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發餅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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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執微:……你在得意什麽!
    安德烈的語氣裏滿滿都是驕矜,整個人昂著腦殼,挺著胸脯,恨不得挺成180度,得意到把自己倒翻過去。
    執微照舊想凶他閉嘴。可安德烈,安德烈整個人很抽象,他是真的以此為榮。這叫執微無語到有些想笑了。
    他坐在那裏,眉眼亮晶晶地快活著,為了執微而驕傲。
    因為自己是執微的副官,而認為自己贏了的神情,又實在是很漂亮。
    藍眼睛裏都是晶瑩透亮的神采,本來偏向於冷美人的長相,現在笑起來明豔動人。
    執微還要怎麽凶他呢?
    她隻好歎口氣,無奈道:“小聲點。”
    安德烈的聲音就低下去,改成了咕噥著叫喚:“我的主官是執微!”
    執微托著下巴,斜著眼睛瞧他。
    不過,這是在自己家的星艦裏,隻在她身邊叫嚷兩句,得意幾分而已。
    她覺得,也沒關係嘛。
    蘭蒙學府,坐落在斯蒂亞德提摩西選區的主星。
    這裏幾乎是星際最繁華的地方。
    執微從星艦的舷窗裏向外看去,隻見霓虹與激光的交織處,整個星球的曲麵上,密密麻麻林立著無數高聳入雲的摩天大樓。
    街道裏穿梭著各式飛艇,高速掠過後隻留下排出的一點燃料碎屑,在分層的天域裏塗著道道白煙。
    大氣層懸浮著天空島,遮蔽了自然的天光。
    於是陸地上幾乎沒有自然光源,冷冽的人造燈源不分日夜地照耀著斯蒂亞德提摩西,點亮了這片星際中最繁華的選區。
    都說這裏繁華,那這兒應該是有錢的貴族住的地方?
    執微這麽想,也這麽問。
    “你家裏蠻有錢的,是住在這裏嗎?”執微好奇地問安德烈。
    安德烈卻沒有如她所想的那般歡快地應下來。
    安德烈擰起眉毛,目光下垂著,越過星艦的控製麵板,高高在上地覷著下方的風景。
    “當然不啊。這裏?這裏和智能元件工廠有什麽區別?”
    他也驚訝於執微的問題,類比著回答她:“星艦有臥室的,誰會住在星艦的能量艙裏啊?”
    執微聽著他的話,再望向斯蒂亞德提摩西的目光裏,多了些別的東西。
    安德烈還向她介紹,說:“斯蒂亞德提摩西還有另一個名字,叫,不滅的人耗能源。”
    永亮的選區,不滅的星火,燃燒的靈魂。
    他們沒有閑逛逗留,而是直奔蘭蒙學府。
    徐教授做了執微的引薦人,於是執微沒有被阻攔,直接進了學校。
    蘭蒙的占地麵積很大,幾乎像是一個小型城市。它教授的內容也非常多,來來往往的學生數量更是龐大。
    執微對學校的興趣還是挺大的,想旁聽些課程,多了解了解星際。
    安德烈則不想聽課,他躍躍欲試,恨不得立刻就辦集會。
    不過,執微準備參觀一下學校,安德烈就陪著她。
    “蘭蒙是綜合學府,學校排名也很靠前,機甲、程序和藥劑是蘭蒙最好的學院。”
    安德烈走在執微身邊,為她介紹著。
    執微順嘴就問:“這裏出去的學生,應該都能找到不錯的工作吧?”
    按著執微的想法,蘭蒙屬於繁華選區裏的學校,應該比較容易在畢業後去打工做社畜?
    安德烈提起這個,也很茫然。
    大少爺是不懂什麽打工不打工的。
    執微見他答不上來,正要調侃兩句,就見不遠處一個竿子似的人走過去。
    一般安德烈在她身邊的時候,他那種過盛的美貌會以壓倒性的勝利碾壓其他人,導致執微對別人的關注會下降一些。
    這種遠處的過路人,往常執微都不會太在意的。
    但這次,實在是不同。那人實在是太瘦了,個子很高,按道理明明是應該壯碩的身板在撐得起這樣的個子,可瘦到身上到處凹陷,風一吹就能吹跑一樣。
    那人的黑頭發披到肩上,低著頭,看不出男女,陰沉沉,鬱結結,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像是身邊掠過了一道黑色的影子。
    執微看見了,眉毛立刻就提起來了。
    她低聲問安德烈:“這是怎麽了?”
    安德烈不清楚,但他會推測啊。
    根據他之前上學時候見到的場景來看的話,八成是餓的。
    “估計營養不良。”
    安德烈見怪不怪:“讀書成本比較高,家裏提供不了支持的學生,就有這樣的。”
    “要照顧家裏,又找不到兼職工作,唯一有效的節約方式,大概就是少吃些東西。”
    他這麽說,執微就有些懂了。
    就好像是她之前上班,賺錢的兼職費力氣,力氣是有限的,力氣要用來上班。於是能想到的有效省錢方式,就是不吃晚飯。
    執微穿越過來後,直接進了選神,上來就是高端局。
    她沒見識到星際時代低等的窮困,也瞧著自己莫名其妙搞來那麽多錢,便認為這裏富庶康泰。
    可離開了神殿,現在,她才將將見識到一點。
    “窮人是大多數嘛!”安德烈的神情很自然,像在說天氣好一樣脫口而出,“不然我們怎麽做有錢的貴族呢?”
    執微緩緩回頭,看了他一眼。
    安德烈沒有得意,也沒在炫耀。他甚至沒有惡意,沒有鄙夷,隻是說出真理一般講述著。
    便更叫執微心驚。
    她望著那離去的幹巴身影,目光裏有些不忍,斂著眸子遮掩了些許。
    執微有些不安,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撓她,她渾身難受。
    “人挨餓成這樣……”她自言自語,“總不是一個人自己的問題。”
    執微,其實有些,見不得人吃不飽飯。
    她總覺得吃飯是第一需求,無論人類為了什麽需求,逼著自己不得不挨餓,總是叫其餘的人類心焦的。
    執微打量著路過的行人,自然看出有的人生活優渥,有的人拮據到眉心緊蹙。
    “沒有什麽賜予食物的神嗎?”執微開始問安德烈。
    “有啊。”安德烈理所當然地說,“像我之前祈求的掌管巧克力的神明,不是還賜予了我藍莓味的巧克力嗎?”
    那個是買賣!她說的是白給!
    執微急忙糾正自己的說法:“賜予食物,但不收錢的神明,有嗎?”
    安德烈表情一下子就糾結起來了:“那樣對神明好不尊敬哦。”
    剛過去的鬼影都瘦成竹節了,乍一看周圍也有不少衣服袍角發白的,問你吃飯的事情,怎麽搞到尊敬上麵去了?
    執微另辟蹊徑:“那有沒有送錢給人類花花的神明?”
    安德烈搖頭。
    “那不是不勞而獲嗎?那不行的,那就不虔誠了,要想著獻給神明什麽,不要向神明討要。”
    執微:……
    說真的,如果她真的是本地人,想選神,直接競選財神不就好了?
    誰祈求她,她就給誰發錢,感覺這樣沒準實時排名都能到第一位呢!
    誰打得過財神啊?
    執微沉默了一瞬,思緒在腦海裏過了幾遍。
    那些在她成長起來的環境裏,烙印在她血肉中的心軟和不忍,終究在挨餓的學生麵前,叫囂著奔湧而出。
    她下了決定:“先別辦集會了,取點兒錢出來,買些食物發放吧。”
    這不是她賺來的錢,於是她沒有珍惜感,也不貪婪。
    執微現在,是競選人,她可以做些什麽。她就真的打算去做些什麽。
    她寧可河流匯聚到她這裏,而後她做一陣的雨神,將水源調去幹旱的地方。
    安德烈一看有活兒做了,立馬積極了起來,還問:“這個是宣傳你哪個傾向的綱領呢?”
    執微歎口氣:“不是我的綱領,是生物本能和道德規則——人應該吃飽。”
    安德烈似懂非懂。但他很聽話。
    執微把事情交代給安德烈,安德烈就拿著錢去采購,和蘭蒙的學生會洽談。
    他忙著,執微也忙著,她是忙著到處亂逛。
    她的競選人身份很好用,拿出來一亮,沒有她不能進的圖書館和展廳教室。
    反正都已經是競選人了,她幹脆用競選人的身份去蹭課聽。
    執微在學校裏聽了三天的課,安德烈就在學校裏發了三天的食品物資。
    她當時做這個決定的時候,隻是因為看見了挨餓的學生。
    好家夥,人都瘦成杆兒了。
    她的錢來得那麽容易,她發些吃的也是好事,壓根也沒想太多。
    可執微萬萬沒想到,就是她這種沒想著回報,也恨不得千萬別有什麽名聲回報的躲避模樣,和之前學生見到的所有競選人都不同。
    他們在蘭蒙發了三天的物資,就引起了三天的轟動。
    蘭蒙的學生沒見過競選人還沒出來宣講,先發東西的。
    選神一向講究的是低成本高回報,每個競選團隊對每個階段要做什麽事情,都是有詳細計劃的,要保證每一分錢都拿到給競選人的回饋。
    蘭蒙又不是獨立選區,沒有投票權,在蘭蒙隻發些吃的,能收買什麽人心?
    雖然學生們覺得這招低效,但也願意去領些麥餅肉餅營養液。
    領到手裏,翻開包裝袋,到處找找,沒發現哪裏印著哪位競選人的名字。
    更沒有競選綱領和捐款方式。
    學生們驚疑,困惑過後就是窸窸窣窣的討論。
    “這種資助居然沒印組織的廣告,或者競選人的名字嗎?”
    “給全校發吃的,不如給學院首席發獎學金啊。以前的競選人不都是這麽做的嗎?”
    “就是,發吃的做什麽?誰還能缺一口吃的嗎?缺一口飯的人,和選神這種事情,又有什麽關係啊?”
    “她到現在都沒聯係過財團,也沒有加入任何組織,沒有人指點,從難怪競選方向會錯。”
    是錯嗎?
    有許多討論的人,就有保持沉默的人。
    沉默地咀嚼著麥餅,喝掉營養液,感知到胃部的飽脹,和體內湧起的力量。
    他們的目光望向天際,幻想著此刻就在蘭蒙卻未見一麵的,執微。
    神秘又溫柔,俯身憐惜路邊草芽的執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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