    他睜眼,眼中冷涼之意散去,旋而抬起頭,金光一閃而逝,似在凝視天穹之上。
    他捂著額間,幽幽一歎。
    ………………
    府衙內,對外界諸事,毫無所覺。
    閻君還在顫栗,孽鏡台上,周牧的第三個前世,卻已顯出。
    很平凡,很普通,並非如同周牧想象中的驚天動地之景,鏡中.
    隻是一座古樓。
    從頭到尾,都隻是一座古樓。
    樓有一百零八層,每一層都滿是書卷,樓內是周牧之宿世,身旁則跟著一個麻衣青年。
    景象閃爍,快速的進展著,周牧心頭一鬆,原來老子也算是一世.倒也正常。
    但他旋而再度沉凝,老子算一世,那最後一世.會是什麽?
    會是誰?
    與此同時。
    閻君無眼眸,此刻正癱坐在大位上,在迷茫,在思索,在驚疑,
    而他身旁的拘魂使,則木訥的念起。
    “第三世。”
    “孽鏡台,隻照見三十年,無功績,無過錯,無罪孽,皆在一座古樓中,自前往後。”
    閻君抬起頭,臉上幽霧緩緩流淌著,一雙空蕩蕩的眼眶裸露於其外,在詫異。
    若那位,真是人皇輪回之身,怎會有如此平凡之一世?
    不可能。
    他下意識道:
    “詳細敘來!”
    拘魂使的目光在孽鏡台上流轉,聲音森冷木訥依舊:
    “古樓,一百零八層,書卷無數。”
    閻君愣了愣,一百零八層,書卷無數.
    寒氣從他尾椎骨炸起,轟然湧至頭頂。
    “樓中三十年,千篇一律。”拘魂使繼續僵硬的念著:“僅孽鏡台上人,與一身著麻衣者。”
    “遍覽三十年,無功亦無過。”
    閻君再度轟然起身,整座閻羅天子殿劇烈搖晃,陰風暴吹,堂下數百人從之前的‘人王’一世中驚醒過神來,無不瑟瑟發抖,隻以為,閻君暴怒!
    就連兩側的陰差、力士,都怒目圓睜,持杖持刀,齊齊踏前了一步!
    “止!!”
    閻君咆哮,陰差退去,力士止步。
    若大的閻羅天子殿陷入死寂,隻有陰風吹拂聲與閻君極其沉重、粗冽的喘息聲。
    數百人瑟瑟發抖。
    許久。
    閻君呆呆道:
    “是您嗎?”
    人群微微騷亂——您?
    駱霜雨愕然,再度看向孽鏡台中那普普通通的一世,古樓,書卷,老人,麻衣。
    僅此而已。
    周牧抬起頭,凝視著那位堂上巍巍之影,後者身上的幽霧漸散,真真正正的顯出身形來。
    閻君頭頂陰君冠冕,身上卻並未穿著閻君袍,而是一襲看似平平無奇的麻衣——並非是古舊麻衣,明顯是新製的,
    但樣式上,卻與孽鏡台中,周牧宿世身側的那一襲麻衣,一般無二。
    有些膽子大敢直視閻君,且心思敏銳者,都紛紛瞪大了眼睛。
    周牧輕聲一歎。
    他道:
    “柏矩,汝受苦楚頗多。”
    “吾有言,會為你申冤。”
    “我會曆經輪回,卻已於輪回之後見你——如今,我已見你,則汝之冤苦吾已記下。”
    輕飄飄的聲音回蕩在廣袤無垠的閻羅天子殿上,
    閻君呆呆聽著,那一句他記了無數年的話,過往守藏室中的聲和此刻,似在重合。
    “我會曆經輪回,卻已於輪回之後見你。”
    過往之音、此刻之聲,齊做於耳畔。
    他繞過堂案,一步又一步的走下階梯,在眾目睽睽之中,轟然跪下。
    “老師!”
    恰於此時,孽鏡台上,周牧的第四世顯出模糊景象來。
    而後。
    孽鏡台轟然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